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嚯，差一點

胡優妮

城市道路兩旁的綠化帶飛速往后倒退，匯成了一抹流動的綠色，隨著公交車的急剎車戛然而止，我抱著一整袋的零食，身體差點向前撲倒，心中的惱怒也差點噴出來。

“哦嚯，差一點。”坐在我對面的一個小男孩對我說道，并露出夸張的表情，慶幸我沒有摔倒。他年齡不過六七歲，雙眸明亮，臉頰上掛著兩個可愛的酒窩。

我本來因為差點撲倒而惱火，此時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是啊，只是差一點撲倒，又還沒撲倒，難道不該值得慶幸嗎？我扯下了充斥著搖滾樂的耳機，對這個可愛的“熊孩子”笑了一下。

他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回應，變得更加興奮起來，一會兒瞅著我的校服問我怎么放暑假了還穿校服，一會兒當起報站廣播員給我報站，一會兒又看我的袋子里有什么零食……小男孩就像一尾鯰魚，使我這條心事沉沉的沙丁魚變得活躍起來，我不知不覺也跟著他樂呵起來，和他一路說說笑笑。

到站后，他跟我說：“下次有機會再陪你坐這輛車。”然后蹦蹦跳跳地下了車。

我望著他，似乎穿越歲月洪流，看見了曾經單純快樂的自己，那時自己是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惱怒不已的，相反，總能跟這個小男孩一樣，看到事情好的一面。而現在的我……

我不由得放松了手中緊攥著的零食袋，小男孩不會知道，那個因為他轉怒為喜的大姐姐其實正在坐車逃離學校，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那是高二的暑假，我不知不覺就變成了準高三生，看著以前的高三黨解放了，看著無憂無慮的高一生迎接暑假的到來，我和同學卻得苦守在黑板前。七月的艷陽天使得教室比蒸籠還要悶熱，比垂暮老人的腳步還要慢的風扇扇葉在轉著，嘎吱作響的聲音快要蓋過老師講課的聲音，人身上的活力和精氣神都漸漸消失了。我與同學對望一眼，彼此眼中不是涌動著希望與憧憬，而是寫滿了茫然與疲憊。

我每天學習累極了才敢放任自己趴在桌上小憩一會兒，但我的成績還總是在低分線上徘徊，總是差一點就掉入不及格的旋渦。壓力之下，我變得沉默寡言、戾氣滿滿，對“差一點就發生的不好的事”無比敏感。比如，差一點就趕不上車，我會在心里怪司機開得太快;差一點就交不上作業，我會抱怨科代表的催促;差一點就摔掉手中的杯子，我會想自己倒了什么霉……終于在那一天壓抑到了極點，我一個人跑去買了一大堆零食，逃了自習課，隨意跳上了一輛公交車。幸好遇到了這個小男孩，讓我學會換個角度看事情，收獲了一路的歡聲笑語。

在那個小男孩下車之后，我也下車了，然后搭乘返回學校的公交車。

我回到教室，那里沒有因為我的缺席而有任何變化，大家依舊埋頭努力著。我坐回座位，剛好之前的試卷發下來，上面差一點又不及格的分數很刺眼，但我好像沒那么煩躁了。我努力平靜地分析那份試卷，細心地梳理一遍錯題和知識點，自己又重新做了一遍……我默默地做回自己，誰也不知道我剛經歷了逃離，還遇到了一個活潑樂觀的小男孩，但我知道我該怎么面對自己的高三了。

我的成績只是差一點不及格，還沒有到不及格的地步，我雖然還不至于慶幸，但也不至于絕望啊。只是差一點，還未被逼至真正無解的絕境，我不是還有機會嗎？只要我沒有放棄自己，那就還有絕地求生、枯木逢春的可能，不是嗎？

后來，我疲于書山，累于題海，卻仍然忘不了那個純凈無邪的笑容，當然，也忘不了那句“哦嚯，差一點”。不知不覺，那句話也成為我的口頭禪，當我面對很多差一點就發生的不好的事情時，我也會一半自嘲一半自我安慰地說道：“哦嚯，差一點。”然后不禁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