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濤
【摘 要】《誰先愛上他的》獲得第20屆臺北電影節最佳劇情長片獎,這部影片在揭示同性戀以及同妻的身份困境時,在影片形式上,影像巧妙融合動畫元素,使得影像內容更為多元。值得關注的是,動畫元素的符號指涉意義使得人物內心的情緒得以具象化表達;動畫元素的介入也為畫面營造了一種陌生感;再者,影像加入動畫元素的敘事方式消解了社會議題的嚴肅性。
【關鍵詞】動畫元素;符號;陌生化;消解嚴肅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6-0088-02
《誰先愛上他的》這部影片以兒子宋呈希與心理醫生的對話為故事主線,以宋呈希的全知視角來展開敘事。這部影片講述母親劉三蓮因為丈夫宋正遠將他過世后的保險金留給他的情人——一個叫阿杰的男人,劉三蓮決定帶上兒子宋呈希上門討個說法,拿回她認為本該屬于自己的保險金。在這個過程中,兒子因為煩于母親每天喋喋不休的嘮叨與管教而離開家,跑去了阿杰的家中。在和阿杰不算融洽的相處過程中,兒子慢慢對阿杰的態度發生轉變,并對阿杰為父親做出的一切感到認同。片末,阿杰重新演出宋正遠生前所參與排練的話劇《假期愉快》,并伴隨著話劇的落幕,所有人也達成了和解。
一、動畫元素的符號指涉意義
《誰先愛上他的》影像中的動畫元素作為一種符號,在發揮其指涉意義的過程中,將人物內心的情緒得以具象化表達。“符號是攜帶意義的標記:意義必須用符號才能表達,符號的用途是表達意義。”[1]但影像符號的意義是有待于揭示的,如果要使符號意義在傳播者與接受者之間保持一致,便需要特殊的文化安排,需要社會文化的某種約定俗成。在這部影片中,我們對動畫元素的符號指涉意義的理解,也是基于對符號的前文本的理解。
餐桌上,宋呈希因為考試成績差被母親劉三蓮嘮叨,宋呈希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卻發現自己的東西不見了。(“東西”是父親宋正遠留給他的物件)便問母親劉三蓮,劉三蓮說丟掉了,宋呈希便生氣地跑出房間,這時劉三蓮從窗戶里探出頭對宋呈希喊道“晚上外公生日不要遲到。”此處便在劉三蓮的頭透過窗戶這一畫面中,涂鴉式地畫上鐵柵欄,落上了一把鎖,并伴隨著宋呈希的內心獨白“死不認錯的大人,應該受到懲罰。”這一動畫元素中出現的“鐵柵欄”和“鎖”,這兩者屬于“規約符號”即“靠社會文化的約定,決定符號與意義的關系。” [2]我們能從這兩個符號中很明確地理解到它所指涉的是一種“懲罰與限制”的意義。我們對其的理解便是來自于前文本,即一個文化中對此文本的意義生成產生影響的先前文本。而前文本帶有的社會文化約定的屬性也促成了我們對符號意義理解的統一性。馬路邊,兒子宋呈希跟隨阿杰回到住所時,遇見坐在樓梯口的媽媽劉三蓮,劉三蓮看到兒子,便要讓兒子回家,不要跟“變態”阿杰住在一起。兒子回絕,于是三個人陷入爭吵之中,當劉三蓮準備朝兒子走去,拉兒子回家,這時一個俯拍鏡頭,在兒子手里畫上了一把“劍”,“劍”上刺穿了一張“符”,而亙在兒子和母親之間的又是一個“太極八卦”的圖案。對于此,我們會聯想到在鬼怪題材影片中看到的道士降魔的場景。道士也是用桃木劍、黃符以及八卦羅盤來進行施法。這三個動畫元素又是對鬼怪題材影片的一種“借用”,是對鬼怪題材的一種吸收與轉化。也正是存在這樣的文本意義,我們才能夠從別的文本中理解其符號本身的指涉意義。而把“降魔”的場景嫁接到影片中母親與兒子之間,其指涉意義便成了對母親的“妖魔化”想像和表達對母親行為的厭惡。而當母親生氣離開,兒子的頭頂上出現了一頂“皇冠”,“皇冠”的指涉意義來自于歷史文本中,它象征著勝利、榮耀與權力等,在影片中,母親的轉身離去便是意指一種“失敗”,而自己成為了戰勝的一方。但當阿杰對劉三蓮喊“你帶他回去啊!”此時宋呈希頭上的皇冠又落了下來,剩下自己呆坐在馬路邊。我們可以從這一場景的表現中看出宋呈希對阿杰的態度在發生著微妙變化。宋呈希最開始跟隨阿杰的目的是為了找到保險金,并認為阿杰肯定是個勾引別人丈夫的壞人。此處面對阿杰的“拋棄”,宋呈希頭上的皇冠落下。這一動畫元素的展示,也表現出宋呈希對阿杰的態度在發生轉變,即兩人開始產生一種信任感。同時也為劇情以后的發展埋下伏筆。
二、動畫元素所營造出的畫面陌生感
動畫元素對影像畫面的介入,營造了畫面的一種陌生感,從而使觀眾在觀影的過程中從對影像畫面的被動接受轉變為一種主動參與。什克洛夫斯基在《作為技巧的藝術》一文中指出“藝術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使人感受事物,使石頭顯出石頭的質感。藝術的目的是要人感覺到事物,而不僅僅知道事物。藝術的技巧就是使對象陌生,使形式變得困難,增加感覺的難度和時間的長度……” [3]從而形式主義者認為陌生化是藝術加工和處理的必不可少的方法。這一方法將本來熟悉的對象變得陌生起來,使讀者在欣賞過程中感受到藝術的新穎別致,經過一定的審美過程完成審美感受活動。
在早期的電影理論研究中,明斯特伯格將電影視為“心智的藝術”,他強調主動性的似動理論,即大腦將不同的刺激處理為運動的感覺。“電影的技術暗合了這些法則,并將其效果直接作用于大腦。那些復雜的機器(照相機、放映機和所有小玩意)創造間斷的靜止畫面,然后通過大腦的運行產生的了電影。” [4]從而,明斯特伯格從心理學的角度論述了影像畫面在敘事中,觀眾是怎樣理解影像語言的。同時,明斯特伯格認為“似動”是一種先驗的模式,并非后天培養,即觀眾對于影像意義的感知是一種本能反應,所以觀眾不需要對電影的畫面做過多的停留與思考即可感知,影像也僅僅成為了敘事的工具,在完成敘事的任務之后便失去了意義。而正如形式主義者所強調的“使石頭更像石頭”,影像中動畫元素的介入,恰巧帶來了影像的陌生感。
動畫元素在影像畫面中的介入也成為對影像的一種加工方式,使得畫面區別于以往的畫面造型,進而產生一種陌生感。如上述提到的在母親探出頭的窗戶上,涂鴉式地畫上鐵柵欄并落上了一把鎖,這個畫面的營造便區別于傳統的畫面講述方式。同時,肆意的涂鴉也是對講究畫面構圖嚴謹性的一種解構。這種解構,在消解畫面嚴謹性的同時,也是對故事本身嚴肅性的一種祛除,同時也達到了畫面陌生化的效果。動畫元素在影像中的出現,對觀眾來說,帶來了觀影中的陌生感,而這種陌生感也延長了觀眾的審美時間。畫面中動畫元素的介入,增加了畫面的信息內容。比如涂鴉式的鐵柵欄在畫面中的出現,便將兒子宋呈希的內心所想得以具象化的表達。觀眾對這一信息內容的接受便需要一種主動參與式的感知,在主動參與之中進而獲得信息內容。這也無疑在一定程度上拉長了審美欣賞的時間。陌生化手段就是要設法增加對藝術形式的感受難度,拒絕一種被動的、本能式的接受,以拉長審美欣賞時間的方式,從而達到延長審美過程的目的。影像畫面中的動畫元素也正營造了這樣的一種陌生感,它拉長了觀眾的審美時間,并使得觀眾主動參與影片內容的建構。
三、動畫元素對嚴肅性的消解
在普遍以異性戀為正統性取向的社會環境下,同性戀被視為可恥的、罪惡的,同性戀群體也被這個社會所歧視,屬于弱勢群體。這個弱勢群體的周圍,還有一個并不為人所熟知的且狀態遠不如同性戀的群體,即同妻。她們的生活更是處于邊緣困境,很少出現在公眾視野,不敢對外公開自己的身份,“同妻”的這一身份特征更加流露出一種無力感。“同妻是指男同性戀丈夫的伴侶,是對不向自己的妻子公開自己性取向的男同性戀者在法律關系上的另一半的群體定義。” [5]《誰先愛上他的》劇中的同妻劉三蓮和丈夫宋正遠,兩人生完孩子之后處在一種無性的婚姻中。劉三蓮經同事的勸說,決定用身體去引誘丈夫,以求交合,但遭到丈夫的拒絕。丈夫只好坦白自己同性戀的身份。在得知這一消息后,劉三蓮第一反應是“我不介意,我們去看醫生……”劉三蓮在與自己丈夫的關系中,她所表現出來的是一種絕對卑微的姿態。然而整部影片并未陷入話題的嚴肅性所帶來的沉重感中。在形式上,影片的色調以高亮明媚和昏黃的暖色為主色調,音樂曲風以西部搖滾結合復古電子元素,從而影片整體表現出一種輕快、活潑的基調。同時,動畫元素的介入也消解了同妻話題的嚴肅性。
《誰先愛上他的》這部影片中的動畫元素主要以兒子宋呈希的視角呈現,以一個孩子的視角來看待大人世界的性別以及家庭問題,進而達到一種祛嚴肅化的效果。影片以動畫元素的介入來消解兒子與母親關系僵化所帶給觀眾的壓抑感。宋呈希在與母親發生爭執之后,搬過來和父親的情人阿杰住,當阿杰抱起吉他向宋呈希展示其父宋正遠教給他的曲子,這時場景以圖形匹配的剪輯方式切換到阿杰與宋正遠之前的歲月,當畫面出現宋正遠和阿杰接吻的鏡頭時,畫面被黑色馬克筆胡亂地畫了一通。回憶仍是以宋呈希的視角進行的,這種略帶喜劇效果的涂鴉式“馬賽克”,在表達宋呈希對阿杰與父親這種關系的不予正視之外,也表現出社會大眾對同性關系的一種自動抹除。上述提到的宋呈希用“劍”“符”和“太極八卦”來和母親對峙的場面,在對鬼怪題材影片產生一種互文性的同時,場景的錯位處理所產生的一種喜劇感,也是對劇中人物流露出的悲情色彩的一種消解。
四、結語
縱觀以往的臺灣同性題材影片,更多的是在強調自我的性別認同,以及同性關系的正常化。而《誰先愛上他的》這部影片,將關注點落腳于同妻的身份困境上,這一點是難能可貴的。但影片并沒有為同妻的身份歸屬進行有效的注解,而是用“愛最大”的方式來求得所有人的一種和解。影像中動畫元素的介入,在營造畫面的陌生感、完成動畫元素的符號指涉意義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此類社會議題的嚴肅性,為劇情求得一種大圓滿的和解作了形式上的補充。
參考文獻:
[1][2]馬睿,吳迎君.電影符號學教程[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6.
[3]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
[4]達德利·安德魯.經典電影理論導論[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2.
[5]詹海波. 男同性戀視角下的同妻邊緣困境[D].哈爾濱工業大學,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