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霖

朱云漢 1956年生于臺北,祖籍浙江諸暨,1977年畢業于臺灣大學政治系,1987年獲美國明尼蘇達大學政治學博士學位,現為臺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蔣經國國際學術交流基金會執行長,美國政治學會首位亞洲理事,臺灣中研院院士。
第一次上“中國大陸政經社變遷”這門課的臺灣學生至今記得授課老師朱云漢那句戲劇化的開場白——“中國大陸有三件事情最重要:第一她很大,第二她非常大,第三她非常非常大?!?/p>
9月初,臺灣大學政治學教授、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朱云漢來京參加太和文明論壇。會后,他提著布袋緩緩向《環球人物》記者走來:“真是抱歉,讓你久等。”然后問“這里可以嗎?會不會太吵,要不要挪到那里比較安靜?”采訪過程中,記者總是被他的貼心“打斷”:旁邊有人講話,他擔心打擾記者的采訪,用力一揮手,對方一看,這人穿著西服,戴著主辦方特制名牌,就知道是貴賓,連忙離開;有蚊子飛來,他怕叮到記者,就揮手趕開。數十年前,他教授“中國大陸政經社變遷”的那場開場白也是一次貼心之舉。向記者回憶起來,朱云漢笑了笑:“我要‘撞一下學生的腦袋?!?h3>懵懵懂懂訪大陸
十幾年前,朱云漢是臺灣大學政治學系教師,通識教育課專門開給政治學系以外的本科生,“希望各個學科的學生都有人文社會方面的素養”。當時,政治學系主任兼政治學研究所所長包宗和開了關于全球化的通識課,他是臺灣前領導人馬英九的重要幕僚,主攻國際政治,請朱云漢講授中國大陸的興起。
朱云漢回憶,當時面前坐著600多個臺大學生,很多工科生,他們對中國大陸不太了解,朦朧又陌生。“我怕學生被自己的經驗所局限。臺灣很小,你在一個小島上看世界,可能沒法理解中國是一個巨大的文明體系。我想讓他們跳出原本的認知框架去理解大陸發生的變化,以及她給世界格局帶來的沖擊?!?他認為,認識大陸興起的歷史意義是臺灣社會精英21世紀最重要的功課?!斑@個功課做不好,臺灣社會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對未來。”朱云漢一直在公共場合寫文章、發表演講,提醒臺灣精英正確認識大陸,這很大程度上源于他對大陸的情感。
“我們這一代在臺灣成長,從沒懷疑自己是中國文化的傳承者。當時國民黨到臺灣,中華民國的憲法架構是涵蓋整個中國的。如今兩岸關系發生變化,常將人帶入另一種框架,好像很多臺灣人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但你要知道這是最近20年的事,我們那一代人受的是正統的中國式教育,讀紅樓夢、讀魯迅,了解中國經歷鴉片戰爭、獲得抗戰勝利……這些教育是我們共同的成長經歷。我是中國人,怎么不對中國有興趣?”
更觸動朱云漢的還是他第一次踏上北京的土地。上世紀90年代,朱云漢獲得美國明尼蘇達大學政治學博士,回臺灣大學教書,并在1990年受邀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擔任客座副教授。那一年,在當時仍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政治學博士的史天健安排下,他接受中國人民大學的邀請赴京。史天健是“文革”后首批赴美留學的大陸學生,曾在美國杜克大學任政治學系副教授、中國研究中心主任,后來成為清華大學政治學系教授。

2009年,朱云漢(左一)與史天?。ㄗ蠖┑仍谥抢輹袄∶乐揎L向球調查”總部。
朱云漢記得,當時紐約和北京沒有直航,他和妻子搭乘飛機,在東京轉機,經歷18個小時才到達北京。朱云漢的大姨介紹的一位北京朋友剛退伍,臨時借一輛軍用吉普來機場接他?!耙郧白x了很多關于1949年后大陸的介紹,卻沒來過這個跟我有那么深的文化、歷史聯系的地方,我激動又興奮?!?1月的北京秋意已濃,草木蕭瑟。朱云漢等人沿著凹凸不平的機場路顛簸進城,“撲面而來的只有馬路旁兩排筆直的白楊樹”。
那時大陸實行改革開放已經十多年了,各方面發生很大變化,他和史天健以及北京學界的合作伙伴打算進行一次全國范圍的社會調查:公民的政治意識跟政治參與的問題,然后比較臺灣跟香港、跟大陸三個華人社會。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他一個臺灣人,拿著問卷貿然跑到農村問農民有點唐突,“第一,他聽得懂嗎?第二,這樣問有意義嗎?怎么問出有參考價值的東西?”
于是,第一次北京之行成為“試點”, 他和北京的學界朋友、學者以及研究生討論,了解中國農村和城市的情況,不斷修改問卷。1993年,他和朋友史天健完成細致的問卷。史天健帶朱云漢去農村和工廠,當時價格改革是件關系民生的大事,朱云漢就問農村老太太覺得價格改革政策走得快還是慢、合不合適,期待什么樣的價格浮動。“他們平常沒接觸過這些問題,被我們問得滿頭大汗”。 朱云漢每到一個地方就不停問問題,他回憶:“中國有十多億人,有那么多的題材值得深入挖掘?!毕罗r村、下工廠的經歷讓他更加了解改革開放后的大陸。

2018年,朱云漢(右二)參觀香港展城館。

朱云漢的作品《高思在云:中國興起與全球秩序重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