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風光
一.贛榆的“野人”和“門外漢”
中秋時節,樹樹碧綠處處綠意盎然毫無秋的影子。流淌千年的魯蘭河上駁船往來,河水波瀾不驚從容不迫地納入東面不遠處霧茫茫的大海,很壯觀很美妙很有詩意,古之文人墨客于此行諸吟詠不乏佳作佳句。我每次經過看著日夜奔流不息的河水滾滾東去難免也會冒出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小感慨。但這次卻用焦慮代替了其前的小情調:只因小小的疏忽導致我今晨參加和安書院的講座勢必遲到而致尷尬。
自從接到贛榆區稅務局邀請我參加和安書院導師、農學家胡淼的《詩經的科學解讀》以及《唐詩的博物學解讀》講座起,我的思緒就一直處在紛亂中而對電子鐘電池不足失察。
知曉贛榆時情的人大概都知道,贛榆區稅務局和安書院邀請年屆82歲自稱贛榆“野人”和“門外漢”的胡淼登臺講座有其必然性,因為多年來他們通過海洲鄉賢研究所、和安書院等主推弘揚鄉賢文化煞費苦心,植根于贛榆家鄉母土的鄉賢文化也在贛榆全區鋪展開來在各鄉鎮落地生根。于是2018年11月15日江蘇省在贛榆召開了全省新鄉賢文化建設現場會,各市縣區及各級機關與會人員對贛榆主推弘揚鄉賢文化表示由衷地贊賞并予以效法。他們在連云港市稅務局主編印發的許多期《鄉賢》《新鄉賢》中有這樣的話:
……毋庸置疑,鄉賢文化是一個地域的精神文化標記。無論是古鄉賢還是新鄉賢,他們都是本鄉本土有德行有才能有聲望而深被本地民眾所尊重的賢人。我們講鄉村生態鄉村治理鄉村振興鄉村文化以及稅務治理,需要這樣有奉獻精神的鄉賢為楷模為引領鄉賢散發出來的道德力量可教化鄉民溫暖故土凝聚人心,這對于建設實力贛榆生態贛榆和安贛榆大有裨益……
這段簡潔之言把他們力推弘揚新鄉賢的宗旨意義說得夠明白的了。那么,今天登上和安書院講壇主講并被聘為該書院導師的胡淼是新鄉賢嗎?我略知胡淼大名且知他自稱“野人”和“門外漢”!實際上胡淼的講座前不久在市一單位開講過,仰視發布的消息讓人驚嘆名流腕兒云集盛況空前。在下非名流腕兒但屬團結發展對象然卻未接到與會的邀請。究其原因大家心里明鏡兒似的:我自知才疏學淺而養成不恥下問的秉性也許是好事但事物都有另外的一面:倘若我在無意間冷不丁地向胡淼請教一些粗淺又不合時宜的問題,那會讓人喝口水都感到塞牙的。其前不乏其例啊,故組織者知我甚深足見其藎慮周詳也。
其實我對長我十歲的胡淼欽佩莫名,但絕非欽佩他的兩本巨著獲“全國科學文化和科學普及優秀讀物獎”“國家圖書館文津圖書獎”推薦圖書、“第四屆吳大猷科學普及著作獎和佳作獎”之故。而是因為胡淼在退休靠站后并沒有像大多數人那樣悠哉悠哉享受著陽光與公園里清新空氣,而是躲在蝸居20多年用業已哆嗦的手一筆一劃手寫出兩部200萬字的巨著!就憑這一點不知道中國能有幾人可與其比肩!盡管偌大的中國能寫字做學問搞研究之輩眾多。所以我很贊同網民們的話“非常之人寫出的非常之書”。
宋代朱熹說做學問的人要“四寧四勿”,主張讀書人要居下居小居近居淺,其實他本人根本就沒有去做,足見中國文人知行分離之病甚矣。但朱晦庵的“寧小勿大,寧淺勿深”之句,農學家胡淼從正面意義上似乎品出了三味。他以一副真誠的姿態把丑話說在前頭,說自己研究《詩經》與《唐詩》乃詩研究界外的“野人”,是個“門外漢”。他越是這么“居下居小居淺”網絡的贊美喝彩之聲亦不絕于耳各類公眾號佳評如潮,尤其是贊美胡淼的那種堅韌不拔的精神。也許,胡淼在連云港市的首講就是在此種情勢之下登上講壇的。
但我總覺得贛榆區稅務局請胡淼登上和安書院講臺又聘其為該書院導師與前者存在很大區別:從《鄉賢》刊物中分明看到該局提出的“和安六韻”之“和安神韻”所指的即傳統文化神韻,而他們是通過力推弘揚鄉賢文化作為切入點而實現的。這顯然是從更廣闊的視野更高層面上出發的。
但不管兩者的區別在哪里,當接到和安書院邀請參加胡淼的講座邀請函確讓我墮入五里霧中:中文系畢業的局長萬素林和他的一幫謀士難道就沒有想過別人曾慮及的問題嗎?還是對我有著充分的信心抑或讓我全面深刻地認識了解他們認為的新鄉賢胡淼這個“野人”和“門外漢”呢?
猶豫之后決定參加這個講座,但我肯定會請胡淼解我之惑。因為我很反感當前文化界盛行的極不正常的現象:評論一篇作品一部書說好就是一切都好好到了極致了,誰要弱弱地指出一處小斑點便會立即會遭到眾人的譏諷圍攻甚至網絡的謾罵,故高帽子馬屁評論大行其道。此種非黑即白非好即壞的兒童二元思維方式積弊已久對文化繁榮發展戕害甚矣!
我們脖頸上頂著的腦袋應該屬于自己的,每個人都存有心靈深處隱秘的呼喚和應有的良知。哦哦,因為別人都鼓掌了所以我必須喝彩,別人都反對了所以我必須吐槽,這似乎是當前通行的慣例否則你就是另類。人棄我取人取我棄是我對抗此種現象的一種無奈的方式。于是,我對胡淼的《詩經的科學解讀》以及《唐詩的博物學解讀》兩部獲獎的巨著并未加入一片喝彩贊美的洪流。但絕非“酸葡萄理論”在我身上的應驗。因為中國文學界尤其是詩界都知曉胡淼之論,在漢代明代抑或清“乾嘉學派”時期就有不少文人對古詩詞中詠及的物類作考據注疏解釋。但此種考據注疏是從幫助讀者理解詩詞本意出發而不是其它。而作為著名的農學家胡淼在退休以后另辟蹊徑,按照他的話說是“從自然科學的角度去審視這部偉大作品。”
如此一來悖論便產生了:用自然科學來訓詁古詩詞是否有悖文學理論與常識?自然科學是觀察和嚴密的邏輯推理并非詩詞的形象思維啊!文友葉文福曾對一個詩作者的作品評論說:詩是什么?說得直白點就是用唱歌說話用舞蹈走路!這種比喻很生動很新鮮很格別言簡意賅乃貼切不過的詩論。無可置疑的是,詩是作者內心的體驗心靈的閃耀,是用語言把這種體驗和閃耀意造的形象表達出來的美的意境。于是乎或感情熱烈或悲壯或婉約或豪放表現出詩的豐滿的精神內在意蘊和美。于是,古代就有“詩有可解不可解也不必解”之論而被廣泛認同。可幾千年后的贛榆農學家胡淼卻不惜花了20多年的時間,寫下200來萬字“從自然科學的角度去審視這部偉大作品”!這種解讀不是用簡單幾句贊美感慨抑或解惑之類的話可以了結的呀。難道不是嗎?
對此,胡淼能以何樣理論完善我的認知而解我之惑呢?
和安書院外靜悄悄的講座顯然已經開始了。經驗告訴我講座正式開始不會很久,因為講座之前例行的程序慣例一點都不會少的。如此這般,胡淼開講也許剛剛開始。
我的判斷一點都沒錯。當我悄悄在書院講堂最后一排空著的椅子上坐下時,胡淼端坐在臺上所說的話分明屬于開場白:
……剛才萬局長給我戴上“新鄉賢”的桂冠。說真的我心里感到激動。這個鄉賢之稱大概是一個人活著的價值與意義。萬局長要大家以我這個“新鄉賢”為楷模學習我的精神等等,我感到誠惶誠恐實不敢當。但人都要有點精神做點實事才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人民和國家。實際上在座的贛榆區稅務局的同志大概都知道我胡淼是什么樣的人,但也有你們不知道的。今天我登上和安書院的講臺必須再重復一遍,我是詩研究界外的“野人”是個“門外漢”。但大家并不知道的是我在上海高橋上中學時是個詩迷,我非常喜愛詩啊。我把李白、杜甫、蘇軾、雪萊、普希金的許多詩抄在本子上還經常朗誦呢,有時候還會偷偷看些歌德、泰戈爾、徐志摩和戴望舒的詩,那時看這些詩是不許可的呀。
我退休以后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精力從科學的角度去解讀《詩經》與《唐詩》呢?這不僅僅因為是我非常喜愛詩,而是因為我把希望種植在贛榆的大地上,是為了贛榆這片和安的熱土。因為感到《詩經》等許多篇章中,展現出那個時期人與自然和諧協調的生態畫卷之美,而今天的我們應該怎么對照怎么改進……
不錯,我們贛榆的農業污染與工業污染比較其它地方顯然比較輕,做得比較好,但比照《詩經》描繪的自然界之美呢……
聽了農學家胡淼的開場白我不由吃了一驚。他的開場白并沒有一句涉及到他是如何解讀《詩經》的話。
……我們不妨想想《詩經》中“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那首詩。那伊人所在的一方之水大概不會是發臭的被污染了的黑水臭水吧?如果是那樣的話這位美麗的伊人是不是缺心眼啊?(會場發出一陣大笑)
大家覺得可笑嗎?現在我們大量使用除草劑滅葦加劇了水質和濕地環境污染。現在分產到戶農業面源污染十分嚴重,濫施農藥造成的有機氯有機磷和一些劇毒農藥仍然在賣。許多農民都有一塊不打藥的地種植的植物留著自己吃,而其它地里寧肯能多打農藥不少打。小孩吃草莓中毒的事件還少嗎?某中學學生食堂集體中毒事件,毒手竟然是菜中監測出的劇毒農藥呋喃丹呀!
上面這些話與今天解讀詩經的講座沒有關聯嗎?不,密切相關呀。為了這方和安熱土為了生態贛榆,下面我就從科學的角度對《詩經》作具體解讀。讓我們沉浸在《詩經》描繪的這塊美麗的土地上曾經的藍天碧水,百鳥飛翔,花木繁盛,鳥語花香,魚龍并躍的自然界……
胡淼的一席話讓筆者心里翻江倒海思緒萬千。我按耐不住便弓著腰湊近辦公室楊主任座位前:
“有胡淼的相關材料嗎?”
“哦,有的。”楊主任微微一笑但笑有些不自然,“凡來參加講座的人簽到時都發了一份胡老的材料。哦,怪我粗心,我這就去給您拿來一份。”這分明是我遲到沒有在簽到處拿到胡淼的相關材料嘛。
我抽出楊主任拿來的紙袋里的材料,首先看的是胡淼簡介:
1937年8月生于上海……
1957年—1961年畢業于南京農學院植物保護系……1961年分配到贛榆縣農業局植保股……1971年—1973年下鄉當農民……
1983年—2003年當選為江蘇省五、六、七、八屆政協委員……1990年評為高級農藝師職稱、江蘇省有突出貢獻中青年專家……享受國務院津貼……2000年被聘為南京農業大學研究生院碩士研究生導師。2006年被聘為中科院江蘇省植物研究所碩士研究生導師……
會場上不時發出笑聲和掌聲,胡淼講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沒有聽而是在專心地閱覽網絡通訊與評論以及胡淼的一些解讀的觀點:《認識胡淼》《生物對環境的適應》《農田生態系統》《濕地淡水生態系統及生物多樣性的價值》《理解唐詩豐富意蘊的一條蹊徑》《既然是只笨鳥,那就先飛一下》……
1961年,胡淼從南京農學院畢業,被分配到贛榆縣農林局工作。那時有句順口溜:“搞農技工作全靠兩條腿,一張嘴。”
……胡淼花了兩年的時間背著鋪蓋走遍了贛榆的每一個角落,每到一處都深入田間細致考察,用手指挖出受災麥苗,一株株剝查、畫圖記載并寫成技術報告。
……記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陳列在展柜中一本本泛黃的筆記,粗糙的紙張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記錄著各類病蟲災害的詳細資料,透過本本筆記,仿佛能看到記錄者五十余年忙碌于農技工作一線的身影……
這些報道簡單地介紹了胡淼解讀《詩經》中關于《生物對環境的適應》《農田生態系統》《濕地淡水生態系統及生物多樣性的價值》,主要的篇幅是敘述胡淼在贛榆農業局的工作情況和對贛榆農業植保的巨大貢獻。文章的立意很明白,胡淼之所以能獨辟蹊徑從自然科學的角度解讀《詩經》是有專業知識和豐富的實踐經驗所致。
我一邊看材料一邊記下需要胡淼解惑的28個問題。是關于這個“野人”“門外漢”報道中需要澄清證實的問題,即胡淼為了贛榆這方和安的熱土把希望種植在這里的故事!要知道這是他今天能從自然科學的角度解讀《詩經》與《唐詩》的極為重要的基礎。
贛榆是海州灣的一顆明珠,藍色浩渺的大海,條條奔騰翻卷著綠色波浪的河流,清澈的小溪歡快地歌唱日夜流淌,晴空萬里朗朗乾坤空氣清新,贛榆大地生機勃發茂茂騰騰,我們為了這方熱土在這片熱土上種植希望收割希望,這一切都是自然的恩賜,恩賜人類生存的美好,我們感恩回報的唯一方式就是愛!愛自然,就是愛我們自己,愛我們的子孫,愛我們的生命!
胡淼最后這幾句很有詩意的話我聽得清楚,場內一片掌聲。接下來胡淼似乎在作講座的結束語。
我隨即把胡淼的材料裝進提袋,請楊主任把他們的局長萬素林叫出會場向他表明我要馬上離開。我知道萬素林在胡淼講座結束時肯定要向稅務局布置討論學習的事:“我以為你一定會向胡老提些問題的,可沒想到沒照面一句話都沒說就要走。”萬素林說。
“誰說沒有提問?還多著呢。”我說著便把記著28個問題的一張紙交給萬素林,請他幫助聯系胡淼近兩天我要去采訪他可能需要半天的時間。萬素林說最近胡淼要到北京開會,國家圖書館請他在全國圖書館講座會議上主講,他正在緊張準備講稿不知能不能擠出半天時間接受我的采訪。
“不管是誰再忙也得上廁所排泄吧?那時不就有時間了嗎?”我說,“他盡管在里面處理身體廢物我就在門外聽著記著便是。再說寫作采訪的人大多有職業病臉皮厚,就像個野人粗人不在乎什么采訪條件環境和排場的。”
萬素林是個很有信用辦事極認真的人,芝麻大的事只要他點頭就一定有回音的。兩天后在胡淼辦公室采訪的事便落實了。于是,一個下午的時間胡淼解答了我提出的28個問題臨時又加了兩個。坐在我身邊的胡淼有些瘦小精神特好,說話帶著笑眼睛發亮頭發稀少且稍白。通過采訪原來胡淼模糊的影像立即在我頭腦中清晰并鮮活起來,同時我不但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而且一些根本無法想象的物件也看到了……
直到此時似乎醍醐灌頂自解自惑,深深感到也許只有胡淼才有能力“從自然科學的角度去審視這部偉大作品”!才能讓今天的人們從一個嶄新的層面深刻地理解《詩經》。同時更覺得贛榆區稅務局院請胡淼這個新鄉賢登上和安書院講臺,始終是和自己確定的工作目標相連……
二.那夜,他想到了什么
“經過十幾年的奮斗,贛榆人憑著堅定的信念,在這片熱土上種植希望,演繹了農業的奇跡,成為頗有名氣的糧食高產縣,病蟲害防治縣。毋庸置疑,農業歷來是中國國民經濟的命脈。人們常說:‘手中有糧,心中不慌。但贛榆不管處于哪個歷史時期,這里水旱蟲災不斷,所以直到上世紀五十年代,小麥和谷子的產量還只有一二百斤,水稻、玉米屬于珍稀作物。人們為了活命,為了溫飽,要付出繁重的勞動。但是,由于黨的政策的改善、病蟲害的防治和農業新技術的推廣,糧食畝產很快‘跨過了淮河,又‘跨過了長江,不但自己吃飽了肚子,還支援了國內的許多地方。從此,贛榆的農業在國內外享有盛譽,贛榆的農業科技人員,也在國內外同行中享有聲譽。”
上面這段話是胡淼于2003年退休后在編寫《贛榆農史通訊》發刊詞中說的。
贛榆農業取得巨大成就有目共睹在江蘇是聞名的先進縣。但世界上沒有任何成功是輕而易舉的!其背后必然伴隨著腫痛的雙肩疲憊的身軀滾燙的汗水和心酸的眼淚。然而這些磨難與艱辛今天的你體會得到嗎?盡管胡淼在這段文字中沒有涉及自己一個字,但今天當人們把目光投向贛榆感佩它的輝煌成就,感佩其成為實力贛榆、生態贛榆、和安贛榆的時候,不得不回憶起那些默默奉獻的奠基人,那些為此貢獻自己的青春年華而無怨無悔的人,而“贛榆牌”的農學家、和安書院倒是胡淼在贛榆農業發展的道路上留下的腳印最多最清晰,無疑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1961年10月中旬,秋風略帶著冷意。贛榆路兩邊不多的楊樹葉子已經泛黃,不少葉子落下隨風在地上翻卷著發出的沙沙聲似乎在說:別為我擔心吧明年春天我又會躍上枝頭的。從南京農學院畢業的24歲的胡淼踏著地上的樹葉背著背包懷里揣著徐州地委組織部的介紹信(時贛榆縣屬徐州專區),到贛榆縣農林局報到。
接待他的是主管業務的副局長鄭礎九。這個1940年便參加革命當過鄉長當過中心小學校長和縣文教科員的老資格,以贛榆人特有的眼光打量著眼前這個中等身材穿著白襯衣戴著眼鏡文質彬彬剛走出大學校門的滿身書生氣的上海年輕人:
“噢,歡迎歡迎。我姓鄭名礎九,是主管業務的副局長。”鄭礎九自我介紹說,“你叫胡……淼,這個字念淼,是水大的樣子。不錯,贛榆邊上就是浩淼的大海很符合這里地理概況啊。”鄭礎九說完哈哈大笑。剛出校門的胡淼來到農業局報到本來是很緊張的,看到這個領導這般談笑風生平易近人情緒一下子松快起來,心想今天運氣不錯由姓鄭的領導接待真吉利,因為即便是副職卻永遠都是正(鄭)的一把手。接著鄭礎九向胡淼介紹贛榆農業局的袁局長以及另外兩個副局長一般都在下面蹲點,平時主持處理業務的就是他這個土生土長的贛榆黑林村鄭礎九。農林局設農業股林業股植保股蠶桑股畜牧獸醫站,按照專業胡淼被分配到植保股。
“農林局這幾個股啊人可謂五花八門,有的是上了二三個月速成班的有中專大專本科的,還有參干人員和部分國民黨時期的人員等等。”鄭礎九說,“他們主要來自江南江淮浙江山東安徽湖北河北等地,贛榆本地人包括我只有二個。”
胡淼第一天剛報到因為鄭礎九的原因印象好極了。但當他來到設在農林局宿舍的時候卻皺起了眉頭:一間窄窄的土墻平房里放著兩張破舊單人板床,領著他的小張告訴他說這兩張床由6個人共用!
胡淼不由撓頭摸耳:一張單人床睡三個人這可怎么睡法?要么睡在潮濕的土地上要么就是人壓人摞起來睡啊?小張馬上解釋說,搞農技工作全靠兩條腿一張嘴,大家都是輪流下鄉蹲點調查,一個人回來匯報工作在家的一個人馬上就背著背包下鄉,當然偶爾也會有兩三個人通腿睡的情況。啊,反正時間也不會長就艱苦克服一點吧。
胡淼雖然松了口氣但來到贛榆第一夜睡得并不安穩,這里的蚊子對他一點都不客氣下口特狠,老鼠不停地吱吱呀呀在床邊地下打架。第二天早上胡淼剛喝完兩碗早餐糊嘟(用地瓜干或雜糧碾成粉熬成的稀粥),鄭局長便給他下達任務:到城頭公社朱店村調查水稻病害,晚上必須回來匯報情況。說完轉身騎著車子到宋莊公社巡查病蟲害疫情去了。
城頭公社朱店村在哪里路怎么走找誰接洽?而且贛榆好多的話胡淼都聽不懂。鼻子下面是嘴巴難不倒他胡淼的。青口河上沒有橋就學著行人拉著纖繩木船自渡過河,一路問去三個多小時才走到朱店村。顧不得休息便到田間巡視后一下子就急眼了:只見稻葉尖及邊緣布滿黃綠色斑點葉脈成蒼白色黃褐色長條斑,稻葉成片枯死這是水稻白葉枯病啊。他馬上找到生產隊長一同來到田里著急地說:“這是白葉枯病啊!本可早些發現早期預防的呀,大片倒伏是不該發生的呀!你們使用代森銨、殺枯凈藥劑了嗎?”
村干部感到這個面生的農技員好厲害剛見面歇莫的就是一梭子彈。胡淼看著村干部面面相覷無言以對的樣子:“這片水稻的稻粒和稻草上都帶有白葉枯病菌而越冬傳播。農技員沒有給你們講過還是你們沒有去做?為防止明年災害發生要從無病區留種并消毒,清除病稻草淺水勤灌呀。”
這個白面書生還真看不出來懂得這么多,村干部不得不心服口服地走了。胡淼遂步量了一塊水稻局部倒伏的面積進而測算整個稻田的倒伏數據,然后蹲下來仔細檢查一株株病害水稻,在雙腿上攤開紙用鋼筆將每株病害一一標注起來。畫了一張又一張每張都附了說明,他餓著肚子在田里一呆就是一個下午。
直到六點天黑時胡淼才想起今天必須回去。此時的鄭礎九從宋莊回到農業局見胡淼還沒有回來很著急,此時的他感到自己做得似乎有些過分了,對一個初來乍到的上海大學生部署一個老贛榆都會感到困難的任務真的過分了。但誰能知道這是鄭礎九有意安排的?贛榆農業面積大病蟲害肆虐,但很多農技員并不安心這里的艱苦工作四下活動想調走,可用的人手并不多呀。而這個胡淼報到時他感到這個青年身上有股他說不清的力量,覺得是個可造之才!是騾子是馬要拉出去溜溜才行啊。
鄭礎九晚上幾次詢問胡淼都沒有回來,于是他不安地一直呆在農業局沒有回家。夜里10點胡淼風塵仆仆地來到鄭礎九的辦公室匯報城頭公社朱店村水稻為白葉枯病,同時將所畫的白葉枯病病蟲害圖及說明交給鄭礎九,并說今天時間來不及了明天在呈上詳盡報告。鄭礎九擺擺手讓他回去休息,并讓他在寫出報告后必須寫出贛榆縣防治白葉枯病的實施方案來。
“朱店村的考察報告和防治白葉枯病的方案寫好了,”胡淼在采訪中說,“鄭局長又派我到贛馬公社調查小麥用666拌種發生的藥害問題。這次調查贛馬公社藥害和朱店村水稻病蟲害特點大體差不多,只要宣傳到位措施落實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呀。為了說明這個問題,這次調查我也寫了報告并都畫了圖。”
50年在歷史長河中乃一瞬間,逝去的時光并不遙遠啊。但今天我以誠悃的筆觸真實地還原歷史原貌的時候是不是讓年輕的讀者感到驚愕?為了贛榆這方熱土,贛榆的每寸土地每株稻谷在訴說著一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凄婉而動人的故事。這些故事澎湃著那個歷史時期的生命的力量,問題是今天的你是否感覺到新鄉賢晃動的身影?
胡淼來到贛榆農業局兩個月后1961年冬天很快就到了。他被分配到縣東南片的宋莊、羅陽、墩尚、城南四個公社檢查地瓜種越冬窖藏與巡查田間三麥越冬苗情。雖然路途很遠但照例是步行的。農業局除了正副局長和股長有下鄉的公用自行車外其他人全都靠步行。胡淼二話不說背著背包向羅陽公社走去。胡淼在天黑后才趕到羅陽公社掏出農業局的證明信,接待他的是公社的秘書。
“叫胡——什么?”公社秘書看著介紹信說,“三個水摞在一起念什么字?”“念‘淼音,叫胡淼”。
“哦,淼,是三個水,叫‘三水倒是很順口的。”公社秘書說。
胡淼尷尬地一笑。三水就三水怎么啦?水是生命之源嘛。哎,我是不是應該就叫“胡三水”呀?事實上贛榆各個公社的農民平時都稱胡淼為“胡師”。一個個開口閉口“胡師”長“胡師”短“有事找胡師去”的話。而胡淼的很多同事在一起當然狗皮帽子沒反正就隨便得很,都叫他“胡三水”“三水同志”。直到晚年他的老同事還在電話中叫道:“三水呀,要不是為了完成你給我下達寫贛榆植保的文字任務,我早怕掛了。”“想掛?掛你個頭啊?”這邊的胡淼說,“沒有我的同意你敢掛?為了這方熱土你我在這里干了一輩子,你不把你知道的贛榆農林植保的歷史寫出來留給后人,我會把你從墳里拉出來寫!”“三水啊,你小子還是那個倔勁啊。”
胡淼向羅陽公社報告工作目的和內容后希望能找個地方住宿。公社秘書一攤手:“噢,就到南面大禮堂住吧。”
大禮堂在村外是個孤零零的大房子,大門和窗戶都沒有安裝沒有燈,胡淼摸黑進去地面上坑坑洼洼高一腳底一腳,凜冽的北風尖叫著從大門從窗戶口吹進來,他感到害怕的是只有他一個人。禮堂外有一個稻草垛,胡淼使勁扯下兩大抱稻草鋪在地上打開自己的被褥鉆了進去。他蒙住頭卷縮著身子渾身在打著哆嗦。入冬后手腳上生的凍瘡此時那么疼。雖然他累極睏極肚子又餓個把小時依然難以入睡。
“誰?”胡淼隱約覺得有個什么進了禮堂,他驚喝一聲伸出頭坐起身子。一陣緊張兮兮地對話才知道對方是個推小車過路的農民,離家還有十幾里路走不動了來這里投宿,他也被胡淼的一聲驚喝嚇得半死。“黑暗中我看見他也抱來稻草鋪在地下。他比我更慘沒有被褥只有一塊單布裹著身子睡下了,兩個人在稻草鋪上抖抖索索一整夜。”胡淼說,“這一夜我的腦子很亂想得很多很多。以后做的許多事都是這一夜所想的。”
第二天,胡淼要對羅陽的地瓜種“窖窖過堂”。公社秘書說:“這可能嗎?那么多地瓜窖挨個查要查多長時間?”胡淼沒有回答。他到地瓜窖進去聞了聞或者拿起幾個地瓜看了看或者進窖很快又出來,很快檢查完畢羅陽的地瓜窖過堂合格。他對相關人員說一定要把握地瓜進窖時不要破皮,地窖通氣、學會聞氣味、量窖溫、看顏色,向生產隊一一交待怎么越冬管理。
胡淼一路查到墩尚宋莊第四天查到城南公社。寒風呼嘯中胡淼走在曠野中,蹲在麥田里從冰凍的土里挖出麥苗,攤開紙用滿是凍瘡的手記載綠葉數、黃葉數、分蘗數、初生根和次生根數、苗長、根長等。
胡淼的手腳都凍腫了裂開了道道血口子這些并不稀罕,農業局那間放著兩張單人床的宿舍他很少回去,他經常下農村泡在田野里胡子拉碴和農民差不多。至于說夜宿羅陽大禮堂這樣的境遇于胡淼是常有的事。也就是夜宿大禮堂第二年冬天,胡淼到土城公社和徐山公社檢查地瓜種窖藏和三麥苗情。他背著被子頂著刺骨的寒風邊走邊查,晚上住在糧管所的空倉庫里,命運還算不錯有兩條破麻袋鋪在地上睡。一天兩頓飯在塔山水庫工地上和民工一起吃,兩頓都是糊嘟不光是稀而且大部分是高粱殼之類的東西異常粗糙難以下咽。民工每人喝上一大盆而胡淼最多只能喝四分之一便喝不下去了,兩泡尿肚子空空,更可怕的是高粱殼在肚子里拉不出屎來……
胡淼的辦公室雜亂無章,除了書籍和各種發黃的資料標本大概沒有多少內容了。采訪中對我提出的問題他會立即指出這些資料擺在什么地方伸手就拿。“哦,你說的這個在這兒。”他與我一邊交談一邊好像審視著我似的,是不是要鑒定我屬于哪種害蟲或是什么鳥類?抑或是職業習慣?一般來說人們思考問題習慣從本身的專業角度考量而作出符合自己口味的結論。所以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往往會作出不同的判斷。當然我對胡淼自然也是如此。
胡淼辦公室一邊的架子上堆滿的一尺高兩尺高一摞一摞發黃的紙張,當我隨意翻開一摞時,我的心感到震撼。我感到翻開的不是發黃字跡模糊而顯得斑駁的紙張,而是在揭開半個多世紀前的那段歷史的真實面容,展示的是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紛呈細節!從1961年后的半個多世紀的歷程中,為了這方熱土的各種“病蟲害調查”“病蟲害報告”“情況匯報”各種農作物受害的畫圖及說明等等,似一股極大的沖擊力激蕩在我的心頭。今天在此采訪的我如何進行多角度評讀品味那些不曾遠去的影像?如何體味那種洗盡鉛華之后的平實?試問有多少人能像胡淼擁有這么多的“發黃”這樣多的“斑駁”呢?胡淼的價值與存在的意義大概就蘊藏在這許多的“發黃”與“斑駁”中吧?
三.一個人的測報站與樓梯下的新房
胡淼是個報國心切責任感極強且善于思考的人。報到第二天的朱店村水稻白葉枯病的考察,以及其后夜宿大禮堂對東南片四個公社和對土城徐山公社的考察,胡淼敏銳地發現贛榆的植物保護基礎非常薄弱,這種薄弱體現在農民對病蟲災害的一無所知上。胡淼感到這是一個普遍存在的可怕的現象!癥結在哪里希望又在哪里?
胡淼翻開《嘉慶贛榆縣志》《光緒贛榆縣志》,知道贛榆在歷史上是有名的沿海蝗災區,蝗災往往“飛蝗蔽天”“人相食……道殣如山”“人死幾半”“死者溝壑盡平。”其它病蟲害也是觸目驚心。歷代相沿成習贛榆農民把害蟲稱為“神蟲”,認為這是不可抗拒的天災。贛榆從漫長的歷史歲月和一次次災難中一步步艱難走來,病蟲害肆虐的悲劇不斷在驚人相似地重復著!無情的歲月像一把刀,病蟲害吞噬著稻谷奪取無數人的生命。贛榆,這片燦爛輝煌的熱土卻被“神蟲”禍害得百孔千瘡。
那次夜宿羅陽大禮堂夜里所想的問題出現在胡淼的腦海中,必須提前預報病蟲害發生的警報以盡可能減少對農作物的危害,建立贛榆縣農作物病蟲害預測預報站迫在眉睫,不能讓病蟲害肆虐的狀況繼續下去了!
1962年初春,鄭礎九主持召開了贛榆農業局一次具有歷史意義的病蟲害防治會議。在討論中胡淼站起來幾句簡單的話在會場上產生一股極大的沖擊力激蕩在每個人的心頭:
“我們不能坐等病蟲害欺負到我們頭上了,我們應該建立病蟲害測報站,對各個公社進行調查取樣分析,主動出擊預測病蟲害的發生和種類以制定相應的防治措施。這樣我們可以最大限度地將病蟲害消滅在萌芽之中減輕損失。”
鄭礎九看了看胡淼點了點頭,感到這個白面書生不簡單當初沒有看錯他。鄭礎九感到慚愧,他這個老贛榆老經驗怎么就沒有想到這個重要事體呢?會場七嘴八舌:
——縣農業局沒有病蟲害測報站這個編制人員經費哪里來?有人譏諷說植保股干脆改作測報站一切就齊了。
——我們植保股搞病蟲害預報責無旁貸,農業局其他股也就是說農業局的全體人員都應該是病蟲害測報站的成員,那局長豈不成了病蟲害測報站的站長了嗎?這話好像是一直對胡淼心存芥蒂的外號老二說的。
“都別說了。”鄭礎九乜斜著掃了老二一眼說。“胡淼提出的建立贛榆縣病蟲害測報站非常好,刻不容緩勢在必行!我宣布從今天開始贛榆縣病蟲害測報站正式成立,由胡淼負責建站包括負責選擇建站地點確定工作內容和工作方式。我必須在這里強調,全局所有人員都應該掌握病蟲害情況與測報站保持聯系,測報站隨時調查匯總予以向全縣通報。”
至此,贛榆縣一場浩大的防治病蟲害的工作拉開了歷史性的帷幕。
胡淼根據局領導決定將病蟲害測報站設在贛馬小農場。這里的有利條件是明顯的,此處有縣農科所兩間棄用的土墻平房可用,且處于贛榆北部病蟲害發生的中心地區便于隨時考察掌握情況。兩間棄用的土墻房子除了墻角到處是老鼠洞其它什么也沒有。胡淼在地上鋪上厚厚的高粱桿放些稻草就是床鋪,搬塊石頭就是枕頭支起雙腿就是桌子。贛榆歷史上一個人的病蟲害測報站開始運轉了。
胡淼整天泡在田地里隨時掌握各個公社病蟲害的情況。就在這兩間土房內,胡淼不知向全縣發布了多少份“病蟲情報”“病蟲警報”‘秋收秋種情報”。這一張張情報警報還有許多放在胡淼的辦公室里。這一張張看似簡單的情報為農民提供了關鍵性的指導。而這些情報都是胡淼在鋼板上刻蠟紙自己油印完成的。沒有信封就將紙對折起來訂書機打上一個釘,遠途用三分錢郵寄近途自己送。發往各公社黨政領導人手中和公社辦公室、農業技術推廣站和重點生產大隊。
胡淼在贛馬的病蟲害測報站工作頗有成效反映極佳。二個月后鄭礎九派來了植保股小高來協助胡淼工作。這里偏僻條件極為艱苦,小高干了一段時間說什么也不干便回到縣局植保股。測報站又剩下胡淼一個人。這年秋天朱堵農技站技術員許達人來了。他是胡淼南農時的學長一位多么正直苦干有學問的學長啊。胡淼和許達人密切配合把測報站搞得有聲有色。
一個陽光燦爛的早上,麻雀不時驚魂般地從樹梢中掠過,空氣中彌漫著只有水稻才有的那種醉人的香味,在田間查看稻株的胡淼聽到了一聲蛙叫。這聲音如同美妙的音樂又如同一塊巨大吸引力的磁鐵把胡淼吸引過去。他躡手躡腳輕輕挨過去看見兩只青蛙,胡淼俯下身子屏住呼吸仔細地觀察著,只見青蛙躍起七八十公分高,像箭一樣精準地捕食到在稻棵項部飛舞產卵的害蟲。但農藥和化肥的大量使用對青蛙蟾蜍等的生命構成了嚴重的威脅。他親眼見到一只青蛙被撒下的化肥擊中身體后慘叫一聲并當即躍起在瞬間抽搐死亡。而青蛙因吃了被農藥中毒未死昆蟲而死亡的現象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胡淼從青蛙的眼睛里看到一種凄涼與絕望!在胡淼的辦公室里類似青蛙的標本還有麻雀白鷺甚至貓頭鷹的標本!都是中毒而死。胡淼為此發出科學使用農藥的情報。
青蛙和蟾蜍都是農田的滅蟲能手。胡淼經過認真觀察并剖檢它的胃腸道的食物取得一定數據后在發布的《病蟲情報》和各種場合提出保護青蛙和蟾蜍的主張。縣委農工部生產辦公室得知這一情況后,要他起草一份保護青蛙的布告,在全縣廣為張貼并利用有線廣播和各種會議上宣傳,禁止捕殺青蛙和蟾蜍,保護農田莊稼。胡淼根據光緒十年的記載,告訴農民贛榆縣北農田生蟲,“有蟆千群食之盡。”贛榆此處的蟆是為中華大蟾蜍和黑斑蛙。它們是粘蟲地老虎蝗蟲螻蛄金龜子等主要害蟲的天敵是不可以殺害的。
1962年美國作家蕾切爾?卡遜《寂靜的春天》問世,標志著人類首次關注環境問題被提出,而并不知道該書出版的在贛榆的胡淼也在這一年正密切關注農藥的危害,他不斷地發出情報通報提出要用生物防治害蟲保持生態平衡,從保護青蛙開始并付諸實施。半個多世紀后的胡淼解讀《詩經》也是出于此良苦用心啊。
贛榆農業局病蟲害測報站一年來工作大有成效。1962年秋收結束后農業局在抗日山園藝場召開全局和各公社農技站技術員會議,集中總結經驗和進行病蟲害防治培訓會,胡淼給大家仔細講解植保知識。會議后不久的1963年初,贛榆病蟲害測報站由贛馬小農場遷至縣城西郊農科所。讓胡淼難過的是他的學長許達人調走而增加了兩個懶滑不干事的人。
胡淼沒有在意這些,隨著全縣水稻面積進一步擴大推廣高產的優質品種,防治稻飛虱的嚴峻課題擺在面前。稻飛虱很小吸取穗汁繁殖力極強后代多。胡淼根據觀察到的稻飛虱特點與爆發的規律,為了弄清稻飛虱的前世今生,他到吳山青口云臺山朝陽山取樣調查尋找越冬地點而預防殺滅之……
時光荏苒日子就像流星在蒼穹中劃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歲不我與”呀。這位來自上海的小伙子胡淼在植物保護和生物防治病蟲害方面小有名氣而為人稱道。當時上海科學教育電影制片廠在徐州攝制科教片《保護青蛙》,就專程邀請他前來提供資料。同時業已27歲的胡淼渴望的愛情已悄悄地來到。但愛情對于那個時代的人來說既有誘惑力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障礙,既有親近溫存的渴望又有逃離躲避的恐懼。他們的交往方式難為今天的人們所理解。徐州醫學院畢業在縣醫院手術室工作的她,是個技術一流喜歡唱歌很活潑單純美麗的姑娘,她早聽到胡淼的大名,在姐們的慫恿下她大膽地來到了縣城西的農科所胡淼的宿舍。哦哦,男人宿舍是亂七八糟的還有一股子臭鞋臭襪子的味道,但這臭味對于心里有著愛的姑娘來說沒有哪個人是真心嫌棄的,但卻往往會捂著鼻子掩蓋著自己的羞澀。
他們結婚了。誰說沒有新房?樓梯道下面6平方多點的窄條條就是新房;誰說沒有家具?她找來小木條包裝板訂了個箱子當書桌子又當飯桌。
結婚后的胡淼的心思依然用在農作物病蟲害預測預報站上,這是他一手創建的啊,妻子在縣醫院手術室工作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有急病人可能隨時都要做手術就得立即趕到。
也許胡淼太專注工作了吧?胡淼疾惡如仇平時與人相處不愿意吹吹拍拍拉拉扯扯吃吃喝喝,他喜歡與害蟲打交道而整天泡在田里胡子拉碴像個“野人”。那天胡淼找老二匯報病蟲害情況就是找不到人。第二天匯報會胡淼拿出了本子一筆筆記載幾個公社的病蟲害,一張張圖標記著害蟲情況。“這只是幾個公社的蟲害別的地方呢?今天沒有明天誰敢保證沒有?不能及時發現就要壞大事。”胡淼著急地說,“現在良田在擴大麥苗在一天天生長,社員們都眼巴眼望著我們呢?休息日打牌釣魚別人管不著,在一起湊個份子幾杯老酒下肚海闊天空,但田里的害蟲會為此鼓掌的!我們與害蟲作戰為什么要讓害蟲為我們鼓掌呢?”
老二不高興了宣布散會!不久,胡淼被宣布下放金山農技站工作!
金山公社離縣城很遠沒有公路汽車,妻子懷孕家里發生任何事只有干著急。胡淼也是人啊,他沒有想到自己一手建立的測報站有一天自己會被趕出來。胡淼就是胡淼他沒有氣餒硬是要在金山干出個樣子來。哦,此地叫金山,不在金山若是金子到哪里都會發光的呀。
金山公社農技站只有站長王廣祥一個人,金山公社地域大有丘陵山崗平原河川地形復雜,水旱農作物多種多樣,發生病蟲害種類比其它地方復雜得多,要想全面及時掌握病蟲害發生情況,在沒有電話廣播的時代而靠兩個人就是跑斷腿也是辦不到的。更重要的是要提高農民的知識水平與科學種田水平,防止有蟲不治無蟲亂打藥的現象。于是,胡淼向公社革委會主任書記劉篤叢提出培養村級植保員,建立村級農作物病蟲測報網得到支持。胡淼在金山又一次創造性地開展工作了。
胡淼的辦公室里有一本45年前的泛黃的筆記本上記載著贛榆金山公社33個大隊70個村級農民植保員的名字:
后埝村:陸俊德、蔣玉峰、蘇其采。
石埠村:韋田方、韋有戶、王其岡。
徐湖村:徐擴仁、徐廣金、徐維仁。
……
下面是:八條路村、黃泥埃村、港西村、周莊村、前趙湖村等等一個個植保員的名字。同時在黃莊村、后趙湖村、董溝村三個村的下面寫上一個“缺”字。
至今胡淼還能記起他們的名字。這些人中后來很多成為植保的骨干。
四.農民與博導
胡淼被不公正地下放金山非但沒有消沉反而開展了創造性的工作在贛榆農業局引起熱議。這也讓一直整他的人越發心存嫉恨。“事實上那幾個人一直沒有停止對我的打擊報復整理我的黑材料”。胡淼說,“我不怕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再說我熱愛技術也不是做官的料,管它什么提拔不提拔什么副縣長不副縣長的。”其后,為他胡淼說公道話打抱不平的幾個同事包括胡淼的學長都被先后調走。
胡淼記得清清楚楚從1968年2月4日開始,他便對金山70個村級農民植保員系統培訓,詳盡講解有關植物病蟲害的知識。金山公社在文革中是全縣派性活動最強的地區,兩大派武斗雖然停止,但對峙情緒依然嚴重,植保員自然也是兩派。胡淼要求植保員在工作中拋棄派性,因為在糧食豐收吃飽肚子上不應該有分歧的這是共同點呀?要求他們三天一報告五天一開會活動不受任何干擾。大家學到了知識技能積極性很高。全公社水稻花生大豆高粱地瓜等農作物病蟲害的防治,進行井井有條節省了大量人力物力,減輕了農藥的污染。胡淼培養的這批人,“不少人至今我還記得。有的后來成為鄉鎮農技推廣站或其他工作的骨干力量。”
盡管胡淼在金山把病蟲害防治工作做得非常出色,盡管農民把胡淼看作是豐收的依靠,他們心中的“胡師”簡直無所不通。但到1969年夏收一結束胡淼就被莫名其妙地送進塔山“毛澤東思想學習班”,他從此永遠離開了金山。
1970年底胡淼莫名其妙地成為“階級敵人”被開除了公職注銷了戶口“脫褲子”到班莊公社新集村當農民了。在胡淼落難的日子里一直保護他的良師益友鄭礎九,這個贛榆現代農業早期的領路人每次運動都被整,此時自身難保的他無法保護胡淼了。
胡淼成為“階級敵人”,有關部門動員妻子和他劃清界限。胡淼的女兒一歲了,為了孩子今后的前途他們不得不離婚。春節那天一家三口在一起吃了頓餃子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很大。“明天再走吧。”妻子說。“不,今晚上我就走。”胡淼臨走時把一些資料捆好請妻子保管。
胡淼轉了一圈來到當年的“新房”前,久久地呆呆地凝視著那窄窄長條的樓道梯下的新房,這里給他留下了無限的幸福甜蜜的回憶與帶給他痛苦惆悵。剛才一家三口人一起吃的那一頓餃子、春節之夜、風雪之夜、女兒的笑臉,妻子無奈哀怨的眼睛里流出的淚水讓胡淼一生都無法忘記……
胡淼背著背包和書籍一扭頭頂著鵝毛大雪抹黑向新集村走去。他在雪夜里是怎么走過這段遙遠艱難之路的?胡淼搖搖頭說已經記不清了記不清了,他只記得當他到達新集村時天也大亮,他是坐在村東邊的雪地上發現天亮的。
作為縣病蟲害測報站的胡淼自然來過新集村并知道該村是班莊公社最窮的村子。大隊支書張欽緒把胡淼帶到兩間很窄矮小的土屋前,屋里一個土墩是個“忠”字臺,一張破床沒有草。這是逃荒闖東北的一家如今變成新農民胡淼的住所了。張欽緒分給胡淼一些地瓜干和玉米,沒有燒草自己下地拾草吧。門前有一小塊地被批準種些青菜。
一盞油燈一晃一晃的從門縫中透出的微弱的燈光劃破了新集村沉重的夜空。胡淼在土墩前有時閱讀書籍記著筆記,夜間大部分時間在寫論文,他要把防治小麥紅蜘蛛的論文寫出來。胡淼永遠忘記不了他在考察中看到的小麥紅蜘蛛暴發麥苗紛紛枯死狀況,遠遠望去麥田就像被火燒過一般。所以紅蜘蛛爆發被村民稱之為“火龍”。紅蜘蛛容易產生抗藥性農藥不但殺不死反而還能刺激它加快繁殖。經過不斷試驗胡淼完善了自己的防治方法,但是當農民的胡淼發表論文的權利沒有了。白天的勞累夜間的熬夜胡淼感到太餓了出去挖根過寒菜便吃起來。
胡淼到塔山水庫勞作天還沒亮便上工了。冰冷冰冷的天他一邊走一邊打著哆嗦。身上的棉衣不能抵擋寒風的襲擊兩條腿一抖一抖的。塔山水庫的工地沒有房子掘地為穴搭上工棚,沒有蔬菜以鹽水代菜……
一天又一天,盡管今天的太陽是新的昨天的太陽再也不會出現。但看上去依然還是昨天那個樣子發出耀眼的光芒。新的一天胡淼照例在空余為村民理發。在他來新集之前特地買了理發工具,但由于農民頭上沙子太多理發推子不久便壞了,胡淼無錢修理無錢再買,他看著推子興嘆不已。一滴水能反映太陽的光輝,一個落難如此的人還想到為他人服務,胡淼就是這樣的一種人。
一天收工胡淼一瘸一拐行走艱難,他的腿腫得厲害疼痛難忍,他拿起買來的銀針自己針灸疼痛減輕了。這是因為他以前自學過內、外科和針灸,還畫過人體解剖圖和手術解剖圖,足有300來幅。當我打開這些人體各部位結構圖時,線條那么流暢非常專業。
胡淼在新集村是農民這個農民為村民理發。
這個農民夜晚在昏暗的油燈下趴在土墩上撰寫病蟲害防治的論文。
這個農民沒有了實驗室便在田間進行科學實驗指導其他農民科學種田。
這個農民在夜間辦夜校為農民讀報講時事。
這個農民在田頭在夜校講抓革命要促生產,講人勤地靈天開顏。
這個農民會給人看病還懂中藥,竟用銀針拯救了兩個被醫院判處死刑的病人!
……
胡淼就這樣在班莊公社新集村當了兩年半這樣特殊的農民。村民說胡師是個很特別又很能干的好農民。說這個好農民同時是個好農業專家也是好教師是好畫家是好醫生是好剃頭匠。村支書一言以蔽之說胡淼是天底下獨一無二全才的好農民。
不管新集村農民怎么評說胡淼是怎樣的一個好農民,但胡淼在1973年初離開了他們回到了贛榆縣植保測報站一干就是11年!
該如何評述胡淼在植保測報站工作的11年啊!重新走上工作崗位的胡淼幾乎整天泡在田間看苗情觀察各類害蟲對植物的危害并畫圖標記,他一定要掌握各種自然天敵對各類害蟲的控制情況。一張一張圖標一本一本記錄整整裝了三大箱子!為了搞清病蟲害的生長和繁殖情況,胡淼外出參加學術研討會包里總是裝滿各種蟲類的玻璃瓶細心喂養照料它們,細心觀察這些害蟲一年生幾代何時成蟲產卵多少,每一代脫多少層皮吃多少葉子。“這些數據我都要親自測量稱重的。”胡淼說。在此基礎上胡淼交給農民誘殺害蟲之法。
1978年贛榆引種草莓達8000多畝為亞洲第一。為防止草莓病蟲害而濫打農藥危害民眾健康,胡淼沒日沒夜觀察實驗研究草莓的病蟲害防治。并撰寫《草莓病蟲害及其防治》。很多人說胡淼的這本書是種草莓的農戶必看之書都快翻爛了(該書直到1990年7月方正式出版)。也就在此時單身8年的胡淼經人介紹和青口一個姓李的下放知青結婚此時方有個家,而他依然把大部分時間置身于田間。
1979年胡淼發表論文《中華大蟾蜍防治麥田粘蟲的初步觀察》。1982胡淼又發表論文《田間自然天敵控制稻飛虱發生的初步觀察》并獲省農林成果獎。
從1983年到1988年間,胡淼先后發表《稻縱卷葉螟的降落天氣條件及其遷入主峰期的預測》《氣旋波與昆蟲的遷飛降落》《白背飛虱遷入蟲源在沿海地區集中降落分布規律及其防治對策》《中華大蟾蜍捕花生害蟲的調查》《麗斑麻蜥的初步研究》等等。這一篇篇高質量的論文都發表在中科院及省內外的刊物上。
當今天的人們目睹翻卷的麥浪無邊高產的稻田,可知每株麥穗稻穗凝結著胡淼的心血么?可知胡淼研究成果的價值在國內外的巨大影響嗎?可知道胡淼的論文多次被日本英國意大利西班牙等同行來函索要?胡淼的論文竟引起了聯合國的重視,以至于聯合國國際水稻研究所也來索要論文,英國的博士還來贛榆交流……
“哦,您說我獻身贛榆農業植保事業一生都是艱苦奮斗百折不撓。”采訪中胡淼說,“我捫心自問還真得認可這些。不管處于怎樣的境遇我一直這樣想,我必須報效祖國報答人民為國增光。這是我須臾不能離開的靈魂和動力呀。”說著胡淼拿出筆記本里一張紙遞給萬素林,我接過一看上面赫然寫著這幾句話……
采訪的話題由胡淼的這幾句話而陷入短暫的沉默。在接下來的采訪中一樁樁一幕幕讓我感慨萬分……
1983年后胡淼連續四屆當選為江蘇省政協委員。他與沈瑞昌等多次提出提案呼吁保護好水資源這一生存的命脈;《關于保護薔薇河水資源的提案》被評為優秀提案。并提出要讓所有裸露的地面都長草長樹,這一提案得到江蘇省農林廳的答復。
1984年胡淼出任贛榆縣農業局副局長。除了感到責任重大其他的和以前沒有什么不同還是改不掉的“工作狂”。1990年胡淼被評為高級農藝師職稱評為江蘇省有突出貢獻中青年專家。不久辭掉縣農業局副局長任縣農業技術推廣中心副主任享受國務院津貼……2000年被聘為南京農業大學研究生院碩士研究生導師……2006年被聘為中科院江蘇省植物研究所碩士研究生導師。
2003年頭頂帶著各種光環的胡淼從贛榆縣農業局領導崗位上功成身退,船到碼頭車到站該停靠了,洗洗滿腿的泥巴將卷起的褲腿放下該歇歇了。但誰都沒有想到他非但一天沒有閑著“工作狂”的習性似乎一點也沒有改。胡淼來了個令世人驚掉下巴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壯舉!
胡淼退而不休始開始編著《贛榆植保志》他要給贛榆留下病蟲害防治的珍貴歷史資料,并于2013年完成初稿打印散發征求意見。這項工作對胡淼來說也許是輕車熟路,為了贛榆這方熱土,胡淼在贛榆農業植保歷史上留下了他寶貴的青春一腔熱血與血汗支撐起的無邊的稻田翻卷的麥浪!還有費盡他心血獲得的亞洲第一的藍莓病蟲害發生與防治的研究!然而讓人感佩莫名的不僅僅是這些而是胡淼在編著《贛榆植保志》之同時,在近20年時光近7300個日日夜夜里,他用哆嗦的手一筆一劃撰寫出長達62萬字的《<詩經>的科學解讀》并于2007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他輕輕吁口氣緊接著撰寫出118萬字的《唐詩的博物學解讀》,5年后完成二稿并于2016年由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你不妨展開想象的翅膀想象胡淼在退休后的20年中是如何生活如何一步一步走過的吧?他詮釋的人生意義和給人的啟迪又是什么呢?
鴻篇巨制引起轟動好評如潮榮獲三項獎勵,當我接過胡淼用哆嗦的手簽名贈送的巨著時,心中一股熱浪撞擊著我的心懷。誠然我無法通過一篇短文評介胡淼的鴻篇巨制的內涵與時代意義,但胡淼以農學專家的獨特視角給國人展示的古代優美的自然環境和豐富的動植物資源令人心馳神往令人浩嘆深思。此時不由想起前兩天胡淼在和安書院講座開場白中的那些話:
……那時美麗的自然界展現出的是藍天碧水,天上百鳥自由飛翔,地上花草林木繁盛,一片鳥語花香;百獸成群出入其間,互相呼應;水中魚龍并躍結隊成群;年輕人或在河濱的鳥鳴聲中傾訴愛情,或在月光皎潔的參天樹下幽會誓盟;他們采葛采蘋,采蕨采麥,采蕭采苓、采葑采艾,或成群結隊,或獨自一人,觸景生情,勾引出思念親人的深情。可是今天我們看到的又是什么?我們又該怎么去做……
……我從解讀《詩經》《唐詩》各種植物的習性等方面告訴世人,保護環境是全社會人人都有份的事,提高所有人的環保素質,生態贛榆是何等重要。我要通過解讀詩經告訴人們必須明白不重視環保是沒有社會責任心的表現。所以我和你們所做的都是為了贛榆這方和安的熱土呀……
讓人感佩的是胡淼在出版《<詩經>的科學解讀》《唐詩的博物學解讀》之后,他又煞費苦心撰寫《生態環境古詩解讀》闡述環保思想的著作于去年殺青即將出版。新鄉賢之建設生態贛榆之良苦用心與赤子之心可見一斑。
胡淼對我提出的28個問題的解答與他在贛榆和安書院的講座幢幢幕幕浮現在眼前,贛榆區稅務局和安書院聘胡淼為書院導師登臺講座,并非僅僅是解讀審視與條分縷析《詩經》《唐詩》,穿越滾滾歷史煙塵去體味那種醉人的自然風光,更重要的是要讓稅務局的全體人員通過和安書院胡淼的講座去體悟效法他的那種精神和人格,體悟胡淼站在新世紀制高點上剖析和適應社會發展,以歷史的幽微燭光照亮現實和未來的道路為中華復興提供借鏡,完成歷史使命做好新時期贛榆的稅務工作,而這無疑是贛榆區稅務局和安書院一項長期的值得反復探索的事情。
我堅信贛榆區稅務局把胡淼抑或胡三水作為身邊的“新鄉賢”而為楷模而聘為和安書院導師,此舉必將在贛榆區稅務局歷史上抑或更廣闊的領域留下重彩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