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廣揮
讀到本期雜志的《文藝青年圖鑒》這篇約稿時,我不禁想起了我的高中語文老師。
一次作文課,老師布置了一篇議論文。那段時間我癡迷朦朧詩,在摘抄本上寫滿了各種美好又憂傷的句子。喜好抒情散文和娓娓道來的記敘文的我,對這種剖析事物、論述事理的議論文體不擅長,甚至心生反感,覺得這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議論實在是浪費了我正在悉心培育的文藝細胞。但是老師布置的作文又不能不寫,而且我的作文幾乎每次都會被老師當作范文朗讀,這一次,我當然不能落后啊!當我正為如何完成這篇議論文犯難時,書架上的那本《全國中學生獲獎作文大全》吸引了我。我翻了翻,里面剛好有關于這個主題的議論文,我頓時被虛榮心蒙蔽了理智:要不就從書上抄一篇?這本書是爸爸去北京出差時給我買的,在我們那個相對落后的小縣城并不常見。于是,我抱著僥幸心理,直接從那本作文選中抄了一篇作文,交了上去。
下一周作文課,老師發作文。按照慣例,寫得最好、會被當作范文朗讀的作文最后發,以前我總是很享受自己的作文“千呼萬喚始出來”的這種感覺,但是這次,虛榮心和做賊心虛的雙重心理折磨著我,我一方面盼望自己的作文可以一如既往地壓軸登場,另一方面又擔心老師真要讀我的作文時,會有同學覺得“聽起來耳熟”,令我顏面掃地。我故作鎮定地坐在座位上轉著筆,筆卻總是不聽使喚,一次又一次掉落到座位底下。這時語文老師走上前,幫我把筆撿起來,并把我的作文本輕輕地放在了我的課桌上。作文沒有評分,末尾有一段很長的點評,最后一句是:“很感謝你同老師分享某某某的這篇文章,老師更希望看到你對這個話題的看法,讀到你的文字。”署名是“雨荷”。
我不敢抬頭,只是盯著“雨荷”這個署名發愣。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老師的筆名,“雨洗青荷”,人如其名,溫婉、淡雅,渾身散發著文藝氣息。老師識破了我的抄襲,卻沒有一句批評或責備,而是用筆名幫我守護著這個讓我羞于啟齒的秘密,呵護著我脆弱的自尊。她在我十六歲叛逆、焦灼的生命中,帶來了一陣清香的荷風,拂去了我內心的塵埃,洗滌了我迷茫的靈魂,警示著我做人的道理。
正當我強烈地思念雨荷時,女兒跑了過來,讓我幫她看看明天學校的開筆禮上要穿的漢服是否合身。我問她剛上小學感覺怎么樣,她說:“感覺比上幼兒園痛快多了!”
痛快?如果不是看到她興奮的眼神在不停地閃爍,我絕對會以為自己聽錯了。原以為她會抱怨上學辛苦,卻不承想,她竟然說“痛快”,這著實出乎我的意料。
緣何痛快?她的理由倒很簡單:語文老師的字寫得很漂亮,體育老師長得很帥,音樂老師的聲音很好聽,美術老師的性格溫柔,數學老師領他們做思維的體操,科學老師教她們認識各種各樣的植物……
入學一周,每位老師都被她迅速發現了閃光點。這讓我這個略有焦慮的老母親感到一絲欣慰。能遇見好老師是人一生的幸運。正如雨荷一樣,眼中有光、靈魂有愛,手握戒尺、心懷敬畏,我在十六歲的花季遇見她,從此,我的生命中有了光。
女兒穿上漢服,一邊吟誦《弟子規》,一邊“正衣冠”,我望著她認真的小模樣兒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卻一臉嚴肅地說:“噓,別吵!孔子在天上看著我呢……”
“圣人無常師”,愿你在成長的道路上,有一束光,能穿透黑暗,照進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