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你怕啥

單淑芹

讀小學四年級時，我得了傷寒，據說這是一種很嚴重的傳染病，染病后稍不注意，就會死人。雖然醫生是悄悄地和父親說風寒的最壞結果，可還是被我聽到了。

那時候，我對于死亡的認識緣于奶奶的去世，一聽到我也會死，我一下子就聯想到永遠失去的奶奶。我要死了嗎？我再也見不到疼愛我的父親母親了嗎？再也不能見到小伙伴了嗎？

想到即將死去，我很傷心地哭了。父親緊緊地抱住我，笑著說：“有爹在，你怕啥？”對呀，父親在身邊，什么病都能治好，他讓我少吃多餐、按時吃藥、安心靜養，我都認真照做。我知道，父親什么都懂。一個月后，我真的好了，還長胖了一些。

我更崇拜父親了，感覺他說的話比大夫說的話還管用！那時候，我眼中的父親是座巍峨大山，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母親癱瘓那年，弟弟在青島漂泊，我則在家鄉縣城。父親看出了我們的擔憂，豁達一笑：“有爹在，怕啥？你們不用操心！”60歲的父親，仍然滿頭黑發，如年輕時那么英俊瀟灑。他一人照顧母親、耕種田地，一過就是十多年……

父親，一直是我們姐弟堅強的后盾，好像從來沒有什么事能難住他！

可母親去世后，父親瞬間變得無精打采。我帶他出去散心，一路上陪他慢慢走，才發現父親的背駝得厲害。以前那個健步如飛的父親，變成步履蹣跚的老人了。

今年，我帶父親鑲了滿口假牙，父親碰到熟人總是炫耀：“閨女非要給鑲牙，花了那么多錢！不過，鑲了牙真好，能吃花生米了！”

有天晚上，我偶然進到父親的房間，熟睡的父親緊閉雙眼，花白的頭發稀稀疏疏，摘下牙的嘴癟著，兩腮深深地陷下去……我的淚，瞬間奪眶而出。

父親在我家住了幾個月，便想去弟弟家住一陣。想起上次父親從弟弟家回我這里的事，我就不寒而栗：近八十歲的老人，在車上不吃不喝八個小時，一直挨到下車。這次，我決定讓父親坐高鐵去，幫他買好票后，我又教他進站、坐車等。我一步一步教父親，但他仍然一頭霧水。最后他說：“坐汽車吧，省事！”我一陣內疚。世界變化太快，父親跟不上了。我決定送他去。

一路上，父親像個孩子般跟著我，不停地說現在真好，什么都方便，就是他老了，什么都不懂了。看著車來車往，父親說：“幸虧你在，要不我老怕坐錯車！”

我對父親說：“爹，有我在，你怕啥？”

忽然，我覺得這句話很耳熟。這不正是小時候，父親常對我說的嗎？從現在開始，要換我對父親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