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絲

文/周獨明

詩人李其實是寫小說的，尤其偏愛歷史小說。他租了一套高層住房，安置了一臺電腦，就在網上寫作，在網上領取稿費，甚至在網上搞精神戀愛。一年到頭也不見他出門幾次，一旦出門必定是胡子拉茬，衣冠不整，人不人鬼不鬼的，樓下的孩子們碰見了便紛紛四下里奔逃。其實，詩人李若是穿戴齊整一點也不比許仙差……有一天，詩人李的對門新搬來個年輕的女人，非常漂亮，簡直像個電一影演員。她每天鮮衣艷服，頻頻出入，見人就打聲招呼遞張笑臉，很快就跟這樓里的人們混得溜熟。她惟獨沒跟對門的小說家打過照面，一打聽，鄰居就告訴她，那是一個怪人，說不定是個潛逃的犯罪嫌疑人呢，萬萬不可驚動的。女人聽了只是嫣然一笑，不置可否。

有一天，詩人李的門被對面那漂亮女人叩開了。詩人李開門時只穿條藍布大褲衩將女人攔在門口，見他那副外星人的樣子女人嚇得掉頭就跑。詩人李說話很沖，怕還敢敲門？女人這才小心翼翼地轉回身來，說，家里斷電了，求您幫忙給修一下，可以嗎？詩人李說當然可以，說著就過去把保險絲給換了。他一合上閘，滿屋燈火輝煌，那女人就一臉燦爛地站在屋中央，剛要說點什么，詩人李沒有看見，拉起門就走，女人在后面說些什么也聽不見了——他正在應一出版商之約寫一部歷史長篇小說，腦子里盡是娘娘妃子什么的，哪里還顧得上眼前。

隔了半個月，詩人李的門又被女人叩開了。這回女人不再被他的怪模樣嚇著，還伸頭進來想看看這“福地洞天”的情景，被詩人李擋住了。女人只好說保險絲又燒了，還得麻煩您呢。詩人李又是二話沒說，過去換了大一號的保險絲。完了女人就說，要是保險絲再燒了還找你行嗎？詩人李說行的同時“嘭”地關上了門……不出半個月，詩人李的門又被叩開了，還是那女人，還是保險絲燒了。詩人李就有點不耐煩，也不去細想這里面的蹊蹺，盡管他滿腦子的意境，滿腦子的黑色幽默，就叫女人買了最大號的保險絲換上。回來后，詩人李在電腦上翻閱資料時讀到一篇文章，是一個叫紅糖的女人寫的，說的是在她的對門住著一個患有憂郁性自閉癥的男人，一年四季足不出戶，也沒有朋友找上門來，她怕那男人出事，于是想了個法子，每隔十天半月的就用短路的辦法將保險絲燒斷，然后以此為由驚動他——生活可以苦，但不可以無味，使他不致于病癥加重甚至自絕……詩人李得知文章是對面的女人寫的，就有些哭笑不得，尷尬萬分。于是待那女人再一次找上門來時，詩人李就偷偷地將保險絲換成了銅絲，心里說，你這是越走越高哇，看你下次還找什么理由。果然，一個多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那叫紅糖的女人不再來敲門。

半年后，詩人李終于寫完了那部長篇歷史小說。松了一口氣的他突然想起對門曾給過自己關愛的女人，便把自己收拾干凈，過去敲門。不想開門的是一個老太，詩人李問紅糖呢。老太說啥紅糖，沒有，有點兒白糖。詩人李忙說，就是原來住在這的那個女人。他比劃著說，一個年輕的女住戶。那老太說啊，她在醫院里呢。詩人李問，為什么？老太說是電線短路燒了電器，也把她的臉燒壞了……

詩人李聽了眼前一黑，差點兒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