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蔚
鄭淵潔走上兒童文學創作的道路是在文革結束后這一斷點續接的特殊時期,從1979年9月在《兒童文學》雜志上,他發表第一篇童話《黑黑在誠實島》,到2002最后一部《鬼車》的發行,二十多年間的創作大致可以分為早期低幼童話和后期成人童話兩個階段。
鄭淵潔的早期童話顯現出鮮明的反傳統特征,開創了以大膽的想象、夸張、變形為外部表現特征,以弘揚游戲精神和解放當代兒童心靈為內在藝術旨趣的童話創作流派——“熱鬧派”,這時的他用豐富的想象力、幽默的風格、充滿游戲精神的情節為孩子們開辟了一個快樂的園地。在這里,皮皮魯能乘二踢腳上天,魯西西的豆沙包一經水泡竟然長出了“豆芽兵”,一聽肉罐頭能“進化”出5個罐頭小人,一匹彩色小瓷馬放進微波爐里居然變成了小神馬,而小神馬又成了設備齊全的“幻影號”超級汽車。如此別出心裁的想象大大滿足了兒童的審美傾向和心理需求,使孩子們從中學到了“宇宙萬物皆有生命”的道理,這種打破現行邏輯規律的博愛式教育強調了兒童的童真、愛心、同情心、耐心以及想象力。他的讀者是兒童,而他也尊重筆下兒童的個性,使他們的活力與天性得以充分體現,那是一種天真,一種自然,一種對當今孩子的領悟。
但隨著固定讀者群年齡的增長,80后的小孩長大了,具有了成年人的認識水平和自我控制能力,所以鄭淵潔的童話也開始逐漸轉型。主題單純、訴諸感官、充滿童趣的低幼童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思想日趨深刻、重視審美理解與藝術表現的成人幻想小說。
轉型后的鄭淵潔,以批判的姿態直面社會現實,他的創作與各時期的社會熱點、流行時事緊密結合,打破了閉起眼睛不看世界,吹出一個個美麗肥皂泡的純童話的創作;他以客觀全息攝影式的方式來反映平民的生存狀態,逼真的生活背景和細致的敘述者構成當代社會鮮活的生活“原生態”;他以犀利的筆觸伸向社會的陰暗面,以豐富的想象力賦予主人公以神通威力,讓他們盡情地同邪惡勢力作斗爭。而對細節的刻意追求、渲染和鋪陳則極大地提高了作品的真實感和可讀性,在其作品面前,讀者很容易被吸引、被融化、被觸動,并由此領略到獨特的審美價值和強大的藝術感染力。
1995年12月,鄭淵潔在《童話大王》上發表的《我是錢》可以看作是向“成人童話”邁出的第一步。2000年4月,《病菌集中營》開始連載,自此鄭淵潔完全進入“成人童話”的創作時代?!锻挻笸酢吩驴瘡?000年4月起,以“超級套餐”的形式開始連載鄭淵潔新創作的長篇童話,共六部,分別是:《病菌集中營》《生化保姆》《白客》《智齒》《金拇指》《鬼車》前三章。鑒于家長對不適合兒童閱讀的成人童話反對聲越來越大,《童話大王》停止連載鄭淵潔成人童話,《鬼車》成了“絕筆”。以上六篇成人童話外加創作于1995年的《我是錢》(又名《奔騰驗鈔機》)最早由學苑出版社出版單行本,2006年二十一世紀出版社冠以“鄭淵潔成人荒誕小說系列”出版。
其實,鄭淵潔并未停止成人童話的創作,在此之后他又先后寫出13部作品,包括《仇象》、《謎圖》、《反動人》、《天財》、《克隆鏡》、《人蚊》、《溫泉一號》、《盲眼》、《玻璃湯》、《腹腦》、《冠軍蒸發》、《零犬》和《輸情管道》。但由于媒體的重重質疑以及某些所謂專家的評論(方舟子說其作品“很黃很暴力”),鄭淵潔最終決定在其離世100年后發表剩余作品。博文中他這樣寫道“如果我只是一個影響不大的兒童作家,我同時給成年讀者寫作,應該不會受到質疑。但我可能算‘有點影響的兒童文學作家,‘他是專門為孩子寫作的已經成為我的標簽。此時,我的一切就要服從這個標簽了。打個比方,有的企業專門為兒童生產服裝,有的企業專門為成人生產服裝,幾乎沒見過既為兒童也為成年人生產服裝的通吃企業。有所得就會有所失。我其實挺后悔沒有選擇先給成年人寫作,因為我寫那20部供成年讀者閱讀的長篇小說時如魚得水。但這已經無法改變了?!弊掷镄虚g流露出來的無奈令人惋惜,我想其實過多的指責與質疑只會使作家放棄和妥協,畢竟能頂住輿論壓力堅持理想的作家已經不多了,而之后13部成人童話的雪藏也不能不說是個遺憾。
在上文中我們也提到了社會關于鄭淵潔的成人童話是有很大爭議的,其實這里的成人童話是指把一般成人文學所表現的題材用兒童文學的獨特視角去敘述,凡是具有認識教育作用,同時又有審美價值的內容,都可以選作兒童文學的題材,而表現的方式、角度與成人文學不同,其中最大的區別即是想象與夸張手法的運用以演繹結構出幻想情節以適應兒童閱讀。在鄭淵潔的成人童話中,隨處可見“童話”的字眼,如“彭先生是童話作家?”等??梢娻崪Y潔的創作定位仍然是童話,精彩彩絕倫的想象也仍貫穿于后期創作,這是作者逐漸轉型的作品與“童話”這一體裁相聯系的紐帶,是區別成人文學的最大特點。
鄭淵潔成人童話最大爭論點便在于“不適合兒童閱讀”,而這個觀點的提出者一般都是孩子的家長,他們都是從傳統的教育觀出發,當看到鄭淵潔成人童話中的月經、陰囊和性交等生理方面的描寫和自殺、殺人等當代扭曲心理的描寫時,他們就如同遇到瘟疫,唯恐避之不及。但是,筆者認為這些成人童話是更像是少年們的開蒙導師,它給人們揭開了生活中某些神秘的面紗,使之可以借助童話的世界去窺探到這個充滿誘惑的世界。鄭淵潔在《白客》中通過蒙面人也闡述了相關看法,想當年有道學家抨擊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少兒不宜”時,歌德有說到:“書本的影響不可能比實際生活的影響更壞”。從這里就可以看出,鄭淵潔其實很清楚自己的作品可能帶來的社會影響,所以他對接受對象的發展定位是基于成長狀態的,因而他對自己童話的定位也是從低往高走的,當他的兒子和大多數讀者都逐漸成長時,他的寫作狀態和筆觸也就無法再保持低幼童話的創作狀態,更多現實成分的融入超越了童話的承載范圍,從而自然而然地發展向了以現實主義為主題的成人童話的創作。
就創作風格而言,成人童話以幽默、深刻又略帶嘲諷、調侃、批判的筆調取代了早期“熱鬧型”童話的童趣、天真和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