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惠山古鎮祠堂群建筑裝飾的地域特征探析★

張 健 秦 園

(無錫太湖學院藝術學院，江蘇 無錫 214063)

中國古代藝匠善于在建筑的屋檐、梁柱、石臺基座等裝飾構件上進行巧妙的藝術加工，在單調的門窗上制造出豐富的花格式樣，能將繪制、刻畫、雕塑等工藝美術等要素應用到祠堂建筑裝飾中，建筑裝飾內容題材大多取材于宗教故事、地方民俗、流行紋樣、日常生活等，極大加強建筑的藝術表現力，用獨特的符號語言延伸了建筑的文化性，使建筑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地域性特征。這些裝飾形式作為豐富的精神文化載體，靜態傳播著大量歷史及地域文化信息。

1 建筑裝飾的選材

中國傳統建筑以磚木結構為主，在江南地區建筑中，從梁枋到廊柱的選材，基本以杉木為多。江南地區溫和濕潤的氣候較適宜杉木等樹種的生長存活，杉樹分布區域較多。杉木物理穩定性較好，能在較大程度上防蟲抗腐，方便加工，易于著色雕飾。從地理空間看，惠山古鎮祠堂群枕水傍山，地處丘陵，祠堂建筑在建造時要擴大建筑空間需疊加縱向空間或增加出挑，豐富的多層、懸挑結構為建筑裝飾提供廣泛空間。在無錫，作為建筑材料的磚瓦生產在明洪武年間已初具規模，發展迅速的磚窯工業，不僅能為建筑提供足夠原材料，在一定程度上也催化了建筑裝飾向多元化方向發展，磚雕石刻等建筑裝飾樣式逐漸豐富。

無錫地處江南腹地，常年濕潤多雨，木構件作為承重柱易受潮腐壞，所以在木柱底部多放置石柱礎以隔絕潮氣侵蝕。由于石材的豎向應力優于木材，也有部分使用石柱代替木柱情況。祠堂建筑裝飾中的磚石結構，是基于傳統木構建筑裝飾思維定式的延伸。張中丞祠的祠儀門、戲臺(如圖1所示)和享堂中使用石柱作為承重結構，石柱與梁枋等木構件連接方式仍用榫卯與木柱無二致。雖然石材防火防腐特性要優于木材，但其抗彎剪的特性不如木材，加工打磨要花費更多人力財力，故而石材建筑裝飾結構多用于建筑局部，像這種單用石材做法多見位于宗祠(如二戴夫子祠)前的牌坊(見圖2)、顧可久祠的四面坊等(見圖3)，用以標榜氣節或彰顯功勛等。

近代以來，建筑材料及結構逐步從中式傳統磚木結構到水泥材料過渡，受近代海派文化的影響，建筑的造型及裝飾多借鑒上海殖民地風格建筑，楊藕芳祠的選材與建造就體現了一定的西方建構思維。楊藕芳祠建于民國元年(1912年)，祠堂從外觀看與中國傳統祠堂樣式大相徑庭，其內部結構還使用傳統木框架作承重之用，山墻也采用傳統建筑的觀音兜形式，享堂的步柱的外觀為磚石砌筑而成的石柱，內部實則也是由木柱作為支撐。享堂的外廊立面使用清水磚砌筑，西方建筑風格明顯。

2 建筑裝飾的人文要素

2.1 社會要素

祠堂群建筑屬民間建筑中的宗廟類建筑，其建筑配套及構造裝飾規格基于民用建筑，在等級制度允許，不越級的前提下對建筑形制、裝飾手法進行的最大程度提升，裝飾構造上也會偶見官式建筑裝飾中的斗拱彩繪形式。《營造法原》將江南地區建筑分為平房、廳堂、殿庭三類。結構較為簡單規模較小的是平房，平民居住；結構相對復雜，裝飾豐富的是廳堂，可作為富人居住宴請應酬場地，也可作為個人或宗族事物的使用場所；殿庭則為紀念先賢或宗教廟堂之用，結構較為復雜，較廳堂而言裝飾更為華麗。明代及以前，建筑等級制度森嚴，帝王祖廟稱為太廟，臣下稱為家廟或祠堂。明制下，庶人僅可在居室中設父、祖兩代神主，因而出現諸多以家為祠的現象。這種情況至清代才有所松動，加上人口遷徙，個體商戶手工業發展等社會因素，民間造祠活動始興。民間宗祠建筑一般為廳堂式建筑構架，限于建筑形制等級規范，往往會采用增加柱間距和附屬廊軒的方法來擴大空間體量，所以與一般民間建筑相比，宗祠建筑的體量會更為龐大。宗祠建筑的裝飾在發展過程中出現了斗拱等不得在民居中使用的裝飾構件形式，江南地區稱之為楓栱，楓栱形制結構靈活，體態較為輕盈，與結構繁復的北方及官式建筑的斗拱樣式有明顯不同。

無錫地區自古一向有重商傳統，自春秋陶朱公(范蠡)時期就有“貨殖之利，工商是營。廢居善積，倚巿邪贏”的理念，明清以來無錫已經成為運河沿線米絲布銀的重要集散地，到20世紀初中國民族工商業發展的蓬勃時期，涌現出楊、榮、錢氏等一批民族工商業先行者，他們在紡織、面粉等輕工行業影響深遠、舉足輕重，逐漸形成享譽工商業界的錫商群體。錫商的家鄉情結、宗族觀念濃厚，發達之后多為家鄉改善社會環境，致力社會公益，斥資興建宗祠、行會祠、會館祠等。以楊藕芳祠為例，既有中國傳統建筑裝飾風格又有西洋古典建筑風格，從材質上看既有傳統的木框架又有清水磚混凝土結構，從裝飾手法上看，既有傳統建筑的觀音兜樣式，又有圓弧形拱券結構窗戶(見圖4)、西式裝飾線腳、欄桿，磚砌的歐式立柱(見圖5)，外廊立柱功能與傳統建筑立柱功能有所不同，不再作為獨立的承重結構，而是與墻面有機結合，使建筑立面更具裝飾意味。距楊藕芳祠西南約140 m街對面的潛廬，又名留耕草堂，也屬楊氏祠堂，潛廬集園林、祠堂功能為一體又兼具會館祠功能，獨具時代特征和地方特色。由于周圍祠堂密布，潛廬建造時可用空間并不充裕，在有限空間內，園主建造廳堂屋宇，考慮到山形水勢，理池疊山，以水景為主，設戲臺，抄手回廊，在表現祠堂的園林意趣的同時又能體現一定的天人合一思想。解放前，楊氏后人在祠中祭祖后，可在潛廬中游賞休憩。潛廬內的建筑原貌由于戰亂破壞已難覓其全貌，但園林部分保存較為完好，晚清風格的園林格局清晰可見。

2.2 文化要素

無錫地區自古為江南富庶地，居民勞動生產順應天時，合乎地氣，強調天人合一。作為吳文化發源地，后世居民受泰伯奔吳的影響，崇文尚德，在生活中講求禮制、仁義、綱常倫理等，塑就了溫良恭謙讓，仁義禮智信的溫潤品質。

惠山古鎮祠堂群的建筑裝飾中有諸多對儒家君子之德行的意象表達，如“梅蘭竹菊”四君子題材，梅花形象常被用來表自強不息、傲立寒冬；蘭的形象常表淡泊名利、清正廉潔；竹常表高風亮節、文人風骨；菊常表潔身立德、素雅堅貞。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儒家思想主張的自立自律、自強不息、和諧寬容品德。在祠堂群建筑的梁枋、戶牖、檐口、柱等部位常見木雕、石雕、磚雕手法(見圖6)，其題材內容較為廣泛。有松樹、仙鶴、蝙蝠、鹿、花瓶、文房、蓮荷、石榴、壽字、萬字等圖樣以祈吉納福，如松鶴長壽延年、福(蝠)祿(鹿)壽喜，平(瓶)安吉祥、多子多福等；也有運用琴、棋、書、畫來表現文人雅趣；還有以神話、人物等故事情節為題材，如(暗)八仙題材、漁樵耕讀、忠孝節義、精忠報國等，達到一定教化意義。

園林祠堂是惠山古鎮祠堂群內一種獨具特色的存在形式，無錫的近代園林傳承古典園林造園思想和手法，創造性融合近代西方造園特色。不論有太湖石散布的寄暢園、顧可久祠的丈人峰(見圖7)，還是黃石堆岸的潛廬，或是楊藕芳祠的歐式立柱，天然石材作為裝飾要素無處不在，石頭作為裝飾要素雖無明確造型指向，但其形態多樣，常能使觀者百看不厭，虛實相生可以在觀眾內心產生一種打動情感的審美力量。

3 結語

祠堂是民間信仰及宗族觀念發展的產物，隨著社會變革、人口遷移及經濟發展，祠堂群建筑雖逐漸失去其原有功能，但其歷史的價值不可忽視。縱觀惠山古鎮祠堂群及其裝飾的演變及發展，我們可以看到傳統材料與現代技術的結合演進，農耕社會的意識形態到現代文明的變遷以及多元化的民間信仰等地域特征。在保護修建過程中，如何對不可再生的文化遺產資源加以有效的發掘保護，仍舊是我們面臨的主要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