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屺老在一起的日子

□侯北人

1983年夏天，美國舊金山新建成一座國際機場，朱屺瞻先生捐贈一巨幅《葡萄圖》以示祝賀。為慶祝該圖懸掛揭幕的盛事，舊金山市政府特地邀請屺老和夫人陳瑞君女士及家人到美國參加揭幕儀式。幸運的是，這次活動我與內子張韻琴也被邀請其中，因此有了與屺老初次晤面的機緣。這次見面真可謂相見恨晚，把手歡談，實現了自己一直以來對屺老傾慕的宿愿。屺老不僅在藝術上有巨大的成就，而且人品和德尚更值得我們學習。

揭幕儀式結束后，我特地邀請屺老夫婦到我的老杏堂舍做客，因此有更多時間與屺老促膝傾談。交談中，屺老始終緬懷與張大千先生的情誼。因此，我決定駕車帶屺老到150里外濱石海岸的環蓽庵——大千先生的舊居拜訪，以滿足他對故友的追思情懷。我們抵達環蓽庵時，大千先生的夫人徐雯波偕長子保羅親自出迎。我們先是到大千先生畫室里的塑像前鞠躬拜祭，大千夫人及保羅下跪于地叩首回禮。老人家數十年的友情頃刻間表達在這片刻的沉哀中，令人動容。我們在環蓽庵中徘徊片刻，屺老參觀了大千先生的畫室，對大千先生用過的筆墨紙硯等物品都仔細看視。在花園中，屺老對一花一樹也注視許久，尤其對那幾株老梅，停視久久不肯離去。這或許是睹物思人，懷念老友吧。

離開環蓽庵后，我們順道去拜訪了美國黑白攝影家亞當斯先生。茶敘后，我們共同留影紀念了這一中美兩大藝術家聚會的偉大時刻。歸途中，我們停車在太平洋海岸片刻，屺老一覽太平洋的藍天碧海，對著一望無涯的水天，立刻拿出速寫畫冊記下了這片大海給他的感受。

偶有一天，屺老看到我的畫室案頭有七尺長的錦紙，質地潔白、紋理細密，一時畫趣突生，便命內子取出筆墨，展紙于案上，振臂揮灑，如風卷殘云，片刻荷花荷葉淋漓紙上，立覺滿室生香。當時屺老興仍不盡，于是又展紙揮筆另作一幅，圖中荷花氣勢更加奔放，可謂筆如千軍、豪放蒼勁，厚重而雋秀。大家驚嘆間，本以為屺老一氣完成兩幅巨作必感倦意，不料他又畫了一幅牡丹圖，完成后題“贈北人大嫂留給內子”。這三幅巨作現于江蘇昆山侯北人美術館永久陳列并收藏，到美術館參觀的人無不驚嘆這曠世之作。可以想見，參觀的人們每當睹見屺老之作定會緬懷他的道德修養和高尚人品，這是他留給后人的瑰寶，我們必定要珍惜。

《柿子》朱屺瞻

在屺老夫婦歸國前，美國中華藝術總會同我的學生舉行園游會，以表達對他們的崇敬和愛戴。1985年，我歸國途經上海時特別到和平飯店拜訪了屺老。那時他精神飽滿，談笑風生，一如兩年前舊金山聚會時的神采。如今，屺老已逝世多年，每憶及多年前的舊事，猶在目前，執筆寫此，追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