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國



前不久,北京陳半丁藝術研究會45位成員發聲明退會事件令美術圈、收藏圈一片嘩然。此消息被爆出后,本刊記者獨家采訪了事件涉及的數位當事人,在逐漸還原這場風波起因及過程的同時,當下民間社團如何平衡“學術研究”與“商業氣息”的問題也愈發令人深思。
近日,一則“45位成員發聲明宣布退出北京陳半丁藝術研究會”的消息,在收藏界、美術界及輿論界掀起軒然大波。在退會成員看來,這家僅成立一年半的研究會已經嚴重背離了“陳半丁研究”的宗旨。這次風波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它又揭露了當下民間社團存在的哪些問題,而民間社團的生存與發展之道又在哪里?
“聲明”引關注
據有關報道介紹,此番“退會消息”來源于7月8日微信公眾號“林木游藝”發出的《關于退出北京陳半丁藝術研究會的聲明》一文。該文稱,北京陳半丁藝術研究會成立一年半以來“在常務副會長劉松林的把持下嚴重悖離了‘陳半丁研究這個宗旨”“屢屢嚴重違反研究會章程、組織程序、議事規則”,以及強行發展理事和罷免會長、副會長等。
“林木游藝”微信公眾號創建者、四川大學教授、著名美術評論家林木在接受《中國收藏》雜志記者采訪時說道:“我知道這個事情以后,覺得既然有那么多人要退會,顯然是很不正常的事情。而我也跟一些美術界的朋友核實了相關內容,都說是事實,所以就轉發了。”
雖然被一些圈內人士認為聲明中所述為事實,但林木還是在聲明推送后的第二天刪掉了該微信內容。對此他表示:“我很同情這些要退會的同仁,但對于一些具體細節并不知情,還需要觀察其進展情況。”
據了解,北京陳半丁藝術研究會第一次會員大會是2018年1月26日在北京市文聯舉行的,其以弘揚陳半丁藝術精神和傳承優秀的京派文化為己任。中國商報記者在2018年1月29日的光明網上看到了署名“光明融媒記者于園媛”對該次大會的報道。該報道稱,北京市文聯事業發展部主任陳潤華到會指導并講話,研究會的成員以及陳半丁先生親屬參加了此次會議。會議還選出了理事會和監事會等組織機構,選舉紀清遠為會長,劉松林、朱京生、許俊為副會長,李志為監事長,秘書長為周鳳蘭。不難看出,該研究會可謂“大腕”云集。然而,時隔僅僅一年半,該研究會就爆出“退會風波”,令人頗感意外。
提及陳半丁,熟悉書畫界、收藏界的人對他并不陌生。作為我國近現代書畫領域的一代領軍人物,其在南北繪畫藝術結合上可謂獨樹一幟。其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北京畫院副院長、中國畫學研究會副會長等職,對新中國的美術建設有著巨大的擔當。在不少美術界人士看來,成立一家專門研究陳半丁藝術成就的學術機構是美術界、收藏界諸多人士的心愿。
退會為哪般
為什么會爆出“退會風波”?隨后《中國收藏》雜志記者聯系到北京陳半丁藝術研究會副會長、中國藝術研究院美術研究所現代美術研究室主任朱京生和陳半丁之孫陳暉先生。
“當時邀請我進入研究會任第一副會長,同時是發起人之一,主要原因是既稱‘陳半丁研究會,注冊登記的時候就需要相關的專業人士,我起初提出了一些擔憂,但相關人員都給出了相當正面的回答,所以我才決定加入。但從研究會成立到現在,并沒有組織過任何對于陳半丁先生藝術研究的活動,這有悖于當初我對這個研究會的期待。”朱京生對《中國收藏》雜志記者說道。同時他表示,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想退出該研究會了,“作為一個嚴肅的學術研究機構,每一次人員任免幾乎都未能按照章程進行,甚至在表決人數不到法定比例的時候強行任免。在第三次理事會上會長紀清遠被突然罷免,這對于參與的藝術家和學者是很不尊重的。”那次,朱京生即萌生了退會的想法,但在陳半丁先生家人的挽留下,他才勉強留下。
陳暉也證實了這一點,他說:“在紀清遠先生被罷免之后,當時會上就有幾位藝術家和學者表示要退出研究會。但作為陳半丁的家人,我覺得這是有損研究會公眾形象的,所以極力對他們進行了挽留。”
據幾位不愿具名的研究會會員介紹,2018年12月至2019年1月間,研究會收取會員費,部分會員因拒絕交納被移出研究會微信群。“會費為每年200元,研究會成立時的2018年并未收取,年底接到電話要求交2018年、2019年兩年會費共400元。但是不少人都覺得研究會沒有組織什么活動就拒絕繳納,可是不久就被踢出了研究會微信群。”一位會員這樣告訴記者。而另一位會員則說:“微信群是研究會成員聯絡的紐帶,但后來被關閉了。其原因并非只是部分會員未交會員費,而是在微信群內經常有一些關于研究會發展問題的爭論。微信群被關閉后,大家就都失去了交流的平臺。我的感覺是,研究會像解散了一樣。”
陳暉對此也頗為無奈,他說:“當時我的父親、叔叔、姑姑也在這個微信群,里面還有一些年長的學者,這種方式顯然對他們很不尊重。”
“事與愿違了”
回憶起研究會成立之初,大家都為了研究陳半丁藝術而聚在一起,陳暉覺得這是一件特別好的事兒。“2016年,中國美術館主辦了一次陳半丁展覽,當時主要是家里人提供了大量作品。如果當時能有這個研究會,或許效果會更好一些。”據陳暉介紹,在研究會成立大會上,著名美術史論家薛永年作了很長的發言,他表達了對陳半丁藝術的推崇和對陳半丁藝術研究會的期望。
當時朱京生也邀請了一些知名學者和名人后代進入研究會,“比如李濟深的女兒李筱薇和李筱松、蕭長華的孫子蕭潤德、梅蘭芳的后人梅瑋等,都經我介紹加入了研究會。我的目的就是提高研究會的關注度和文化含量,但現在看來,事與愿違了。”
那么,這一年半的時間研究會都做了什么呢?《中國收藏》雜志記者注意到,在退會聲明中所附第六條中有“以陳半丁的名字開設裱畫店”“以盈利為目的的書法培訓班”等內容。
“第一次出現陳半丁裱畫店是研究會剛剛成立一兩個月時,那時候還沒有那么多問題出現,大家也不希望因此影響研究會的和諧氣氛,雖然未經同意,但家里人沒有表態。可是近期又出現了一次,家里人對此也有過問,但并未得到回復。”陳暉認為研究會沒有做研究工作,而是以其名義去開裱畫店,這拉低了研究會的層次,也違背了當時他們對研究會的期待。“作為家人,我們真的不希望研究會出現負面消息,但目前發生的一些事情確實有損爺爺的藝術形象。而家里的長輩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了,沒有精力和能力去交涉。”陳暉表示。
真的事與愿違嗎?就此《中國收藏》雜志記者撥通了北京陳半丁藝術研究會常務副會長劉松林的電話。當記者表明采訪意圖后,其以“正在開車”為由掛斷電話,而后再次撥打其手機時,則處于無人接聽狀態。至本報記者截稿時止,也未能得到劉松林的回復。
不能本末倒置
據了解,陳半丁藝術研究會并非由國家財政撥款,有分析人士認為,作為民間社團,經費問題一向是困擾他們發展的一道坎兒,在日常工作中有商業行為也是很正常的。何況會員所繳納的會費每人每年也就二三百元,這對于一個社會團體來說只是杯水車薪。民間社團該如何自身“造血”也成了很多當家人面臨的一道難題。
在一些圈內人看來,這次風波算是一個比較典型的例子。“本來美術是很高雅的、賞心悅目的、陶情冶性的,但在受到商業氣息干擾后,導致近年來美術界有些領域亂象叢生。”林木說。
作為美術圈知名策展人、中國人民大學繼續教育學院藝術中心主任汪為勝對陳半丁藝術有著自己獨到的認識。他認為,半丁老人藝術的核心是文人畫,他畫中的書卷味道甚至比吳昌碩還濃。中國傳統文人畫在民國時期的陳半丁這里被推向了高峰,同時他又開啟了文人畫與寫生的結合,引領了像齊白石這樣的畫家畫風的轉變。正因為陳半丁有這樣的高度,所以他覺得:“作為研究會,應該先找到學術定位,找出主題并且逐漸展開研究,所有成員應該為這個主題服務,而不是研究會為了某個人服務,那樣就本末倒置了。現在社會上不止一家兩家民間社團、研究會、畫院存在這樣的問題,只能寄希望于主管單位對其有更嚴格的監管措施。”
還有業內人士認為,當前民間社團大多屬于自負盈虧型,為了生存與發展,就不可避免地會與“商業”掛鉤。駐會工作人員需要發工資,舉辦展覽講座等也需要活動經費,顯然,要維持日常運轉的開銷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從這個角度來說,民間社團需要自身“造血”,需要解決吃飯等生存問題。“其實,學術研究與商業行為并非一對矛盾體,對于具有研究性質的研究會來說也是如此。但是前提條件是,研究會必須以‘研究為主體,而不能偏離這個主體。—旦主次顛倒,必然會背離初心,會出現問題”。一位資深媒體人士直言道。
而作為該研究會主管單位,北京文聯事業發展部主任陳潤華則于日前對《中國收藏》雜志記者表示:“北京陳半丁藝術研究會在申請注冊時的手續、流程和其具備的條件都是沒有問題的,雖然文聯是其主管單位,有監管和監督的義務,但類似的民間團體也有其一定的自主性。針對其內部發生的事情還需要進一步探討、協商和核實,必要的時候會向媒體公布一些情況。”本刊記者也在持續關注此事的最新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