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菩薩（組詩）

何永飛

修補佛像

左手拇指斷于刀鋒，右手食指斷于

埋伏著欺騙的主義，下嘴唇有缺口

那是被謊言咬掉的，鮮艷的色彩

被一雙雙沾滿血腥味的手，層層撕去

人間的炊煙，瘦下去，矮下去

洶涌的黑夜，卷走星光，卷走蓮臺

卷走安放無盡悲苦的寺廟

草尖上，群魔在狂舞，掌聲有毒

斷了的拇指和食指，用兩座雪山接上

用麥浪填補缺口，用七色彩虹

涂掉罪跡，修復一道道傷痕

把敬畏和善良還給佛像，把香火和寺廟

還給佛像，把心跳和呼吸還給佛像

烏云下跪，交出所有的陰謀

頭頂的晴空，緩緩鋪開，越來越寬闊

上上簽

在同一座廟，同一個抽簽筒

在不同時間，接連三次抽出上上簽

一個月過去，半年過去，一年過去

我期待的好運，依舊在命的背面

我的劫，未曾繞過，未曾逃脫

苦水依舊漫過脖子，煩惱和憂愁

依舊窮追不舍，恐慌依舊啃食骨頭

栽跟頭的次數依舊很多，對神

我不敢投擲質疑，不敢催逼

歲月的黃土，一點點把我往下拉

有時下手輕，有時下手重

又過去數年，遇到一位大師

我問：三次上上簽為何不起效

大師答：時也命也，非時也非命也

我凝望腳下，點點頭，又搖搖頭

大師遙望遠方，搖搖頭，又點點頭

一念成菩薩

鳥影屬于天空，種子屬于大地

血肉屬于骨架，靈魂屬于生命

捕完最后一條魚，河流就會死去

砍完最后一棵樹，山峰就會倒塌

喝完最后一滴淚，塵世就會干枯

同一塊石頭，一念成猛獸，一念成懦夫

一念成叛徒，一念成傀儡，一念成菩薩

天 葬

脫下舊事，脫下半明半暗的一生

不立墓碑，不給大地增加負擔

干凈的肉身，喂給饑餓的禿鷲

在生命的祭臺，骨頭唱完最后一支歌

風，已經為靈魂編織好翅膀

收起眼淚，幾頁經文，就能解除過去

就能開啟天空之門，白云飄動

銀河閃爍，那是另一個自己在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