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帶著歷史的風聲走來（組詩）

孫思

田?? 漢

那個時候，你常常失眠

掙扎于步槍和文學

月光、青紗帳，地瓜和小米

那個時候，你手中的筆

像一支長矛，揮向舞臺

使舞臺成為一種點燃，使你的那首詞

在成為旋律成為歌時，也成為一種精神

一種指引

如今的你，躺在普通的土地上

吹著普通的風，但你的靈魂還熱著

還有你留下的比太陽更熱的詞

它會一直熱著我們的骨頭，我們的血

它還將迫使我們，從一種悅耳里

時時調整著，腳步和靈魂

瞿秋白

一直以來，遠離上海的羅漢嶺

無非是一脈青山，并不比天下任何一座山高

直至1935年6月18日，一聲槍響

羅漢嶺的天空低垂，一個靈魂被萬千根系緊抱著

同時緊抱著的，還有你在硝煙中行走的河山

而這個時候，沒有一座山的上海

幾乎你所有工作過的地方，你認識的朋友和戰友

都在心里默念著這座山

你的那篇，并不多余的《多余的話》

被清風吹渡，一次又一次從羅漢嶺的山徑遞來

你的那雙列寧握過不止一次的手

為毛澤東《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寫序的手

抱病寫《俄國資產階級革命與農民問題》一書的手

翻譯《茨岡》和《列寧主義概述》的手

也經清風吹渡，向你的戰友一次次遞來

歷史把羅漢嶺拉到今天

我看到一顆璀璨的星，在果子里蟄伏

鳥鳴穿林而過，松枝輕拂澗溪

一個久違的身影，與山峰相向而立

賀綠汀

月明如水，從小軒的窗

木格子窗，鐵欄桿的窗，落地的窗

流進來，和那首曲子一起，被一位母親

兩位母親，無數年輕的母親

溫柔地輕含

直到成年后，這首曲子

仍帶著母親的一襲衣香

在幽謐的體內，低低地走

輕柔地走，一條小溪般婉轉地走

而煤油燈、汽油燈、馬燈

青紗帳、荒草灘、野樹林

大江南北、長城內外

穿軍服的，穿學生服的，穿布衣的

唱著你的歌，踏著筆的節奏

槍的節奏，刺刀的節奏

火光的節奏，從黑夜奔向黎明

在這樣的夜晚

你把自己的思想鑄成旋律

讓風暴在遠處停止，讓堅韌的頭顱

高出山巒

至于夕歸，牧童和笛聲

應該與田野、牛羊，炊煙與晚霞

融入一幅畫，讓它和曲子

一起流動，或者行走

冼星海

你那首曲子，不止有水

還有風，有馬，我們至今依然能聽到

它們的吶喊，咆哮和嘶鳴

它以氣吞山河的氣勢

席卷天下，以一種巨大的意志力

挺直腰身和脊梁

它積聚的能量，比一顆原子核

更能讓敵人聞風喪膽

在它邊上，安營扎寨的蘆葦們

鐵一樣的壯志，也秉承了它的屬性

它不僅是一首曲子

還是一把軍號，一把插到敵人心臟的劍

它曠世千古的絕響，在寬闊的蒼穹下

抵達很遠

今天，你和它都已退回低處

因為低，有著更高的天空

趙一曼

如果用一個名詞形容你

巖石最恰當，可巖石沒有生命

那就用松，松由風雪雷電造就

并一直按中國畫的樣子，生長

即便刀砍斧削

即便皮開了，肉爛了，骨頭碎了

但它的靈魂還在發芽

那些

你清醒時走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昏迷時走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流著血走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皮開肉綻時走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讓任何一類偉大的詞語

都顯蒼白

而那些拷問你的人

鞭打你的人，對你上酷刑的人

從來沒有過靈魂

他們活著，就是一張畫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