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訓芝
摘要:美伊兩國關系經歷了巴列維時期的親密關系、伊斯蘭革命之后的決裂與全面遏制,以及此后的遏制與接觸等幾個階段,目前美伊兩國對立關系更加強硬、緊張。從戰略需求看,美伊均有改善兩國關系的意愿,但在中東局勢動蕩、大國博弈中東的背景下,美伊在意識形態、戰略目的、地區安全、伊核等問題上的沖突和矛盾致使兩國關系難以得到顯著改善。
關鍵詞:美伊關系;中東局勢;伊核問題
一、美伊關系的演變發展
(一)巴列維時期的美伊親密關系
二戰期間,美英蘇為穩定伊朗、對抗德國,扶植巴列維登基,伊朗進入巴列維時期。戰后,伊成為美在西亞地區重要盟友,特別是1953年美策劃推翻伊朗摩薩臺政府,奠定了美在伊的超強地位,此后美伊兩國開始了長達20余年的密切關系。1957年,艾森豪威爾政府出臺“艾森豪威爾主義”,擴大和鞏固中東的軍事同盟,遏制蘇聯向中東發展,肯尼迪政府采取的“靈活反應”戰略催生對伊政策重大變化,加大對伊朗支持和援助,美先后對伊提供了經濟、軍事、安全、文化、情報等全方位援助,向伊出售了F-14戰斗機、“霍克”防空導彈系統等大批先進裝備,援助開展軍事基地建設和軍事訓練,伊軍事能力和綜合國力發展迅猛、傲視中東,成為美遏制蘇聯的最佳地緣戰略地帶上的橋頭堡。巴列維時期美伊親密關系的突出特征是兩國實力嚴重不平衡、美伊戰略目標沖突、伊統治高層與底層民眾對美態度不一致,美卡特政府在伊朗動蕩和伊斯蘭革命期間對伊政策的混亂,這些都為此后美伊關系突變埋下了隱患。
(二)伊斯蘭革命后的美伊決裂和全面遏制
1979年,伊朗發生伊斯蘭革命,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蘭政權,對外政策上輸出伊斯蘭革命、反對美國霸權主義,破壞中東地區力量平衡和美戰略布局,嚴重損害美利益,特別是“人質危機”事件在美影響成為美反對伊政治勢力的社會基礎,美伊兩國關系由親密走向斷交決裂,隨后,美對伊實施經濟、貿易制裁,鼓動成立“海合會”等對抗伊朗的地區聯盟。兩伊戰爭中,伊朗政府有意與里根政府改善兩國關系,里根政府也希望借伊朗幫助解決1984年黎巴嫩人質危機,然而“伊朗門”事件的爆發致使里根政府面臨嚴重危機,里根政府在兩伊戰爭中被迫支持伊拉克、孤立伊朗;喬治·赫伯特·沃克·布什政府對兩伊采取“一拉一打”政策繼續打壓伊朗,克林頓執政期間,將伊朗納入“無賴國家”名單,并逐步將對兩伊政策由“一拉一打”轉為“雙遏政策”,軍事上對伊朗武器禁運、限制軍事能力發展,對伊實施經濟封鎖、政治孤立、軍事威脅的全面遏制戰略,1996年克林頓政府通過“達馬托法”,對伊朗制裁長期化、制度化。
(三)美對伊關系的政策松動:遏制與接觸
1997年,伊朗改革派哈塔米當選總統,推行信仰多元化、言論自由等改革實踐,對外政策上主張“消除緊張、文明對話”政策,把改善美伊關系作為外交關鍵,力圖破解美國封鎖制裁,打破美伊間的不信任關系,對美釋放善意。對此,克林頓政府積極回應,1998年恢復美伊兩國民間往來,1999年美對伊經濟制裁出現松動,取消對伊食品和藥品出口禁令,2000年克林頓政府通過《伊朗防擴散法案》,又將伊由“無賴國家”改為“受關注國家”,克林頓執政后期對伊政策由全面遏制轉為遏制與接觸。2001年“9·11”事件爆發,布什政府基于打擊阿富汗塔利班和“基地”組織反恐需要,伊朗也有改善伊美關系的愿望,兩國關系進入相對緩和期,2002年美將伊朗稱為“軸心國家”,對伊展現強硬政策,盡管如此,布什政府也將“接觸”作為對伊的輔助戰略手段,取消對伊部分經貿制裁,伊朗民意也傾向于開始談判、恢復美伊外交關系。2006年,伊朗核問題成為美伊關系的核心問題,美對伊繼續實行遏制與接觸政策,2015年伊朗與美等六國達成伊核問題全面協議,美伊關系取得重大改善。
(四)美伊關系現狀:強硬立場上的對峙
達成伊核問題全面協議后,伊朗積極發展與俄羅斯、歐盟國家經貿往來,利用敘伊境內的反恐戰爭和阿拉伯國家內部矛盾擴充影響。美特朗普上臺后,2017年、2018年先后發布《國家安全戰略》《國家反恐戰略》報告,將伊朗列為恐怖主義最重要的支持國,2018年特朗普政府發布針對伊朗等國的“旅行禁令”,出臺旨在限制伊朗石油出口的石油禁令,單方面宣布退出伊核協議,對伊實施新制裁,并向中東地區增兵,對伊極限施壓。2019年6月,伊朗擊落美無人機,特朗普下達對伊打擊命令,后又撤銷,特朗普對伊釋放談判意愿,特朗普展現強硬立場上的極限施壓,伊朗宣稱關閉談判大門,不會重新就伊核協議談判,美伊關系陷入僵局。
二、美伊兩國戰略需求
伊朗地緣戰略地位突出,資源豐富,在宗教文化、反恐與安全、地區合作上影響力不容小覷,而美作為全球超級大國,中東有其重要戰略利益,兩國在戰略上各有需求。
(一)伊對美戰略需求
1.獲取美及盟友安全保證。美將伊朗列入“邪惡軸心”“無賴國家”和“暴政前哨”,試圖支持伊朗境內外的反政府力量推翻伊斯蘭政權;美盟友以色列視伊朗為最大威脅,積極游說美國遏制伊朗,美中東盟友的敵視對伊朗造成長期威脅;美位伊朗周邊地區的軍事力量直接威脅伊朗安全。從伊朗當前面臨的地緣安全環境看,獲取美及盟友對伊朗伊斯蘭政權的安全保證成為其首要戰略需求。
2.獲取經濟發展支持。巴列維時期,伊朗在美援助下成為中東地區強國,美伊交惡后,美及國際社會制裁對伊經濟、金融、工業、軍事等各方面造成嚴重發展阻力,伊朗國內貨幣大幅貶值、通貨膨脹嚴重、物價飛漲,大批勞動人口失業,經濟支柱產業石油出口遭受重創,經濟發展問題成為伊朗社會不穩定因素和反對派攻擊現政權的借口。伊朗迫切需要美放松制裁,為經濟發展創造外部條件。
(二)美對伊戰略需求
1.消除對美直接威脅。伊朗發展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及軍事能力直接威脅美本土和海外利益,惡化美及盟友安全環境,威脅美極力控制的國際水道自由與安全,美還視伊朗為恐怖主義的重要支助來源,存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重大潛在擴散風險。消除對美直接威脅成為美對伊重要戰略需求。
2.維護美地區主導地位。伊斯蘭革命后,伊朗反美、輸出伊斯蘭國革命,利用打擊敘伊境內恐怖主義、巴以沖突、沙也沖突等熱點問題實施軍事擴張、擴大地區影響力,特別是與俄聯手扶植敘巴薩爾政權、助俄重返中東,危及美中東地區主導地位,阻礙美主導中東和平計劃和進程,給美當前戰略實施造成困境。
三、美伊改善當前關系的主要困境
盡管美伊在改善兩國關系上各有需求,但由于美伊雙方在意識形態、戰略目標及核心利益上存在較大分歧和矛盾,兩國當前關系的改善存在困境。
(一)意識形態沖突與偏見
美伊雙方意識形態的沖突和價值觀的矛盾是美伊改善關系的重要阻力,美自視為西方文明的代表,將伊視為伊斯蘭文明的代表,雙方關系具有強烈的文明沖突色彩;“9·11”事件后,美認為伊斯蘭極端勢力是恐怖主義最大的“禍源”,伊朗支持巴勒斯坦哈馬斯、黎巴嫩真主黨等恐怖分子,“伊斯蘭主義”在意識形態上的威脅切實而緊迫;伊朗現政權因伊斯蘭革命而建立,國內保守派與改革派圍繞伊斯蘭改革博弈,某種程度上,反美主義是伊朗伊斯蘭共和國的政治基因。伊朗“神權政體”“伊斯蘭主義”“反美”“支持恐怖主義”等特征是美伊緊張對立的直接原因。
(二)戰略目標沖突
當前美正推行印太戰略,保持中東地區的穩定和美在中東事務中的主導地位符合美戰略利益,而伊朗謀求地區強國地位,對外通過敘伊什葉派武裝、黎巴嫩真主黨、也門胡塞武裝等代理人推進構建“什葉派之弧”,利用巴以沖突、黎以沖突、沙也沖突等地區沖突和熱點事件破壞美在中東地區的主導地位,威脅美及盟友特別是以色列的安全。2019年6月,美提出新版中東和平計劃第一階段內容,而各方反應消極,中東局勢更趨復雜。美“主導中東、阻止伊朗成為地區強權”與伊朗
“實現地區強權、阻止美主導中東”的戰略沖突是當前改善兩國關系的深層次原因。
(三)伊核問題難解
伊朗核問題始終是美伊關系的核心問題,從伊朗視角看,發展核能力是維護其伊斯蘭政權的重要保證,也是與美開展談判、爭取利益的籌碼和切入點;從美視角看,伊朗核問題則是伊朗伊斯蘭政權問題的延伸,該問題加劇了美對伊朗伊斯蘭政權的敵對關系。實質上,伊核問題是在反對核擴散的幌子下,美伊雙方遏制與反遏制矛盾沖突的反映。伊核全面協議履行與否取決于美、伊以及其他各方在遵循協議上的代價和收益,目前特朗普政府單方面退出協議,對伊制裁施壓,英、法等國無實際舉措推動協議落實,伊朗亦威脅退出協議重啟核計劃,各方圍繞伊核問題博弈將長期化、復雜化,成為美伊改善兩國關系的焦點。
(四)大國博弈的利益沖突
伊朗優越的地緣戰略優勢、豐富的資源以及在伊斯蘭世界的重要影響成為大國博弈的著力點。從地緣視角看,中東地區地緣政治碎片化,伊朗成為該地區唯一的地緣政治堡壘,是美、俄角力中東爭相拉攏的對象;從反恐和地區安全看,美、伊及國際社會在推動中東和平進程、穩定地區局勢、打擊恐怖主義等問題上標準不一,難以達成共識;從能源經濟看,伊朗擁有豐富的油氣資源以及對波斯灣咽喉霍爾木茲海峽的實際扼控能力,波斯灣周邊又是歐洲各國和中、日等國家重要的油氣進口源,美伊關系及伊朗局勢的走向對世界經濟影響舉足輕重,也是大國博弈的利益關切點,美對伊單方面行動難以取得國際社會一致認同和支持。
總的看,美伊雙方強硬的緊張對立關系、大規模軍事沖突均難以取得“真正意義上的勝利”,雙方圍繞遏制與反遏制的戰略需求和矛盾困境長期存在,美伊兩國將在軟實力競爭、核計劃、制裁與談判、地區安全等方面展開長期博弈,兩國關系短期內難以顯著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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