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頓和他的野生動物們

彭懿

世界上誰的動物小說寫得最好看？當(dāng)然是加拿大作家歐內(nèi)斯特·湯普森·西頓了。到目前為止，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人能超越他。

不信，你讀讀他發(fā)表于一百多年前的《我所知道的野生動物》，你的心靈一定會被那些悲劇般的故事久久震撼。

是悲劇，沒有例外。狼王波洛、烏鴉銀圓、棉尾兔莫莉、雄狐疤臉和它的孩子、野馬溜花蹄、黃狗巫栗、松雞紅圍脖，一個個都死了，有的死得悲壯，有的死得悲慘。沒有辦法，這就是它們的宿命，“沒有一只野生動物能夠終其天年。”西頓說這些故事都是真實的，“既然這些故事是真實的，那么它們自然都是悲劇，因為野生動物的一生總是以悲劇收場。”

在西頓的筆下，一頭殘忍的狼和一只溫順的小兔沒有區(qū)別，都是他謳歌的英雄。是啊，壞狼，好兔，不過是我們的定義。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在殘酷無情的自然界里沒有壞人和好人，努力活下去的，都是英雄。活一天，就是一天的英雄。

看看狼王波洛的故事吧——

波洛是一頭兇悍的大灰狼，是五頭赫赫有名的惡狼的頭領(lǐng)。他們在喀倫坡牧區(qū)橫行五年多，每天都會殺死一頭牛。為了剿滅這伙劣跡斑班的強盜，牧人想盡了辦法，但每次波洛都能帶領(lǐng)他的部下逃脫人的追捕、毒藥和捕狼機。

而我，一個曾經(jīng)的獵狼人，接受了邀請，前去消滅這只狡猾的“狼人”。不過，可能是野生動物的守護(hù)天使在陪伴他吧，不管我用什么花招對付他，波洛總能逃過一劫。 他真是聰明絕頂，似乎永不會犯錯。要不是他為了尋找不幸的愛妻而自蹈死地，讓他的大名添加到長長的英雄名單上，說不定他現(xiàn)在還在從事打家劫舍的行當(dāng)呢。對，我找到了他的弱點。我殺死了母狼白雪。我們有槍，他不敢靠近，一整天都在哀號。我對一個牛仔說：“現(xiàn)在我當(dāng)真明白了，白雪確實是他妻子。”

我知道，他不會走。他一定要等到發(fā)現(xiàn)白雪的尸體為止。我安置了一百三十架捕狼機，切掉白雪的一只爪子，讓她在每架捕狼機上留下腳印。波洛上當(dāng)了，被逮住了。這位可憐的老英雄時刻在尋他的愛妻，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白雪尸體留下的痕跡，便奮不顧身地跟蹤下去。我走到他的身邊，他卻站起來，發(fā)出吼聲。我們把他綁起來，運回牧場，用鐵鏈綁在木樁上。我把肉和水放在他的旁邊，他毫不理會，靜靜趴在地上，堅毅的黃眼睛看著他自己的草原。據(jù)說，被剝奪力氣的獅子、喪失自由的老鷹或是失去愛侶的鴿子，都會因心碎而死去。既然如此，這位不屈不撓的大盜賊能不能經(jīng)得起這三重打擊，完全不為情所動？唯有我了解他的內(nèi)心。第二天黎明，他依然靜靜地躺在老地方，身體完好無損，靈魂卻已遠(yuǎn)去——老狼王死了。 我們把他放在白雪邊，一個牛仔大喊：“喂， 你不想要找他嗎？現(xiàn)在你們可又團(tuán)聚啦。”

故事里的狼王波洛和白雪，都被寫成“他”和“她”。

什么叫悲壯？狼王波洛的一生就叫悲壯。西頓的動物小說就是這樣，他絕對不會根據(jù)人類的喜好，把一個動物描寫成好人或是壞人，哪怕是一頭兇惡的狼，他也要寫出它的尊嚴(yán)和英雄

氣概。 狼王波洛敗了嗎？敗了。可不知為什么，它雖敗猶榮，我們就是被它的故事感動了，有一種沖動，想向它的英靈敬一個禮。

《我所知道的野生動物》寫于1898年，一共收錄了八個故事，都不長，算是小中篇吧。里面的插圖，也是作家自己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