歲歲重陽

孩提時極其喜愛的《哈利波特》中有這樣一種魔法生物，龍頭馬身，長著蝙蝠的翅膀，有著銀白而無瞳孔的眼睛。名叫“夜騏”的它們一直被認為是不吉祥的，因為只有親眼見過死亡的人才能看得到它們。

我大概是沒有親歷過死亡的人。八歲時外婆去世，我卻連葬禮都沒有機會參加。此后多虧上天的眷顧，與我親近之人無一個舍得離開我。因此，我便從未有機會品嘗這種徹骨的哀痛：不管是日劇韓劇中各種癌癥車禍的狗血橋段，還是各色小說中男女主人公痛失摯愛，其中的感情我都確乎難以理解。可是，人隨著一天天地長大，經(jīng)的事愈多，愈感受到死亡之于我的接近。

家中長輩均已年過古稀，經(jīng)常需要住院就醫(yī)。高中三年，因為學(xué)業(yè)繁忙，常常一年只見一次，就連電話也極少通過，問候常常由父母轉(zhuǎn)達。每回難得的見面，目見祖父母日漸蒼老，我不禁倍覺傷感：奶奶青年時如玉的肌膚布滿標志著歲月流逝的老年斑，爺爺年輕時瀟灑的身姿也蹤跡難尋，取而代之的只是衰老與無奈。

我一直認為，與老人相處需要很多的耐心和愛，甚至需要一定的技巧。他們會反復(fù)地和你講不認識的人、根本不感興趣的事。他們隨著年紀的增長，會丟掉記憶力、聽力，甚至是最基本的生活能力。以往特別愛講笑話的外公最近也開始聽不見了，我只好大聲地笑著跟他打招呼。每每此時，我總是深感無力。《后會無期》中說：“多看一眼，有可能就是最后一眼。”每次離開奶奶家時，兩位老人總是執(zhí)意要送到電梯門口，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我有時候都忍不住眼淚。“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龍應(yīng)臺如是說。可是一次我返回樓上，卻吃驚地發(fā)現(xiàn)，祖母仍然站在原地，手遲緩地抹著眼淚，整張臉上都是落寞的神色。

在現(xiàn)代都市中，人們的生活節(jié)奏越來越快，愿意分給家人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即使是生活在同一個城市，我與祖父母一年也難見上兩次面，更不要提住在遠方小鎮(zhèn)上的外公。我總是習(xí)慣于從電話中找尋他們蒼老的痕跡，想象他們遲暮的樣子，從心底送出我最誠摯的問候。但是我知道這些都抵擋不住時光匆匆的腳步，它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地肆意地帶走一切它想要帶走的東西。我害怕時間、害怕疾病、害怕死亡，只愿我不要瞥見它們的一點點蹤跡。

“歲歲重陽，今又重陽。”唯愿天下老人都如同絢爛的夕陽，紅遍下半個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