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宇
瀏陽有一個風俗,春節、清明,都要到先人墓地拜墳。
祖母的墳旁邊,緊挨著一農戶,農戶的主人正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學彭樹根。近幾年來的同學聚會,十有八九都能見到他,他是發起者、組織者之一。每次聚會,彭樹根都是穿西裝還不忘記打上領帶,皮鞋上來不及擦去的黃泥巴是唯一能看出他居住在農村的痕跡。彭樹根家境貧寒,讀書時沒有哪一天穿著整齊、干凈,背地里同學們叫他“叫花子”。
從小學到高中時代,我倆形影不離,彭樹根高高大大,是瘦瘦弱弱的我的保護神。每天早上彭樹根都大聲地呼喚我“讀書去”,我倆便結伴奔向學校。
一晃就是幾十年,每年春節拜墳,彭樹根都在家歡歡樂樂過春節。我隨父親去拜墳,不便去打擾他們歡樂的氛圍,只是遠遠地打一聲招呼,難得聊上幾句。
“來拜墳了,進屋喝杯熱茶咯。”去年春節,坐在坪里曬太陽的彭樹根熱情地迎了上來,“好好好,等下就來坐”。“樹根,你家里有沒有掃把、柴刀?”父親問。 “有有有”,不一會兒,樹根就從屋里拿出生了銹的柴刀遞給我。我揮刀砍掉了肆無忌憚蔓延到墳中間的樹枝,砍掉墳邊上的灌木,父親將墳中間的枯枝落葉清掃得干干凈凈。
看見我們拜完了墳,樹根趕緊從家里面拿出鋤頭挖了幾根春筍塞給我,說是春筍炒臘肉最可口,要是再配上二兩酒,那就是神仙過的日子。樹根喜歡喝酒,整日端著酒杯前屋晃到后屋。每次同學聚會,樹根總要說一通酒話:我是地地道道的農民,雖然你們公的公務員、教的教授、教的人民教師,還有什么身價上百萬的大老板,在今天這個桌子上,在我的眼里,統統都是同學、同學、同學。邊說邊把桌子拍得山響,每次聚會,樹根都喝得爛醉如泥。
暖暖的陽光照在樹根家的地坪上,也溫和地照在我們幾個人的身上。樹根端著酒杯高喉嚨大嗓門跟我們聊著:母親體弱多病,藥罐子不離身,我高中沒畢業就不得不回家修地球照顧母親,這一修就是幾十年,一頭青絲修成白發。
接著,他說,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馬上有一條高速公路從我家地坪里過。我已經開了家庭會,老房屋地基以及旁邊那一片山給崽,現在這幢房子、房子前面的那一小塊田土給女兒,崽女每個大概可以得到上百萬的征收款吧,人頭經費百多萬就留給我老倆口養老。樹根說得眉飛色舞。
我特別喜歡席慕容說過的一句話:一個真正成年的人才能夠看見那其實原來隨處都在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