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組詩）

龍小龍

掘 進

抑或，前面是硬質的玄武巖

或花崗巖

對于黑暗之墻、稀薄的空氣

可能引爆的瓦斯

都在事前進行了細致分析

生活在低處，困難在預料之中

除非凱旋回歸

唯一的方向就是向前

有時會遇到半煤巖和軟質巖

會遇到一枚小貝殼

一塊魚類的化石

遇到一張還沒完全變性的葉子

瞬間就像他鄉遇故知

每一片巖石都成為一封家書

限量版的時空里

豐沛地蕩漾著男子漢柔情

而掘進這是一種果決的態度

內心深處的幸福感給了他們

足夠的自信和底氣，鍛造著

一雙滾筒式的，螺旋鉆的

連續作業，鋼鐵鑄就的巨手

前面縱有萬道難關

都將得以破解、突圍

采煤人

具體是從哪個位置撕開的口子

是什么樣的刀斧

劈開了塵封的秘密

或許都不記得了。但是

沿管道順流而下的那陣風

瀟灑的笑容

卻記得特別特別清楚

每個毛孔傳遞著信息

先是清涼，繼而變得燥熱

那陣風竭力保持著原始的粗礪

在離開地平面的那一瞬

他們習慣性望一眼遠處的村莊

炊煙下，是守望麥田的家人

這些精通遁地的土行孫們

走下神壇和詩歌

走出教科書的某個章節

從陽光的背面走到了正面

仿如娘肚子里反復再生的孩子

深諳大地之疼

一群閱歷深厚的歸來者

身上醒目地貼著關于勤勞與幸福的標簽

燃 燒

撿拾煤塊的手，鐵耙一樣

手背上的鋼筋歷歷可見——

把粉碎的黑色時間拋進爐內

頓時，煤爐里

小鳥在歌唱，蛙鼓在奏鳴

所有榮譽該屬于他們

所有贊美詩的內涵指向他們

只有他們才配

把一些詞語挖掘出來

又將那些詞語深深埋葬

我曾嘗試把一顆褐煤放進嘴里

麥粒一般地咀嚼

試圖在酸澀的口感中找到

第六種滋味，卻總以失敗收場

也曾凝視兄弟們在火光映照下的笑臉

那么古老，那么真實

那種刀刻一般的蒼皺，足以讓

一顆心產生數十次巨大的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