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國家坐騎》是甘肅作家李學輝筆下關于“馬”的長篇力作。小說的故事時間是在1893年到1930年的亂世,通過亦人亦馬的國家之馬“韓義馬”的一生演繹了涼州這片土地上“馬俗”的神秘傳奇。義馬的“義”是國家之義、民族之義。但這種特殊的崇拜,展現給我們的卻是一副義馬還魂的悲壯史。讓我們不禁反思這種“義”存在的合理性。
關鍵詞:義馬;還魂;悲愴
“國有兵才穩,兵有馬才勝,家無馬不興。”自古涼州出神馬,馬是涼州的文化符號和精神象征,地域的特殊性:有祁連山下水草豐沛的馬場和適宜養馬的氣候條件,以及西北人骨子里的血性和野性,都決定了這個民族對馬神的崇拜和敬畏。
一、對“馬”的虔誠崇拜
在《國家坐騎》里我明顯的看到了原始先民的圖騰崇拜和生殖器崇拜?!霸诠糯娜藗兛磥恚阅軌蛏优?,是由于圖騰童胎入居婦女體內的結果。死亡就是人返回自己的氏族圖騰?!比绾喌彝搪焉樱獘惒茸阌∩?,都是圖騰崇拜的結果。在小說里馬戶中每個人都摸了從天而降的汗血寶馬,并用紅手掌拍打懷孕了的韓驤妻子的背,借以希冀其懷的是龍胎。馬日祭拜的情景,“馬戶們排了隊,他們抬著糊好的紙馬,頭上戴著馬頭帽,身上披著畫有馬樣的大袍,手里捏著馬尾巴毛,邁著馬步,在校場中行走。中間夾裹的,是韓驤的妻子。韓驤妻子身上披著的大袍子上畫的馬很有張力,眼尖的瞅到了斜綴在她胸前的馬的生殖器,碩大而飽滿”。一到立夏,在馬場工作的馬戶便輪流回家,去完成種龍駒的使命,家里的女人在種龍駒的過程中,肚皮上必須畫一匹馬。這無疑就是一種圖騰信仰,希冀神的力量,圖騰的力量轉世投胎進入女性的身體,從而孕育出一個擁有神馬之力的人來。
二、“亦人亦馬”的荒謬
范家進說過,“風俗與禮儀總是為人而存在的,它來源于一定的生活方式與社會結構,接受一定的思想觀念與價值體系的維護和制約,反過來又促成生活方式與社會結構的穩定,印證并調校某種思想系統或價值信念的現有秩序。”《國家坐騎》中涼州大地上的人民因為對馬的崇拜而產生了關于馬的風俗。
經過除夕之夜從天而降的汗血寶馬對韓驤之妻的眷顧,各種跡象表明,韓驤媳婦極有可能懷的是龍胎。所以韓驤媳婦做了特殊的“胎教”,拄地在小馬場的石子路上行走,一日喝三次青草熬成的湯。等待龍駒的出生和鑒定這個孩子是龍駒,有神圣的步驟:第一步,相馬師需拿著木槌在龍駒出生三天后敲骨聽音,可謂是“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第二步,讓龍駒睡在有特殊功能的圉床,上面有一個夾板,它是保證人的頭變成馬的形狀的頭的工具,時長達三個月,而且是在圉床上以一種站立的姿態固定著睡覺的。在龍駒成長的過程中,必得經歷他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國家之馬的“馬”的訓練。不穿衣服,光腳走路,使他在適應環境的時候,身上長出了抵御寒冷的長毛,只可以吃素,被閹割。站著睡覺,吃飯喝水學習馬的習性,用嘴舔著吃,頭發剪成馬鬃的樣子,去野外訓練義馬,培養他有馬的野性,讓他穿馬蹄,最后讓他穿了面簾、雞頸、馬身甲一樣的衣服,讓義馬用馬的姿態走路,奔跑。在這些訓練下,義馬越來越像馬了!
這種種荒謬且不可理喻的行為,義馬還是不是個人?他到底算個什么物種?是的,就人而言,他已經不是人了!就馬而言,他也不是一個真正的馬!義馬是否還有人性?有的,他在父母被殘忍殺害后去墳頭看望;在涼州地震之際,去用他的雙蹄救人;在他臨死之際他,他回憶起了他這短暫的一生中的美好,他想起了爹和娘,想起了陪伴他的小兔子、燕鷹,想起了那個挎著花籃的小女孩。故事到這里,我覺得是悲涼的,義馬一生都在為了成為“馬”奮斗著,它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不可以擁有人的感情,人的生活方式,他也無法像五四后覺醒的青年一樣有著追求自有理想愛情的能力和意識。在書中有一段情節是義馬在李德銘的書店中看《吶喊》,而李德銘問他,“你想過上學沒有”?“想過?!蹦莾蓚€字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如細細的蚊音。
立場不同,身份不同,那么看待問題,思考問題的角度一定不一樣。就以信仰崇拜“馬”之神力的民眾眼里,義馬的所有一切就是為國家而生的,就連他父親都說“義馬已經不是人了”。在義馬的身上投注了國家意志、信仰力量,這也就把一切神化了,在個人的生存中摻雜了神力。而在我看來,盡管一時代有一時代的敬仰。但這種把人活生生培養成馬的手段,是充滿了許多荒謬的成分的。
三、義馬還魂的悲愴
“神話大抵以一神格為中樞,又推演為敘說,而于所敘說之神,之事,又從而信仰敬畏之,于是歌頌其威靈,致美于壇廟,久而愈進,文物遂繁?!薄叭说闹腔酆婉R的忠誠合二為一,形成一種精神支撐,這種支撐對于當時的大眾而言是一種非常迫切的需要,培育“國家之馬”的過程也成了民族精神“還魂”的過程?!?/p>
費盡心力培育了一匹承載國家意志、民族希望的神馬,寄托一種希望救國家于危難和百姓于水深火熱中的強大的精神力量。所以,在將韓義馬成長為一個符合“國家之馬”的“馬”后,終于,一直秉奉信仰并為之踐行終身的圉人依照傳統禮儀,安排了一場寒磣又又不失體面的莊嚴的靈魂祭獻儀式。大家對于義馬作為國家之馬可以帶來祥瑞,富足的生活的信仰是隨著時代的變化,一直在相信和懷疑中不斷發生變化的。尤其是故事的發生的時間段,是在1893年到1930年左右。這期間中國經歷了清朝覆滅,外國列強的傾軋,辛亥革命,軍閥割據等種種事件,伴隨亂世而來的不僅有天災還有人禍,涼州經歷了地震,軍閥的燒殺搶掠。尤其在義馬還魂的祭奠儀式上,馬家軍來抓人,原本參加的人,為了躲避兵丁,全都扔下手中的東西落荒而逃。宛然一種人走茶涼的蕭瑟悲涼。這來參加的人中,有幾人是為了信仰,有幾人是為了熱鬧,有幾人又是為了尋求心理上的慰藉呢?
其實,義馬的還魂或許在義馬之死時,給大家帶來了心靈上的震撼,但這種精神力量,可能也在軍閥抓兵丁,民眾受苦受難的生活沒有得到改變中慢慢的消失了吧。在文化民俗的審視上,我們可以看到作品中的文化批判意味。崇拜的虛妄不可實現,人性被扭轉成馬性的荒誕,義馬身上背負的悲愴傷悲,更是譜出了涼州土地上的一首挽歌。
參考文獻:
〔蘇〕柯斯文:《原始文化》,三聯書店,第171、181頁.
范家進,《現代鄉土小說三家論》,三聯書店,第204頁.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人民文學出版社,第17頁.
鄭周明.《國家坐騎》:在歷史風沙里聽見蕭蕭馬鳴[N]. 文學報,2018-05-24(002).
作者簡介:
王璐(1995—),性別女,民族漢,籍貫(甘肅省隴南市),學歷研究生,單位西北師范大學,職稱,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