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從歷史來源、民族語言和風俗習慣幾個方面概述了區域內的歷史文化,并在此基礎上總結了不同民族在此文化基礎上形成的民族交往心理。區域內文化的多元性和不同的民族交往心理作用于當地的民族交往實踐中,使區域內的民族交往關系在不同的層面上表現出不同的特征。
關鍵詞:文化身份;認同;交往;民族關系
身份認同的形式多樣,如血緣認同、地域認同等等,但文化認同是身份認同的核心因素,族群與個體的本質區別是文化的區別。文化是維系民族群體穩定的核心要素,“價值觀、行為模式、風俗習慣、語言和經驗等,都是通過特定民族的文化傳遞給此民族新的成員”。代際間傳承的民族文化一經形成,便具有了本民族的特質,這種特質是民族生存的經驗,是民族成員適應并改造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結果,這種特質通過文化的傳承而延續,成為民族新成員維系民族認同,確認民族身份的文化基礎。文化特質是此文化異于他文化的核心要素,它的形成是自然環境、歷史傳統與社會環境綜合作用的結果,本文主要討論安多藏區一個藏漢回雜居區域內三個民族在族源歷史、語言文字、風俗習慣等方面所體現的三種文化的核心特征。
筆者調查的X縣位于青藏高原東北部,其東北部與臨夏回族自治州相比鄰,南部與合作、碌曲藏族聚集區相接,藏族人口占到全縣人口的78%,藏、漢、伊斯蘭三種文化在這里交匯,表現出一種多元共生的狀況。調研點M鄉位于X縣東北,與東邊的曲奧鄉、南邊的王格爾塘鎮構成了由臨夏入甘南、四川的咽喉。213國道和大夏河一起穿鄉而過,全鄉總面積達377平方公里,有6個行政村,48個自然村計5673人,其中藏族達到全鄉人口的68.2%,漢族和回族約占到全鄉人口的31.8%。全鄉有藏傳佛教寺院三座,分別為孜孜合寺、格爾迪寺、果瓦塘寺。在M鄉的核心區域擁有藏傳佛教寺院2座,即格爾迪寺與孜孜合寺,擁有兩個行政村的9個自然村,其中純漢族自然村3個,藏漢回雜居自然村2個,藏漢雜居村4個,M鄉街道、當地唯一的工業企業M水泥廠等均位于這個核心區中。
一、身份認同的文化基礎
1.族源與民族歷史
X縣地境“自古為藏族所居”,也有一部分藏族是吐蕃東擴過程中的藏族后裔,X縣則主要是霍爾藏四部落的故地。郭尼部以孜孜合寺為中心,在孜孜合寺建成后,逐漸在周圍形成孜孜合上、下兩個自然村,屬于前文提到的孜合孜行政村,拉卜楞寺四大賽赤之一的霍爾藏倉活佛一世便出生在該部,該部全部在M鄉境內;珠齋部,主要分布在今M村行政村和Y行政村,又被稱為牙塘部;貢曲乎嘉秀部,主要統轄今敖塞行政村和切龍行政村,轄地也均在M鄉境內,霍爾藏喇嘛獻禪院于郎木寺五世格爾德活佛,六世格爾德活佛在此建寺即今位于M的格爾迪寺;嘛呢部,主要位于今曲奧鄉依格塘,曲奧鄉建有依格塘寺,漢族稱為“曬經灘寺”。從隸屬關系來看,這里是賽倉活佛的轄地之一,但由于一世霍爾藏活佛誕生于此,因此與霍爾藏倉活佛具有宗教上的供施關系。從族源歷史的角度看,藏族長期以來生活在這片區域中,并在血緣的基礎上,建立了極為穩固的族源認同,本民族成員間的凝聚力非常強。
漢族長期是今甘南地區的主體民族之一,歷史上,甘南地區的漢族主要因歷代王朝移民實邊或躲避災荒戰亂從內地遷移而來?,F在,居住和活動在M鄉的漢族人主要是民國以后大量流入的。其中,1928年“河州事變”是當地漢族群眾記憶比較深刻的,M街道一位78歲的長者告訴筆者,他們家是民國十八年因為“回亂”從臨夏遷過來的,記憶非常深刻、清晰。新興村42歲的楊某介紹,他的祖上民國十八年從臨夏遷到了亞休,上世紀八十年代后期他自己帶著全家人從亞休遷到了被封的格爾迪寺。文化大革命后,寺院逐漸恢復,他們就從寺院上搬下來,定居在新興村。據調查,新興村的大部分村民都和楊某遭遇相同。新興村王某告訴筆者,小時候經常聽老人們講“跑土匪”的故事,大約是在民國十八年的時候,臨夏亂了,社會混亂,土匪出沒,到處劫掠,之后老人們就搬到這邊來做下了。
M鄉的回族主要分布在M街道和M村,累計有十余戶,加上水泥廠50名回族職工和其他機構的職工,M鄉累計有回族108人,占當地總人口的1.9%。這些回族一部分同漢族一樣,是從臨夏逃難過來的;另一部分則是在水泥廠建成以后來這里做生意的。在M街道的112家商鋪中,回族有8家,加上水泥廠內的4個清真餐廳,累計有12個回民商鋪。占到商鋪數量的9.68%,遠高于當地回族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
2.民族語言使用
區域內主要使用藏語和漢語兩種語言,在不同的區域內或不同的情勢下,語言使用的主次也不盡相同。M鄉街道內,所有的商鋪全部有藏文名稱,有的藏漢混搭,有的則僅僅使用藏文,尤其是在藏族開的商鋪中。在亞休,人們交談全部使用藏語,只有年輕人或者在M核心區域從事工作的人才能聽懂一部分普通話;在藏漢回聚居的核心區域,藏語與漢語使用的比例基本相同。筆者發現,藏族與漢族、藏族與回族之間的交流大多使用藏語。M街唯一的藏醫楊宮保才讓是亞休村的村民,他們家中有9口人,除他本人和小女兒漢語比較流利外,另外的7個人(包括一個小孩)漢語都很差,他的大女兒甚至聽不懂普通話;新興村楊姓一家,因從事藏鼓生意而經常性的與藏族打交道,他們家中有7口人,他的父母和他自己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藏語,他的父親甚至認識藏文,而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則只會說一些藏文的單詞。
語言文字一方面是各民族歷史與傳統文化的象征與載體,也是本民族成員相互認同的重要文化特征;另一方面,語言也不可避免地寄托著人們對于自身所屬民族的歷史與文化的深厚感情,喚起人們的民族意識,引發人們的民族歸屬感、認同感,增強民族的凝聚力。從藏族的角度來說,使用藏語語言既可以保證藏文化的主體性,又可以方便自身的生活,而從漢族和回族的角度來說,同族內使用自己的語言有助于明晰族群的邊界,強調自身文化的存在,而與藏族人打交道時使用藏語,則可以拉近與藏族人之間的心理距離,便于自己在藏文化占主導的區域內被藏族人接納,方便自己行事。
3.風俗習慣
風俗習慣是一個民族在歷史上形成的并世代傳承表達本民族文化特質的行為習慣,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藏族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很多風俗都有其民族的特色,例如婚姻,藏族沒有婚宴的概念,只是會在結婚的當天帶上毛氈在草地上野炊,充分體現了藏族淳樸而不失草原風格的特征。飲食方面,溝里的藏族依舊維持著傳統的飲食習慣,即酥油炒面加清茶,偶爾吃一些面食,米飯是很少的吃的。而在大夏河的河谷地帶的藏民,因從事農業生產,吃的東西要豐富的多了,已經很少人會去食用糌粑了。這里大部分的藏民,依舊是不吃魚的,按前面亞當的阿媽所說,吃魚、雞蛋等等,是不利于修行的,念嘛呢的人是不吃魚的。
當地的漢族,主要在河谷地帶從事農業生產,面食、米飯和蔬菜是他們主要的食物。但是因為受到藏族生活習慣的影響,飲食文化也發生了變化。調研期間,在一個純漢族村的一戶人家,老人用很熟練的動作揉起了糌粑,他們用著自己做的酥油,自己種的青稞,制作了藏族的傳統食物糌粑。長期的相處,漢族與藏族之間在飲食上出現了交流和融合,這種融合是民族交往的結果,同時又對進一步的民族交往產生了積極的作用。
回族因受伊斯蘭教義的約束,飲食文化的變遷不大,清真食品是他們的主要食物,在M主要就是羊肉、牛肉,主食有牛肉面、羊肉面片等。M鄉的回族有一半是水泥廠或鄉直機關的員工,M街上諸多的清真餐館就成為他們每日就餐的首選,因此,回族的飲食文化在這里表現得不是很明顯。
二、文化身份與民族交往
在X縣形成的是這樣一種“區域文化”特征,即以藏文化為主體,各民族文化互動所構成的區域文化的多元性。第一,這里以藏民族為主體,但漢族、回族也在此長期定居,從人口比例來說,藏族占有優勢,但從資源占有上看,漢族和回族則占有優勢;第二,無論是當地的藏族、漢族還是回族,從源流角度看都具有多元性,前文所說藏族世居此地,但不同的村落的藏族來到此地定居的時間和原因都不盡相同。
X縣的漢族,長期以來就生活在區域內,雖然人數相對于藏族要少,但因為受到區域外漢族文化圈的扶持作用,區域內的漢族比較自信。他們既保持著漢族原有的信仰和風俗習慣,例如當地漢族依舊堅持二郎神信仰,依舊以農業為主要生計方式;同時,他們又敢于以開放的心態去接受當地的藏族文化,融入到自己的生活當中,例如他們學習藏族的語言,效仿藏民的飲食等等。他們的自信源于對漢文化的自信,這是在當地主流藏文化擠壓下對核心漢文化的固守。他們主動吸收藏文化的過程,也是漢文化影響藏民生活的過程,在這兩個過程中,民族文化的相似性越來越多,民族個體間相互信任的情況越來越普遍,成為朋友的情況越來越多。
當地回族雖然堅守自己的伊斯蘭信仰,但畢竟人數太少,難以與藏文化匹敵。當地回族表現出一種很強的耐性,對于前述兩種文化都能夠接受,同時又不完全吸收,人數雖少但特立獨行。筆者在訪談中沒有一個回族曾經去過藏傳佛教寺院,但同樣藏族和漢族也沒有去過回族清真寺。回族保持著一種完整的文化身份,沒有偏向于漢族或者藏族的任意一邊,而是固守著自己的精神家園,各自不相侵擾。
文化和身份定位,成為民族間彼此交往過程中的精神尺度,這個尺度實際上就是對自我身份和他人身份的一種認同,這種認同具有層次性和對象性,同時它也具有很強的靈活性。
在微觀層面上,個體的身份認同超出了民族身份的范疇,而是將自己定位在同一地域下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間的交往,這種交往有沖突,但這種沖突是由于文化的多元造成的,而不是因為民族屬性的不同造成的,個體層面上并沒有民族關系上的矛盾,這對于前文所述中觀層面存在的矛盾沖突具有積極的調節作用。老陳,藏族,原來是曲奧鄉政府的辦事人員,病退后到M水泥廠工作,他的職業全稱為“地企關系協調聯絡員”兼任水泥廠的司機,主要負責公司與地方藏族村子和縣政府部門之間的協調,更重要的是處理藏族與公司之間出現的突發性摩擦事件。自2009年他正式到M水泥廠以來,水泥廠與藏族間的矛盾沖突逐漸下降,協調工作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這樣的一個實例說明,民族個體間的良好關系直接或者間接的對中觀層面上的矛盾沖突起到良好的調節和化解的作用。
三、總結
人類創造了自己的文化,文化同樣也塑造了人類自身。在M這塊不是很大的區域內,藏族、漢族和回族都在不同的程度上保持著自己的文化特征,并與其他民族的文化不斷交融、互動,形成了以藏文化為核心,各民族文化互動的多元文化形態。這一文化形態對每個民族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藏族在這個文化背景下表現出民族交往過程中的強勢,將其他文化作為一種外來文化;漢族則因與外圍漢文化圈的聯系緊密,受強勢漢文化影響較為深刻,而表現出自信、開放的特征;回族因為人口極少,影響力有限,在交往過程中表現出收斂和不自信,較為被動。如前所述的這些文化形態和民族交往心態作用在民族關系上,使當地的民族關系顯示出復雜性,即中觀層面上的緊張與個體層面上的緩和同時存在,個體層面的緩和對中觀層面的民族關系起到了較強的調節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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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趙海軍(1988-),男,漢族,安徽肥東人,助理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西北地區民族關系。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安多藏區多元信仰影響下的藏漢民族關系研究”(項目批準號:14YJC850016)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