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巖
三十年前,母親每個夜晚
提著馬燈在秧田、菜地、機耕道
捕捉隱藏的昆蟲,守住白日里守不住的
溪水。母親也經常穿上蓑衣
在滂沱大雨里,扶著搖晃的犁鏵
我負責傾斜的炊煙及時在瓦片上
現身。它們替我告知母親
相關農事的節點,太陽的升落
有一個夜晚,雷電交加
馬燈和蓑衣隨同母親整夜未歸
他們一起到深山里尋找一頭走失的牛
我承認我的哭聲比雷聲大,淚水
比雨水多。我承認那一個晚上
我對著蒼天磕破了頭
沖進深黑的雨夜邊緣,就魂飛魄散
一身泥水地回到茅草屋。
我承認凌晨時分開始由祈禱變成
哭悼
是的,空空的墻壁掛上了紙做的蓑衣。
母親披著蓑衣,牽著瘸腿的耕牛
提著玻璃碎裂的馬燈回到了家
啊,她那么平靜。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
生火,做飯,讓我睡到雷聲和雨水停止。
是的,我承認在許多紀念館里
看到紅軍穿過的蓑衣用過的馬燈
就會想到母親,想到漫長的夜晚
我甚至會有一種錯覺:母親就在蓑衣里面。
我所不知道的是:它們替我們的先人
抵擋了無數的黑夜和風雨。
推薦語
《對話:馬燈和蓑衣》里的馬燈和蓑衣的意象遠離現代,以樸實的語言為讀者塑造了一個典型的鄉村母親形象。在母親的一生中,埋藏著隱忍、對抗、勞作,也充滿了對生活對生命堅韌的希冀之光。作者所展示出來的細節是潮濕的,愛也是潮濕的。但又充盈著綿綿不盡的悲憫情懷。紀念館中的馬燈和蓑衣,將個體的母親轉換到了集體的母親中,帶來了“挽歌氣質的沉思”。在痛楚和艱難中仍然飽含著熱愛和溫情。(推薦人:林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