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屈一指的樂天派

李偉

張子宣是我班首屈一指的樂天派，什么困難在他那里，都是小菜一碟。

老媽說，王宇剛啊，你要向張子宣學習呀！你看你，有點兒芝麻大的事兒，就擔心著急，生怕天塌下來，吃不下睡不好。這樣下去，等長大了，走進社會，面對競爭，那怎么受得了？

“張子宣，你咋就那么樂觀？”有同學問。

張子宣回答說：“因為我爸媽都樂觀呀，我大概是遺傳了他們的樂觀基因，自然就樂觀唄。”

作為樂天派的張子宣，有一個招牌表情，那就是他的嘴角從來都是上揚的，給人一種總是笑瞇瞇的印象。在我看來，他張子宣從來沒有皺過眉頭。

那天，我問他，你會皺眉頭嗎？他試了一下，都快笑死我了。他哪是皺眉頭，分明是擠眉弄眼。臉上的表情根本沒有配合他的眉頭，任憑他怎么努力，就是皺不出一個標準的眉頭——真好玩，一個不會皺眉頭的小孩還是小孩嗎？換句話說，一個不會皺眉頭的人還是人嗎？

我說他不是人，他也沒有生氣。他說他就是外星人，他跟我們地球人在一起，我們地球人應該高興。

旁邊有同學說：“王宇剛在占你便宜呀，張子宣，你不生氣嗎？”

張子宣呵呵一笑：“干嗎要生氣呢？你們知道生一次氣，要死多少細胞嗎？我要把我的細胞好好留著，以后把剩余的細胞拿出來拍賣。”

“什么意思？我們都不懂，細胞還能賣錢？”我一頭霧水。

張子宣也不解釋，就說：“我胡說八道玩兒呢，你們還當真。我認為細胞很值錢，就說可以賣錢啦！”

有一天，有個同學告訴張子宣：“有人說你壞話！”

要是一般同學聽到這些，肯定要告訴老師，給那同學“參一本”，讓老師好好整整說壞話的同學。可到了張子宣這里，他看看天，天上什么都沒有，只有幾片白云慢悠悠地飄著，他說：“說就說吧，他說我壞話，我的鼻子會被說掉嗎？我的耳朵會被說掉嗎？哈哈哈，相反他會說累的，多不劃算！”

他這么一解釋，我們覺得，說壞話真不劃算！

張子宣每天快快樂樂的，似乎心里有一個快樂機器，日夜開動著快樂馬達。他晚上睡覺也會笑嗎？有時我會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有一次放學，張子宣沒帶傘，那天下著很大的雨，天都快下破了，反正我們出校門時，根本睜不開眼。在雨中，我模模糊糊看到張子宣在雨中漫步，那神情很可笑，他不時仰頭張嘴，接天上的雨水。

我想，他在喝雨水嗎？那多臟呀！有霧霾的雨水，可不能喝呀！

我跑過去，說：“張子宣，你渾身濕透了，這樣子回去，肯定要挨打。你怎么忘了帶傘呢？來，和我共一把吧！”

張子宣透過濃濃的雨幕說：“管他呢，挨打就挨打唄，我現在要好好享受一下雨中玩水的樂趣。喂，你和我一起玩吧！”

我大聲說：“我不敢，我怕淋濕了會生病，爸爸會把我屁股打成兩半的！”

第二天我問張子宣：“你昨天挨打了嗎？”

他仰頭一笑，展示出招牌表情——嘴角上揚：“沒有哇，本來老媽要教訓我的，被我老爸攔住了。老爸說，讓孩子在雨中享受大自然的美，不是很有意義嗎？再說了，現在是夏天，又不是冬天，哪那么容易感冒！”

“你老爸真夠意思，不打你還表揚你。對了，要是你老爸不支持你，你挨打了怕不怕？”我很好奇地問。

“打就打唄！我挨著就是了。”張子宣輕描淡寫地回答。我笑起來，好個張子宣，你有點兒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本事呀。我有時想學這樣的本事，就是學不來。

幾天后，學校宣布要開運動會，規定每個參加五十米跑的同學，都要穿白色的跑鞋。我們幾個都有，就張子宣沒有。我說：“你叫你老爸買一雙嘛！”

“我老爸賺錢不容易，他每天收些廢舊的冰箱、彩電、熱水器，賺不了幾個錢！我不會向老爸開口的。”說這話時，張子宣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要是我們，在同學們面前說自己老爸是收廢品的，說不定會難為情。

“那你到時候沒有跑鞋怎么辦？”我擔心哥們到時候出糗。

“我有辦法！”張子宣說。

距離運動會只有一個月了，他到哪兒去弄跑鞋呢？一雙跑鞋兩百多呢，他會走狗屎運，撿到一坨金子嗎？

此后，每天放學后，張子宣都去撿飲料瓶，還美其名曰“發展循環經濟”。

張子宣每天跟我們匯報戰果，只是他的運氣并不好，運動會開始前兩天，他撿破爛的錢還只有一百八十多元。我說：“我們幾個湊一點兒給你，不然就來不及了。”

他說：“不要不要，謝謝你們的好意，我再加把油就可以了。”

運動會開幕的頭一天，張子宣的跑鞋還是沒著落，我很憂心地問他：“怎么辦？”

他說：“不急不急！大不了今天我走遠一點兒，這樣就可以多撿一點兒。”

運氣說來就來，再厚的門板都擋不住。張子宣放學后，還沒出校門，就被體育老師叫住了：“張子宣，你上次投壘球的獎品領了嗎？我讓王老師轉給你的。”

“啊？沒有呀！”張子宣回答。

體育老師馬上掏出電話，打給王老師。王老師隨即趕了過來，手里拎著一雙新跑鞋，還有一張獎狀：“給，張子宣，都放我這里好幾天了，我都忘了。”

“你看，天無絕人之路吧？車到山前必有路吧？柳暗花明又一村吧？”張子宣翹起嘴角，吧嗒嘴巴，說出一大串我們似懂非懂的話。他和我們一樣大，怎么就知道那么多好句子呢？

難道張子宣真的沒有煩惱的事嗎？我們很好奇：如果老師批評他，他會不會很傷心，像我們一樣傷心？

我們平時最怕的就是每次成績檢測后，老師通知我們到辦公室，那里肯定有一堂“公開批評課”。老師會把考得不好的同學，一個不漏地逐個“問候”一遍。

今天，我們有幸與張子宣一同被請到辦公室，這是我記憶中，他第一次來。老師讓大家站好，我特別仔細地觀察著張子宣，就想看看他在被老師批評的時候，會不會難過，會不會皺眉頭。

張子宣規規矩矩站著，老師首先狠狠批評了他。他呢，沒有像往常那樣看天，看天上飄浮的云朵，辦公室也看不到云朵。他也沒低頭，好像老師沒有說他，是說我們似的。

老師很生氣：“張子宣，你沒長耳朵嗎？你看你若無其事的樣子。”

張子宣回答：“報告老師，我長了耳朵，我認真聽著呢！你盡管批評好了，我受得了。”

老師哭笑不得，也就不批評他了，轉而向第二名同學開炮。還沒說兩句，那名同學就痛哭流涕，不停拿紙巾抹著眼淚。張子宣走過去，輕輕拍他的肩，一個勁地安慰他。

出了辦公室，我問張子宣：“你一點兒不怕老師批評？”

“不怕呀！為什么要怕老師批評呢？你怕了，又能怎么樣，老師會少批評一句嗎？”張子宣又習慣性地看看天，“老師批評了，就虛心接受嘛，不一定要哭，也不一定要害怕。”

我真是服了張子宣，他分明是外星人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