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紫君
【摘 要】許多學者認為彩陶包含了一定的宗教思想,人們將自己的愿望寄托于彩陶當中,表達自己與部族的愿望。通過對比大汶口文化彩陶與仰韶文化彩陶可以得知,兩種文化之間有一定的融合性,取長補短,各自發展,這也是部族間相互交流的反應。文化的交流與發展必然促進人類思想的進步,產生文明的因素,人類開始跨入文明的門檻。因此,彩陶對于研究文化交流乃至文明起源等問題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大汶口文化;仰韶文化;彩陶;交流;文明起源
中圖分類號:J527.9?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6-0123-02
彩陶的產生不僅象征著原始藝術的開端,為中國繪畫藝術的源頭,也能反映出遠古時代人們的物質與文化生活的成熟程度和水平高低。同時,彩陶的部分母題、紋飾或許蘊含了一些文明的因素及巫術思想。人們將此類圖案繪制于器物上,寄托自己的虔誠與崇拜,并從中得到某種力量,實現某種愿望。因此,彩陶當中一些紋飾的產生、發展與變化,與人類的思想進步有著密切的聯系,或許能夠對中華文明起源中的諸多問題提供重要的佐證。
一、從大汶口文化彩陶與仰韶文化彩陶看文化交流
在北辛文化時,仰韶文化彩陶已傳入海岱地區,至大汶口文化中期前后,當地的彩陶業基本已經總結出自身的特點,發展出新的藝術形式,這就是文化交流而產生的結果。雖然大汶口文化彩陶與仰韶文化彩陶產生了一定的融合性,但也保持了自身的獨立性,在此做簡要分析:
仰韶文化廟底溝類型多見幾何紋,多以渦紋、圓點紋等圖案和弧線共同組成裝飾圖案。其中部分內容與大汶口文化彩陶頗為相似,這說明當時兩個地區的居民之間已經有一定的文化往來,尤其到了晚期,二者文化面貌更為接近,代表關系又進一步密切。張光直先生曾指出:
到公元前4000年左右,黃河下游沖積扇已基本形成,隨著其邊緣地帶地面豁縫逐漸縮小直至最后消失,仰韶文化和大汶口文化之間的陸路交往就必然便利了。①
至大汶口中期時,彩陶紋飾開始簡化,大汶口獨具特色的圖案開始占據主導地位。這正說明了在北辛文化時期,受中原地區的影響,海岱地區的彩陶開始萌芽。經過大汶口文化早期的發展,到中期開始,人們將生活經驗、制造技巧與自身的思考充分結合到彩陶繪制當中去,將對仰韶文化的依賴性逐漸減弱,產生了新的藝術形式。大汶口文化晚期的彩陶已經開始衰落,數量減少,母題圖案種類也隨之減少,大多為中期時的延續。表明了在這一階段,彩陶文化已經不再吸收仰韶文化的因素,僅靠自身的文化類型延續發展了。
仰韶文化的彩陶是當時彩陶業中最為興盛的一部分。隨著仰韶文化的發展壯大,其文化因素也向周邊地區進行傳播與擴散,彩陶文化隨之滲入并影響其他地區的文化。但是這種影響并非是單向的,而是地區之間的相互作用推動文化的發展,致使不同的文化因素相互融合,產生新的藝術風格。就像仰韶文化的彩陶與大汶口彩陶相比更為強勢,大汶口文化彩陶受仰韶文化彩陶的影響更多。而到了龍山時期,中原的紅陶逐漸減少,黑陶和灰陶的比例大大增加,加之彩陶紋飾的發展變化,均能體現出仰韶文化后期向龍山文化過渡的趨勢。這時,東方的制陶業比起中原地區反而更為強勢了。這就體現了文化之間的相互滲透并不是完全的,是地區間有選擇性的結果,強勢的文化因素會對弱勢的文化因素進行引導,但并不是全面取締,弱勢的一方會結合自身因素來選擇需要修正和進步的部分,使自身的文化展現出更好的文化面貌。這對于我們了解認識中國古代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有著積極的意義。
二、大汶口文化彩陶與仰韶文化彩陶部分紋飾中蘊含的巫術思想
許多學者認為,彩陶的產生就是為宗教服務的。在發展的過程中這種情況愈發明顯,人們思想意識的提升和制作能力的進步,使彩陶的紋飾變得更加復雜多樣。吳汝祚和牟永抗兩位學者在《略論大汶口文化的彩陶》中描述:
原始彩陶產生的契機,主要是基于宗教意識……主要的是圖騰崇拜和巫術活動。北辛文化彩陶的產生,可能也是這種思想意識推動下出現的。到大汶口文化時期的彩陶,繼承北辛文化時期彩陶的功能,并且表示得更為明顯……②
還有《原始彩陶紋飾的巫術實用性》③一文中指出:
這種彩陶紋飾帶有很強的巫術實用性。也就是說我們的先民在繪制這一圖形符號時并不關心它是否是美的(盡管我們現代人可以用美的標準來看待),他們所關心的只是這一符號所蘊含的某種神秘力,它能否給整個部落帶來利益。
這樣看來,彩陶的產生并非是由于審美的進步,而是文明意識的萌芽。人們在陶器上描繪的圖案并不是出于美化的目的,而是寄托他們的思想。除了如人面魚紋等人為創造的紋飾外,一些寫實類的紋飾,如波浪、植物、動物、人面等也包含著一定的思想內涵。
(一)寫實類
這類紋飾就是指人們對所接觸到的實物的模仿,但并非是單純的臨摹,其中或許也包含了人們對該實物的依賴與崇拜之情。如旋渦紋和水波紋,這兩種紋飾是水的象征,普遍存在于多種文化之中,旋渦紋又以廟底溝文化最具代表性。有學者認為這是由于當時人們依水而居,依賴水源并且對洪水感到恐懼,所以對水有一種敬畏之情。此類紋飾在黃河地區得以發展,正是人們對黃河水的認知和崇拜。
類似的還有太陽紋,即關于八角星紋。關于這種紋飾說法較多,有學者認為,八角星是遠古人們對太陽的崇拜,一方面太陽起到照亮和溫暖的作用,但也能造成酷暑和干旱,另一方面,太陽是人們一日的作息和一年季度劃分的關鍵區分標志,因此遠古先人對太陽的崇拜尤其突出;也有人認為,是古人確立四方四隅、四時八節的表現;另有人說是對花卉植物的抽象表達。時至今日,一些少數民族的服飾上仍裝飾有八角星紋。關于太陽紋,在《略論大汶口文化的彩陶》一文中有這樣一段描述:
……野店遺址出土的陶鼓,腹部著紫紅色陶衣,在其上用白彩繪出縱橫直線,把腹中部分為四個長方形。在每個長方形框內,再用白彩繪一個大圓圈,色澤鮮艷,以這個大圓圈象征太陽,長方框內的一片紫紅色,以示太陽初出時的一片紅霞。四個大圓圈表示四個太陽,這與中國古代人們的思想上有多個太陽之說是相一致的。如《淮南子·墜形訓》:“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華照下地。”在《本經訓》中又說:“逮至堯之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堯乃使羿……上射十日,而下殺猰?。”《注》:“十日并出,羿射去九。”說明史前時期在中華大地上有多個太陽并存的神話傳說。④
(二)人為創造類
人為創造的紋飾是指人們發揮想象力所創造出來的圖案。如陜西西安半坡遺址出土的一件人面魚紋彩陶盆,就是將人面與魚的形象相結合,可能蘊藏了更為深刻的含義。
在彩陶的萌芽期,最常見的紋飾是一條紅色的彩帶,多飾于器物口沿處。紅色是遠古人類最先熟知的色彩,早在山頂洞人時期即有特殊的宗教內涵,山頂洞人文化中發現的死者尸骨旁撒有紅色礦石粉末,并且在裝飾品穿孔中也有紅色殘留。有學者認為,在那個時代紅色象征著生命力,被寓以一種能死而復生的美好宿愿,或者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精神引領,至今,在一些非洲部落仍沿用紅色來裝飾身體。因此,當時人們選擇首先用紅色來裝飾陶器,正象征著人們對生命與生活的追求。
廟底溝文化出土一件彩陶罐,有學者認為該紋飾屬于“魚鳥共融”,與著名的魚鳥相戰圖、鸛鳥石斧圖、人面魚紋圖等都屬于當時人們主觀創造的圖案。這代表了魚集團與鳥集團的斗爭,因而有時魚鳥共融,有時魚鳥相戰,就是當時社會狀況的真實反應。⑤
三、從大汶口文化彩陶和仰韶文化彩陶看中華文明起源
彩陶作為一種原始藝術,其產生需要一定的物質條件和思想基礎。一方面,當時的農耕技術要足以保證人們的生產生活所需,使人們有時間與精力去追求精神生活;另一方面,陶器的發展使人們積累了很多的經驗,在器形與刻劃方面有更深層次的認識,積累更多的裝飾技巧,為彩陶的產生創造了條件。因此,彩陶的產生本身就可以反映出早期農耕文化的發展水平,是原始藝術發展的標志,也是人們審美能力提升的認證。
大汶口文化的時期相當于母系社會進入父系社會的過程,人們在多方面的能力與意識均得到提升。在大汶口文化出土一件鳥紋彩陶殘片,以及鳥形鬶等多件與鳥有關的器物,正與東夷族的鳥圖騰相互呼應。鳥圖騰的出現代表了東夷部落的發展已經成熟,在大汶口陶尊上發現是的刻畫符號就具有早期文字的可能,人們的意識形態已經具備產生早期文字的資格。這就印證了唐蘭先生的一個觀點,即“可將我國的文明時期上推至少昊、太昊時代”。
從另一個角度看,大汶口文化在早期和中期彩陶較為興盛,說明當時的社會形態已經較為發達,人們在制作工藝上有了很大的進步,并且有更多的時間投身于藝術當中去,而非僅僅關注于自身生存。到了大汶口時代晚期,雖然彩陶已經不再占有重要地位,但是黑陶的制造技術能充分反映出當時大汶口制陶業的高超水平,甚至已經超越了仰韶文化。這一點或許能佐證“中原文化未必就是當時最發達的文化”這一觀點,嚴文明先生在《夏代的東方》一文中指出:
中原地區龍山時代諸文化中輪制陶器一般只占半數左右,其他仍是手制或手輪合制,根本沒有東方那樣精致的薄胎黑陶。在這樣一個重要的手工業領域中,東方的技術水平顯然要比中原為高,在全國也是首屈一指的。
嚴先生還在該文中從其他的角度論證這個觀點,在此不為贅述。
四、結語
綜上所述,彩陶在產生初期或許就已經具備了宗教意識,人們的思想形態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并且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與其他文化交流融合,互相促進。這種交流是取長補短,取其精華,而非全盤吸收。當文化間的交流與文化自身的發展都達到一定的高度時,文明的因素就得以產生,如刻畫符號的出現,雖然不能說這種符號就是文字,但說其是文字的萌芽并不為過。這種符號與文字的意義是一樣的,那就是人類思想的載體,起到記錄、溝通等作用。因此這一時期、這一地區就具備了文明起源的必備要素之一,從而可以為中華文明起源的時間與地域等相關問題的研究提供重要的佐證。
注釋:
①欒豐實.海岱地區彩陶藝術初探[C].見:劉敦愿先生紀念文集.山東大學出版社,1998:25-49
②吳汝祚,牟永抗.略論大汶口文化的彩陶[J].史前研究,2000:321.
③孫發成.原始彩陶紋飾麗巫市實用性[J].吉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07:83-86.
④吳汝祚,牟永抗.略論大汶口文化的彩陶[J].史前研究,2000:322.
⑤趙春青.魚鳥共融圖試析[J].南方文物,2016: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