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喀喇昆侖

薛鵬 熊夢婕 張強

夏日的喀喇昆侖山，銀裝素裹、寒氣襲人。

日入山巒，霞滿雪峰，當一輛物資車緩緩停在位于海拔4800多米的新疆軍區某通信團麻扎機務站門前時，等候多時的機務站副指導員呂祥急匆匆地奔向帶車的陳雪皓助理。

“陳助理，有我的信嗎？”

“有！這次有兩封呢！真搞不懂你倆，都什么年代了還寫信？”陳雪皓打趣道。

“‘鴻雁傳書情真意切，見字如面情深似海……你不懂！”呂祥搶過信件，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

而此時，128機務站的副指導員趙曉蕓正在海拔3200多米的阿卡孜達坂上巡護線路。早上與物資車一同從128機務站出發，物資車左轉前往麻扎機務站，巡線勇士車右轉前往阿卡孜達坂。

趙曉蕓和呂祥所在的新疆軍區某通信團，所屬十余個連隊常年駐守在平均海拔4700多米的喀喇昆侖山新藏線219國道沿線，擔負著近千公里通信保障工作。守防地域被生物學家稱之為“生命禁區”，被地質學家稱之為“冰凍層”，年平均封山期長達七個月以上。而趙曉蕓與呂祥雖然在相鄰的兩個機務站工作，距離也只有120公里，卻有著近1600多米的海拔落差。

看著手中戀人秀氣字體的情書，回憶又將呂祥拉回了半年前分別時的不舍場景。

他，就是愛情的模樣

“曉蕓，我被任命為海拔4800多米麻扎機務站的副指導員了，從此咱倆就遠了。俗話說‘一個軍人半個家，兩個軍人沒有家，我們戀愛時間不長就‘隔山相望，此去雪域高原，以后我們還要面臨更多挑戰……”上高原之前，呂祥的話如重錘一般敲擊在趙曉蕓的心上。

趙曉蕓仿佛是接受了現實，還調皮地安慰呂祥：“廣闊的雪域高原終于可以讓你這匹‘汗血寶馬縱橫馳騁、大有作為了。等你戴上軍功章，我去高原為你慶功。”

令趙曉蕓和呂祥萬萬沒想到的是，時隔三個月，趙曉蕓就被任命為海拔3200多米的128機務站的副指導員。

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可初上高原的趙曉蕓還是一時難以適應雪域高原的守防生活。

這里和團部駐地的縣城差距太大了，四周無飛鳥，風吹石頭跑……這個第一次涉足雪域高原的邊關的女孩震撼了。雖然經常聽戀人呂祥說“高原”，但真正來到這里，所有的感受也只有她自己才曉得。

雖然自然條件惡劣，生活條件艱苦，但是趙曉蕓明白，作為軍人，穿上這身軍裝，到自己的崗位上就要履行好職責。他倆也一起約定，一定不能被自然條件的惡劣與相隔兩地的現實擊倒，更要出色地完成自己所擔負的任務。

每當夜深人靜，結束一天的工作，喜歡寫信的趙曉蕓就會拿出紙筆，記錄下對呂祥的思念。信件通過每周上下山的物資車在兩人之間流轉，這筆端下的守候讓趙曉蕓感到滿足，這就是她眼中愛情的樣子。

高原是我們愛情的起點

呂祥和趙曉蕓的愛情故事要從2014年兩人軍校畢業說起。說來也巧，兩人雖然同在原重慶通信學院上學又一起畢業，卻彼此并不相識。

呂祥是2013年軍校“4+1”到學校學習，而趙曉蕓是2013年大學生士兵提干到學校學習，因為兩人不在一個學員隊，所以壓根不認識。

2014年7月畢業，兩人被一同分配到新疆軍區某通信團。

初到單位，參觀團史館，他們被團隊數十年守護邊防千里通信線和歷代官兵克服高原困苦環境的英雄事跡所深深震撼。眼淚窩子淺的趙曉蕓哽咽地說了句：“有機會我一定要上高原。”

“那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我的眼里，扎進了我的心里。從那以后，我總能在人群中一眼尋到曉蕓。”回憶往事，呂祥嘴角掛著一絲甜蜜的微笑。

火熱的連隊生活與工作，兩人都干勁十足。未曾想，年終的一場大考讓他倆雙雙遭遇了“滑鐵盧”。

有共同“敵人”的呂祥和趙曉蕓迅速結成了學習“對子”，并暗下決心，一定要在下一次考核時“一雪前恥”。他們互相鼓勵，共同進步，在2015年的半年考核中，雙雙收獲了綜合等級為優秀的成績，同時收獲的還有彼此的心。

她還記得自己寫給呂祥的第一封信。那時兩人剛戀愛，雖在同一連隊，但由于擔負不同的任務，每天只能在吃飯和點名時見面。很多話沒時間說，也不好意思當面說。

趙曉蕓寫了第一張小卡片給呂祥：“我讀過一首詩：‘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我也想擁有這樣的浪漫的感情。祥哥，以后我把想說的話，寫成信給你吧。”呂祥讀懂了趙曉蕓的內斂，愉快地答應了。

一年半的戀愛時光，不大的信盒滿了又滿。

暮色夕陽，趙曉蕓結束了一天的巡線工作，跳下勇士車，來不及歇歇腳就開始認真地檢查第二天巡線所需的工具器材。而此時，相距120公里的麻扎機務站，呂祥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這也是趙曉蕓來高原工作三個多月后，他們兩人終于因任務安排能夠第一次相對進行巡線，這也意味著他們終于在分別半年后有了一個短暫相聚的機會。

也許是天公垂愛，第二天無風無雪，是個大晴天。艷陽高照，雖然心情激動，趙曉蕓也沒忘了此行的目的，她拿出小本子，仔細觀察一根根油榨桿，到重要坐標就做好記錄。此刻，60公里的巡線路仿佛那樣漫長……

距離對接點還有15公里時，趙嘵蕓他們發現一根油榨桿線盒被滾石砸落了，來不及多想，她迅速和維護搶修分隊的人員上桿進行檢修。

忙碌的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麻扎機務站的勇士車停在了路邊，直到麻扎機務站的官兵加入檢修隊伍，趙曉蕓才驚喜地發現她的祥哥。

“祥哥！”

“曉蕓！”

二人不約而同地喊出對方的名字，卻都不肯放下手中的活兒。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奮戰，線盒歸位，線路暢通，大家才松了一口氣，原地休整。這時的他倆，才終于得空敘舊。

“祥哥，這是我從山下帶的防曬霜，高原紫外線強，特別容易曬傷。”呂祥笑了，也從兜里掏出了一支防曬霜。

看著彼此手中的防曬霜，笑聲彌漫了整個雪谷。

向下一場“戰斗”發起沖鋒

美好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很快到了各自回營的時間，二人坐上返程的車輛，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指尖還留著彼此的溫度。

在高原上，趙曉蕓沒有因為自己是女同志就要求特殊照顧，相反，在克服了最初的強烈高原反應后，她很快融入了連隊生活。訓練、工作、學習都走在前列，生活上她對戰士關懷備至，深受官兵好評。

天有不測風云，意外發生在一天傍晚。趙曉蕓帶隊執行任務后返回，連隊收養的一只懷有身孕的流浪狗因為受到驚嚇，“偷襲”了她。機務站的狂犬疫苗前兩天剛被牧民借走，唯一的勇士車也被連長帶去巡線了。趙曉蕓不能及時下山治療，衛生員小劉急得直跳腳，指導員迅速向上級報告了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趙曉蕓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

因為怕戀人擔心，她沒有把自己受傷的事告訴呂祥。無助地坐在窗前，低頭看到桌上的信紙，趙曉蕓拿起筆寫道：“祥哥，今天因為自己不小心被狗咬了，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我應該堅強，但是我很害怕。此時我多么希望你能陪伴在我身邊，可是不能，我們要不……”她的手發抖了，后文遲遲不忍寫出，淚水一滴滴打在信紙上。

“副指導員，疫苗來啦！”衛生員小劉向她跑來。接種疫苗后，趙曉蕓如釋重負。

“疫苗是哪兒來的？”趙曉蕓問。

“是呂副指導員。他得知你的情況后，第一時間聯系醫院協調疫苗，找了一輛地方車專門送上來的。”

趙曉蕓瞬間紅了雙眼，強忍著眼淚撥通了呂祥的電話。聽到戀人的聲音，她哽咽了：“祥哥，疫苗收到也已接種了，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曉蕓，聽到你出事，我真的很著急。對不起！我不能在身邊陪你。”趙曉蕓模糊了雙眼，偷偷地撕碎了那封未寫書完的信。

日子平淡地過著，二人偶爾通電話，偶爾通視頻，更多的時候還是寫信。

物資車來了又走，那些說不出口的思念和愛意，通過書信，含蓄地在這條“天路”上傳遞。

2017年7月，趙曉蕓和呂祥第二次一同執行對向巡線任務。滿心歡喜的趙曉蕓還未出發就接到通知，因為崗位調整，一周后她將離開高原回到團部任職。

見到呂祥后，她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呂祥。沉默了一會兒，呂祥突然咧嘴笑了：“曉蕓，這是組織照顧你呢，回去養養身體，才能結婚生子啊。”

趙曉蕓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扭過頭去：“你都還沒求婚呢……”誰知呂祥變戲法一樣掏出一束油菜花和一枚別致的戒指，趙曉蕓定睛一看，樂了。油菜花是剛采的，還有泥;戒指是光纖編成的，還是五彩的。呂祥單膝跪地，戰士們也像商量好了似的圍成了一個“心”形……

“曉蕓，你們連長是我的‘內應，剛才你們出發前，他就已經告訴我你要下山的消息了，我只得急急摘了花，編了戒指，你別嫌棄。等我下山了，重新補給你。從我們相識、相知到相愛，你吃了太多的苦，但你從不抱怨。我知道你向往的愛情是‘背靠背坐在地毯上，聽聽音樂聊聊愿望，可是對不起，我暫時不能給你這樣的生活。但你要相信，一定會有那么一天，我們朝夕相處，相濡以沫。那時我們可以給孩子講，我們曾經共守邊關千里‘銀線的故事。曉蕓，嫁給我好嗎？”

此刻，趙曉蕓早已泣不成聲，顫抖著伸出了手……

回到團部后，趙曉蕓和呂祥離得更遠了。

“不是不想見，但是誰讓咱是高原通信兵呢，我堅信有一天我們一定會相聚，永不分離的那種。”趙曉蕓給呂祥寫了下山后的第一封信。

呂祥和趙曉蕓認定了，要與對方一起堅守喀喇昆侖高原，堅守這份愛。一個月后，這份認定和堅守換來了他們的幸福婚姻。臨近婚期，一個召回執行任務的電話，讓他們亂了陣腳，連請帖都來不及發放，就將婚期提前了。

婚禮上，看到司儀拿出兩沓厚厚的情書，呂祥和趙曉蕓雙雙紅了眼眶。什么是愛情？對趙曉蕓來說，是步入婚禮舞臺那一刻，捧著花的手微微顫抖，內心那抑制不住的緊張;是和呂祥對視的時候，微微含著的淚光。此刻，兩人的堅守終于修成了正果，他們相擁，泣不成聲。

走出幸福的婚禮殿堂，他們一同走上各自的崗位，相約向下一場“戰斗”發起沖鋒。

萬仞雪峰，喀喇昆侖高原上他們的愛情故事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