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保持安全距離

劉正權

請保持安全距離！──陳志大表情嚴肅地對著鏡子里的老婆周小米進行演說。嚴肅換來周小米的嬉笑，鏡子里的周小米啪一巴掌拍在陳志大后腦勺上。

我是警察！我現在在執行公務，你的行為已經涉嫌阻礙執行公務！──陳志大的動作表情愈發規范而嚴肅。入戲了，這是。

陳志大是過五關斬六將，才被公安局正式聘為輔警的。這一套執法程序，由大隊長親自示范講解，規范執法，是輔警上的第一堂課。

可惜，陳志大沒換來意想中大隊長的表揚。──你的行為已經涉嫌阻礙我執行家務了，曉得不？周小米又一巴掌補上來。

陳志大這才如夢方醒般摸著后腦勺笑，笑完還不忘警告周小米，以后這后腦勺，不許隨便拍了，小心我執法記錄儀給你拍進去，那你就慘了。

怎么個慘法？周小米作勢又揚起巴掌。

襲警這罪名，你擔得起？

我還就想擔這個罪名，來啊，執法記錄儀打開，給錄上！

陳志大趕緊捂住后腦勺，投降，我投降行不？

瞧你那點兒出息，幸好只是輔警，要是真的警察像你這樣動不動就投降，犯罪分子不定有多囂張。周小米從鼻子嗤出一股氣。

切，陳志大很委屈，輔警怎么了，輔警就活該沒出息？

輔警陳志大非常渴望自己有出息一把。可惜，他們這個治安在全省都排名靠前的小縣城，陳志大想要的那種出息還真是百年難遇。

陳志大想要的出息一般都在香港警匪片中出現，比如暴力抗法，比如黑社會火并。小縣城能夠現場抓個小偷，都足以讓人茶余飯后津津樂道好幾天。

執法記錄儀帶在身上，都英雄無用武之地了，簡直是資源閑置啊。

為這個想法，陳志大被大隊長狠狠訓了一通，你以為執法記錄儀只是針對犯罪分子的？它同時還監督和規范警方執法，保護嚴格依法執法的警察。

警察還需要保護？陳志大不以為然，警察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才對。

沒承想，執法記錄儀還真的保護了陳志大一回。

那天接到有人大街上砸車的報警，陳志大和同事趕到現場，一個女的正拿著磚頭作勢往一輛豐田轎車前撲去，眼看圍觀群眾拉不住了，陳志大第一次處理這種事，二話不說往前沖，一手抱住女人的腰，一手去搶女人手里的磚頭，磚頭幾經易手，再幾經搶奪，呼地帶著兩股沖撞的力道，砸在擋風玻璃上。

女人突然不鬧了，轉身瞪著一雙怒眼，你賠我車，誰讓你砸我車的！

陳志大蒙了，女人砸的是自己的車？

原來，女人懷疑丈夫帶了小三兒兜風，一怒之下要把車砸了。等磚頭真正砸到車上，女人心疼了，那擋風玻璃，貴著呢。

槍口立馬一致對外了，兩口子。

幸好有執法記錄儀作證，陳志大才沒出那筆冤枉錢。

請保持安全距離！

這一次，對著鏡子表情嚴肅說話的是周小米。

陳志大的脖子上，還有那個女人惱羞成怒后撓出的血印子。

這輔警干得夠窩囊的，被老婆玩了個悶攻，陳志大有氣都沒處出。

再上班，那句請保持安全距離，就成了陳志大工作中的警示語。

警示再三，還是出事了。

還是跟那個女人有關。

女人沒能砸車，卻要縱火燒房，這一次，是抓了男人跟小三兒上床的現行，結果是男人摁住她，讓小三兒瀟灑走了人，然后男人也走了人。

女人在家生悶氣，這一氣，就干了糊涂事，點燃了液化氣鋼瓶。

陳志大趕到時，消防還沒到，現場濃煙滾滾，液化氣罐躥出一米多高的火苗，情況十分緊急。

罐口發出的嗤嗤聲讓圍觀救火群眾不敢靠近，紛紛躲到屋外，氣體的燃燒也讓噴出的火舌越來越大，如果不及時搬出來，一旦溫度過高引發爆炸，后果將不堪設想。

火火火……陳志大腦子和眼里全是火。

周小米是接到大隊長電話火急火燎趕到醫院急診室的，那會兒的陳志大還躺在病床上，他在熄滅液化氣火焰時被煙嗆了肺和喉嚨，暫時不能說話。

出了什么事？面對周小米問話，大隊長打開了陳志大的執法記錄儀，記錄儀上面除了一片火焰什么都看不見，倒是有一句話特別清晰，那是從火焰中吼出來的，請保持安全距離！

鄰床躺著的女人哭泣著告訴記者，她是被這句話踹出火場的，女人腿上，還有一片淤青，我活該，女人說誰讓我涉嫌阻礙執行公務了。

同時被踹出火場的，是那個滾燙的液化氣鋼瓶，液化氣罐閥門已經關閉，兩塊濕毛巾死死捂住了液化氣罐口。

選自《啄木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