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印之美
——由《山陽尉丞》和《渭成令印》談起

□李 陽

漢印，一般指漢至魏晉時期的印章。其風格端莊凝重、蒼拙樸茂、方中寓圓、渾然天成；筆畫方中寓圓而剛柔相濟；線條粗細均勻而疏密得當；字形拙中寓巧而自然舒展、增減筆畫合乎法度；章法排布挪讓曲直而巧拙天成，輕重疏密而虛實呼應，朱白相間卻趣味橫生。正是這些獨特的形式特征，形成了漢印豐富多變而又統一含蓄的美，純正甘醇而又風規自遠。

漢印是有“官”“私”之分的，由于等級關系，官印在用材、紐制、文字排列及印綬的用色上皆有一套嚴格的規定，印章由官府督造（圖1）。私印由私人作坊制作，比官印來得隨意、寬松許多。無論官印、私印，用材都以銅質為主。官印以白文居多，有鑄有鑿。文官多用鑄印，軍中多急就章的鑿印，其中尤以鑿制的“將軍”“司馬”兩種官印藝術成就最高。漢代私印中的姓名印，則以端莊平正、嚴謹渾厚為勝。

漢印是在繼承秦印的基礎上發展形成的，但是在藝術和用章規范與制度上比秦印更趨成熟。漢代是中國印章藝術的全盛時期，是篆刻藝術史上的一座高峰，在歷史上有很高的地位，這與漢朝國威強盛是分不開的，其寬博雄強的印風是其真實寫照。人們常把它與唐詩、宋詞、元曲和晉唐書法、宋元繪畫并列在一起加以稱頌。下面我們以兩方經典漢印為例，來欣賞其率直、天真、質樸的天趣之美。

《山陽尉丞》為銅鑄印，方形，瓦紐。印文為漢篆字體，白文，兩豎行排列，右上起順讀“山（陽）尉丞”四字。山陽為郡名，據《漢書·地理志》記載：“山陽郡，故梁，景帝中六年別為山陽國，武帝建元五年別為郡。”此印為漢武帝建元五年（公元前136年）以后山陽郡都尉佐官之印。全印如謙謙君子，四平八穩，正是歸功于印文線條的寬博勁挺。

圖1 《山陽尉丞》印面2.3cm×2.2cm通高2.0cm

《山陽尉丞》印文

章法是篆刻創作中最重要、最具藝術魅力的環節之一。章法以篆法為基礎，通過精心的設計來表達藝術構思。在印文確定以后，朱白文的差異、印面的狀態、字法、篆法等要素構成了復雜的章法關系，而刀法和印章形式的選擇也會給章法構思帶來很大的影響。一切精細巧妙的構思，加之刀石間的磅礴氣勢乃至細如發絲的意趣都是由此生發出來的。此印文四字的布白，遵循漢印的“三密一疏”章法布局的形式美。其中，“山”字空間內大片的紅與其余三字的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山”字的內部空間中，兩塊大的紅與“山”字中間部分交接形成的小片的紅也形成對比。

此外，造型藝術最常見的藝術表現手法還有呼應，呼應是篆書的基本特征。呼應在章法中，則往往借助印面的留紅和空白，以及印文結體特征產生彼此相互呼應的效果。呼應不僅僅指對角呼應，還包括多層次的內在的交叉呼應，由此構成篆刻章法的獨特藝術魅力。“尉”字左側的橫線與豎線交接部分的方折與“（陽）”字右下拐角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這種方圓的對比所形成的矛盾，恰恰又通過印中筆畫與轉折的轉化而抵消，從而達到了和諧統一。

接下來，我們再以《渭成令印》（圖2）為例來賞析漢印的美。此印亦為銅鑄印，方形，鼻紐，西漢縣官印。印文為漢篆字體，白文，兩豎行排列，右上起順讀“渭成令印”四字，“令、印”二字末筆下折，為西漢印文特點。

虛實、疏密都是我們討論篆刻章法時常常談到的具體切入點，它涉及印面文字為主體的分布構思以及產生的視覺效果。作為矛盾的兩個對立面，藝術家善于利用這些矛盾，使之得到辯證統一。在印中常常利用一至兩筆作為“險筆”來造成他們的對立面，通過巧妙的化解，使得印面效果平中有險，正中有斜、疏中有密、方中寓圓等，以此達到“看似尋常最奇崛”的藝術效果。此印的最主要特色就是在方整平正的漢印風格中加以多條弧線，來破除橫平豎直所造成的呆板和板滯的弊病。加以弧線之后使得印面效果生動、富有趣味。“渭”字的左部與右下部、“成”字的左豎與“戈”字部、“令”字上部、“印”字的上部，均有多處不同弧度的弧筆，來打破平板。同時由于弧線產生的各種不同形狀的空白點（也就是留紅），使印面不僅生動豐富，而且加入刀趣之后，產生了意想不到的藝術趣味。

圖2 《渭成令印》印面2.3cm×2.3cm通高1.9cm

《渭成令印》印文

此印的邊框偏圓，但圓中寓方，方中有圓，顯得含蓄而又生機處處?！拔?、成”二字與邊框粘連，而邊框又有殘破之美，不僅增添了年代痕跡，而且富有朦朦朧朧的神秘感。這種印邊與印文若即若離、有虛有實、有藏有露，顯得生動多變。

全印疏密得當，互相呼應，整個印面渾然一體，天趣盎然。從更細處看，印面中間四字靠攏的筆畫猶如順時針輻合上升之勢，顯然成為整方印的“印眼”。在矛盾中求生動，使印面辯證統一，正是漢印的形式美所在。

其實，在漢印中還有很多技巧和藝術魅力等待我們去發掘、剖析、吸收。我們應該站在當代藝術的視角繼承和發揚其傳統精華，為在以后的臨摹和創作中更好地把握、體現漢印之美打下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