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畫面再現崢嶸歲月
——《我送你們上前線》創作始末

□劉書軍

受大眾報業集團之托，我創作了《我送你們上前線》這幅歷史題材作品。作品描繪了發生在魯南戰役期間的一個小插曲，這個小插曲看似小，卻含義豐富且生動，以小見大地反映了當時的大環境及大環境下的人和事。

魯南戰役發生在1947年1月2日至20日，可謂速戰速決，打得非常漂亮，只用了18天就殲滅了國民黨兩個整編師、一個快速縱隊共53000余人，繳獲坦克24輛、榴彈炮48門、汽車480輛、各種小炮400余門、重機槍若干。在此戰役中，裝備精良美式武器、號稱“國軍精華”的第一快速縱隊全軍覆沒，國民黨軍進攻臨沂的計劃被挫敗。彼時，解放戰爭還處于防御階段，魯南戰役在整個解放戰爭中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中央軍委在戰前給陳毅和粟裕的指示中說：“魯南戰役事關全局，此戰勝利，即使蘇北各城市全失亦有辦法恢復……”

畫作的歷史背景如此重要、如此精彩，畫面所表現的小插曲也有著生動、感人的細節。從魯南戰役開始到結束，大眾日報社派出戰地記者作了及時、全面、高效的宣傳報道，規模極大，影響空前，受到了軍方首長的高度贊揚。為此，陳毅決定去前線看望記者們，時任《大眾日報》總編輯的匡亞明和副總編輯陳冰隨行。當他們行至今蘭陵縣向城鎮附近時，我軍的五名傷員迎面走來并攔住了汽車，隨行同志示意請他們讓開。這時，陳毅當即制止并跳下車向五位戰士行了軍禮，問道：“你們是哪部分的？”一位戰士隨口答道：“老子是天下第一軍，你是哪部分的？”陳毅說：“我是天下第一軍軍長陳毅！”聽罷，幾位戰士迅速列開立正敬禮。原來他們是未經醫生許可，偷偷跑出來上前線的傷員。于是，陳毅命令他們“趕快上車，我送你們去”。這段真實的故事，由《大眾日報》的記者們記錄了下來，流傳至今。

《我送你們上前線》劉書軍 180cm×520cm 紙本水墨 2018年作

如何把這段生動的歷史永遠定格在畫面里，使之成為一幅可讀、可賞、有情、有感的精品呢？畫面構圖、黑白灰關系必須一如既往的講究自然是不必說的，更重要的是，如何使此作既要體現出時代感，還得有情節、人物生動、不失筆墨趣味。在動筆之前，我進行了長期的醞釀和思考，然后從資料收集開始著手。我親自去往這段歷史的發生地棗莊、嶧城、臨沂等地進行了考察，在曾經的戰場上追尋英雄們當年的足跡，搜集第一手素材；同時反復查閱了魯南戰役文獻資料，了解戰役的戰略意圖及當時敵我雙方的態勢，挖掘戰役進行中的細節以及戰役結束后的影響等。在查閱收集的資料中，有幾個部分令我印象深刻：第一，魯南戰役戰果輝煌。這場戰役開創了解放戰爭以來我軍一個戰役殲敵數字的新紀錄(5.35萬人)，開創了解放戰爭以來我軍一次作戰殲敵最多的紀錄(3.5萬人)，開創了解放戰爭我軍一次作戰殲敵兩個整師的紀錄。第二，支前運動宏偉壯觀。戰役期間，山東解放區組織支前60余萬民工支援前線，動用大小車1500輛、擔架6000余副，兵民比例達到了1:3，有力地保障了部隊作戰的勝利。第三，戰地記者功不可沒。大眾日報社派遣10余位記者深入前線，全程報道魯南戰役，先后發表消息、公報、言論、通訊、署名文章及圖片等90件，報道規模之大、影響之深遠，均屬空前。

局部1

掌握了這些信息后，我決定將此三點融入畫面之中。在確定好主題后，便著手進行創作，從小稿開始，反復斟酌，幾易其稿，終成定稿。

在人物方面，畫面人物造型的成功與否直接決定著歷史人物畫題材創作的成敗。構圖上，首先確定好陳毅一行人與五名傷員的位置。時任新四軍軍長、山東野戰軍司令員兼政委的陳毅位于人物中心，時任中共中央華東局機關報大眾日報社社長、總編輯的匡亞明位于陳毅的右后方，副總編輯陳冰在陳毅左方，而五名傷員則呈不規則的弧形環繞著陳毅等人，這是畫面最顯著的中心位置。后面依次是警衛人員和停行的美式吉普車。這是最初的構圖。而左前方行進中的支前老民工和荷槍女民兵，則是隨著創作構思不斷深入加進去的。兵民是勝利之本，加上這兩個有代表性的人物，是為了體現出當時內線作戰的特點。

局部2

人物大位置確定好后，還得仔細斟酌細節。陳毅(時年46歲)作為魯南戰役的總指揮，從形象到著裝，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必須準確到位。他講話的動態要體現出統帥的氣質和風采，而畫面塑造的正是其言語未落的瞬間表情和神態，同時還要考慮到他說話時的對象，即五名受了傷還要英勇參戰的傷員士兵，因此要在威嚴之中又有和藹。匡亞明時年41歲，初稿中他是身著軍裝的。史料記載，他負責報社工作時要求全社人員都必須穿上統一配發的軍裝，后來畫第二稿時為了追求畫面變化，同時為了突出其作為報業人的身份而讓其與軍人有所區別，于是就改為身著便衣、頭戴鴨舌帽了。陳冰，按報社規定仍需身著軍裝，但是為了讓大家看出他的副主編身份，特地給他掛上了一架照相機。而對五名傷員的要求則是人各一面、拒絕重復的，他們的身高、年齡都要有所區別。兩名警衛人員也有各自的特色，前面的一位要塑造出機警靈活的感覺，后面的一位則需體現出沉著老練的特點。肩扛擔架的支前民工，年齡雖已不小，但勁頭十足，步履穩健。女民兵則是一位出色的女干部形象，可認為是一位民兵排長。

局部3

在確定人物設定、構圖設計的同時，還需思考如何進行畫面處理。如何才能緊扣那個年代，既不脫離季節，又要追求畫面美感呢？我想到了用樹林來修飾畫面。魯南戰役發生在冬季，據史料記載曾雨雪交加，于是我又想到了雪和雪中的樹。為了追求畫面單純又不單調的效果，我便在畫面的近景和遠景采用高高矮矮、粗粗細細、掛著積雪的樹干、樹枝進行連接穿插，繁復的樹枝構成了獨特的圖案，撐起整幅畫面的空間感。同時，人物設置于樹叢間活動，地面上描繪有反復碾壓的車轍和眾多的腳印，預示著部隊和支前民工曾從此經過，這樣能藝術地體現畫面中的虛與實、藏與露。

還有一個細節，就是最后的題字。題字也是畫面的重要組成部分。考慮到匡亞明和陳冰身份的特殊性，我靈機一動，想到用老宋印刷體進行題字。于是，我搬出當年在部隊做宣傳工作時練就的手寫體功底，模仿當年出報時常用的鉛字，把題字內容一筆一畫地謄到畫面上，并刻意追求斑駁效果以營造年代感。這組題字以頂天立地之勢聳立在畫面的右邊，既是一種畫面構成，也為觀眾讀畫做了鋪墊和補充。

經過深思熟慮和長達數月的精心創作，這段逝去的崢嶸歲月終于又在《我送你們上前線》一作中得以重現。在創作過程中，我仿佛置身其中，與畫中的諸位同志親身相處、交流。這次創作經歷，讓我走近了那段歲月，走近了陳毅同志和戰士們，走近了匡亞明和陳冰，深深地接受了一次革命的傳統教育。

局部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