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歡 陳李萍
【摘要】《露西》是加勒比女作家牙買加·金凱德的半自傳體小說,作者以“露西”言自身,敘述流散異國的加勒比女孩如何在多重文化中尋找自己的定位。本文以主人公露西為研究對象,從后殖民視角以霍米·巴巴的“第三空間”理論為指導,注重“行動力”的挖掘,分析探索露西如何在多重文化的夾縫中尋求“第三空間”建構自身文化身份。
【關鍵詞】第三空間;身份建構;《露西》;牙買加·金凱德
【作者簡介】劉歡,陳李萍,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英語學院。
引言
《露西》(Lucy)是牙買加·金凱德(Jamaica Kincaid)于1990年出版的作品,是流散寫作的典型代表。小說描寫了黑人女孩露西為擺脫當地的殖民統治,流散美國、尋求自我身份的歷程。故事以第一人稱視角,通過倒序、夢境以及對話形式展開,共分為五個章節,呈現出一條時間線與露西的成長線。
此前,關于《露西》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個方面:一是母女關系,聯系金凱德個人經歷,解讀母親形象,對母女關系作出政治解讀(Fulani, 2011);二是性別與權力,聚焦少數族裔女性,隱喻性地探討安提瓜與英國殖民地歷史、當代帝國主義的關系(Nichols, 2009);三是文本敘事策略,分析小說的敘事手法及其作用,如《露西》中雙重不可靠敘述的分析(申昌英&王綿綿, 2014)。而中外學者鮮有對小說主人公“行動力”方面進行挖掘。基于此,本文以主人公露西為研究對象,從“第三空間”理論視角,探索流散異國的加勒比女孩如何在多重文化夾縫中尋求“第三空間”,構建文化身份。
一、霍米·巴巴的“第三空間”理論
“混雜性”(hybridity)一方面指生物意義上的混雜,尤指人種層面;另一方面指的是語言,尤其是不同語系、語種或方言間的混雜。霍米·巴巴(Homi Bhabha)最早成功將其引入后殖民研究,借以描述殖民者與被殖民者文化關系狀態。巴巴認為,殖民者對被殖民者的操控與統治并不能實現理想狀態,因為這個過程中,權力運作并非單向的,兩者相互滲透,彼此影響。巴巴特別強調被殖民者的“行動力”(agency)。殖民者雖在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具有權威,很大程度上使得被殖民者失去了自己的文化與身份,但這種統治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殖民地本土話語的影響。混雜導致了兩種話語間的緊張關系,消解了殖民話語的權威性。實踐中,文化間實現交融,形成一種含混、矛盾且模棱兩可的狀態,即巴巴所稱“第三空間”。 (Bhabha, 2004: 107-120)。
第三空間存在于文化混雜之處,小說中尋求身份的露西正是處于這樣的位置。這個流散異國的加勒比女孩依靠自身行動力的挖掘,最終克服種種障礙,進入了多種文化平衡協商的空間,即英國文化、美國文化、加勒比文化完好交融的第三空間,重新建構自我身份。
二、噩夢的縈繞
流散異國是露西對殖民話語的抗拒,是其“行動力”的彰顯。無論母親還是英國殖民統治,都未曾徹底同化露西。表面的順從是一種帶差異的模仿,是諷刺性的妥協。露西內心從未放棄對殖民的抗拒,對自我的追求。
母親漠視與壓制是露西不斷復現的傷痛。露西承認母親深愛自己,但這種愛卻是一種負擔與恐懼。母親作為加勒比社會的弱勢一方,深受殖民文化毒害和父權壓迫。然而,被“同化”的母親卻將家庭空間變成了帝國殖民與父權壓迫的延展之地。露西的想法被忽略,個性被約束。弟弟出生后,區別于性別的關懷與期待便構成鮮明對比。作為男性的弟弟成為父母的中心,成長中充滿關愛、鼓勵與期待。作為女性的露西卻失焦,且受到壓制。為尋求自由,露西逃往美國,然而母親的信件與回憶的觸發如同一只無形之手依舊將露西把控其中。鬼魅般的母文化如影隨形,露西深陷痛苦之中。
英國化的加勒比教育體制是露西揮之不去的噩夢。寄宿家庭的女主人瑪利亞(Mariah)帶露西欣賞水仙,她卻滿心躁怒,童年陰影般的記憶浮現腦海。《水仙》(Daffodil)是英國浪漫派詩人威廉·華茲華斯的代表作,樸素清新的語言描繪了漫山遍野水仙花地盛開,被譽為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典范。英國殖民者將其帶入加勒比地區,通過引導學習西方文化彰顯自身優越感,背誦詩歌甚至成為英屬殖民教育體系中的必修內容(張建萍, 2014: 50)。露西從未見過水仙花,無法理解其美好,卻被迫記憶并登臺表演。強制性殖民同化行為使得露西厭惡,也是自此她有了兩面性(two-facedness):表面欣賞,內心厭惡。虛偽的表演后,噩夢出現,大簇水仙花如猛獸般緊追不舍,露西狂奔至筋疲力盡摔倒在地,水仙乘勢而上,將其深埋。露西對水仙的恐懼是無法抹去的回憶,也是對“被殖民者”身份的否定與抗拒。
新生活中,總是會出現似曾相識的影子(Kincaid, 1990: 90)。距離未曾打破噩夢的侵襲,記憶就像擺脫不掉的束縛。但露西以噩夢的形式進行抗拒,而始終無法屈從、無法認同。
三、叛逆式抵抗
無法屈從與認同是露西自我意志的彰顯,而抵抗是其尋求身份的方式。童年的露西具有兩面性。面對英國化的加勒比教育體制,露西將順從顯露于面,將叛逆隱藏于心,進行著 “隱性”抵抗。在新大陸上,露西的叛逆式抵抗開始顯性化,“行動力”開始凸顯,逐漸進入“第三空間”。
露西通過信件與母親聯系,母親的回信卻總是充斥著消極。為抗拒母親的影響,露西斷絕了書信往來。母親身上承載著母文化與殖民文化,書信的斷絕實際上也是露西對于文化的否定及反叛。瑪利亞是露西美國生活的“領路人”,幫助其適應新的環境,猶如母親般存在。由于情感的親近與體態的相似,露西從瑪利亞身上看到了母親的影子。瑪利亞美國式的“教化”盡管出于愛,卻依舊是一種束縛,露西最終選擇離開。離開是露西對于瑪利亞“美國式”教化的反叛。露西與佩吉(Peggy)成為朋友。佩吉抽煙,說俚語,穿緊身褲和假蛇皮的靴子,發型凌亂,有著神秘氣息,一副叛逆青年的模樣(Kincaid, 1990: 60)。兩人分享叛逆精神,共同從抵抗中找尋自由。露西忽略母親的規范與瑪利亞的忠告,與佩吉一起在性中找尋快感,將男人變成 “玩物”,以性取樂,而不生情。這種玩樂態度是對男權主義思想的反叛。
以自由為方向,以反叛為手段,露西重塑身份。強烈的自我意識轉化為 “行動力”,使她不斷打破束縛,書寫自己的形象。露西開始獨立生活,學習攝影,甚至開始了美國的職場生活。一個獨立女性的姿態呈現出來。從飲食到起居,露西逐漸變得“美國化”,她習慣并喜歡這種生活。小說最后一章標題為“露西”,于此主人公的名字才被提及。名字作為文化與記憶的承載、身份的象征,體現出主人公的變化。從第一章“可憐到訪者”(Poor visitor)到最后的露西,自我認知的改變展示出露西已擺脫束縛,實現了自我成長與內心的安寧。加勒比文化、英國文化、美國文化最終達成了一個平衡狀態。露西最終實現自我賦權,在叛逆的反抗中逐漸進入了“第三空間”,構建多重文化身份。
四、結論
自我意識強烈的露西難以與英國化的加勒比文化實現認同,選擇流散美國。深受殖民影響的加勒比女孩在美國立足勢必會受到各種困擾,除了對新環境的陌生之外,還有來自記憶深處的殖民傷痛。而露西在“行動力”發掘中,內心從否定、反叛至平衡,逐漸進入了“第三空間”,三種文化完好交融。露西不再受記憶的困擾、殖民文化的侵害,不再是美國社會的局外人,最終實現自我價值,構建了多重文化身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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