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平
老家的一個縣,為某名人建了紀念館。我的一位同窗退休后,受聘在館里協(xié)助工作。一日,朋友約我寫點文字,參加一個悼念該名人逝世若干周年的活動。我思忖,以我對于這位經(jīng)歷過官場沉浮、有風光也有黯淡的名人的一知半解和道聽途說,或褒或貶,皆力不能逮,故婉言而謝。然而,關于一些建館、建園以紀念名人的思考,卻流于筆端。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名人成了一種極具價值的“文化”資源。當代名人,古代名人,乃至神話傳說中的“名人”,均炙手可熱。名人系譜清晰有據(jù)的,理直氣壯地圈地筑墻,大興土木,建館造園。有的地方因為行政區(qū)劃的調(diào)整。歸屬關系發(fā)生變化,于是現(xiàn)實和歷史的爭奪戰(zhàn)因此展開,誰也不甘落后。都建。造成資源的分散與浪費。系譜本來就模棱兩可,源流不清,甚至對本就虛構而成的神仙故事中的“名人”,也千方百計地攀附依托,以期分羹沾光。江蘇東臺有以“天仙配”為藍本建造的“仙女園”,山東博興有“董永公園”。安徽孝感亦在“七仙女下凡的地方”建有“董永公園”。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假作真時真亦假。這種建園造館,可以娛樂大眾,但要說文化含量,實在是微乎其微。
為亡故者建館立祠,是希望通過張揚、倡導某種精神,使其具有文化傳承的意義。這對于作為文化承載的“傳主”,就具有了較高的要求。當然。人無完人,自然也不必從道德上苛求名人十全十美,但總體上,名人必須經(jīng)得起社會歷史的檢測,能引領社會向文明的進展,平生功業(yè),須確有建樹。聯(lián)系到某個具體的人,須由名人之名,細察名人之實,要透過光環(huán),講出光環(huán)之外的真實故事。當然,最主要的,要經(jīng)過歷史的積淀。
歷朝歷代,出將為相的歷史人物不勝枚舉,但為后世憑吊的,并不是他們的官職或爵位,而是他們在位時的政聲清譽。如建于金、元時期的開封包公祠,建于宋紹興年間的蘇州天平山范公祠,前者始為朝廷所建,后者始為范仲淹及其后世子孫所建的家族宗祠,它們毀而復修,歷久猶在,至今香火不斷。朝廷彰揚的,是他們的“孝肅”和“忠烈”,民間推崇的,則是他們的剛正不阿,是“居廟堂之高”,卻“憂江湖之遠”的先憂后樂的家國情懷。多少人物雖身居高位,卻被歷史湮沒,實在是數(shù)不勝數(shù)。我冒昧推測,這些人,當初未必沒有建過宗廟家祠之類,只是早已被時光風化。
人與人的差異,是靈魂的差異。人活著,活的是一種精神。本就渾渾噩噩地活著的。人死了,自然靈與肉俱腐;而有些人?;钪臅r候。精神的天空光彩奪目,深邃高遠,他們死后,肉體一樣成沙成泥,但精神卻猶如彩虹,長久地高懸于歷史的天空。這種人,用得著建園造館,建廟立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