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的美麗與哀愁

司琪格

規模雄偉宏大、浮雕精美絕倫的吳哥窟

《孤獨星球》上有這樣一段話：“在吳哥窟攀上天堂，在監獄博物館墜入地獄，柬埔寨的歷史既輝煌又壓抑，正因如此，這個國度總令人沉醉不已。”

陽光、海灘、椰子、悠閑的狗，近一周的泰國旅行都充斥著明艷的色彩。然而，自泰國飛行一個多小時后，便是時空轉換般的另一個國度—柬埔寨了。

從暹粒機場出來，晚間清清涼涼的風喚醒了昏昏欲睡的腦袋。乘坐柬式“tutu車”，深綠色調的景色一幀一幀地向身后退去。半小時左右終于駛入市區，才逐漸有了些燈火氣。聲張、熱情、逢迎，似乎與柬埔寨的夜無關。它安靜地停駐于此，待陌生的客人溫柔地緩緩走進。

傾聽吳哥窟的心事

“以前的人，心中如果有什么秘密，他們會跑到山上，找到一棵樹，在樹上挖一個洞，然后把秘密全說進去，再用泥巴把洞封上，那秘密就會永遠留在那棵樹里，沒有人會知道。”或許很多人是因為電影《花樣年華》中樹洞的秘密，埋下了一個文藝夢，想要來吳哥窟一探究竟。

然而，真正將自己置于千年吳哥古城時，才發現，個人的心事似乎是可以忘卻的。不是將自己的秘密說給吳哥窟聽，而是自然而然地，一個人可以安安靜靜地尋覓、傾聽吳哥窟無處不在的心事。它有時藏在石頭的縫隙間、藏在古老樹木的低語里，有時藏在穿堂而過的風中、藏在洞口投射進來的光里，又有時藏在腳下的黃沙中、藏在墻壁上結著的蜘蛛網上、藏在來來去去的人心里。

一幅黑白色畫作上，人們想象著當年的吳哥古城：樹木翁郁，蓮花盛開，湖面倒映著幾座塔尖，幾只大象悠閑踱步，叫聲似乎正從遠方傳來。一座由宮殿、寺廟、花園、城堡組成的城市，古高棉王國的首都，在歷代國王大興土木的建造下，逐漸成為所有高棉人的宗教精神中心。然而，待到泰國入侵高棉，高棉人被迫離鄉，從此吳哥湮沒在叢林之中，被世人遺忘。

直到1861年，一位法國生物學家在原始森林中發現古廟遺跡，帶著神秘身世的吳哥窟終于重見天日。他在《暹羅柬埔寨老撾諸王國旅行記》中寫道：“此地廟宇之宏偉，遠勝古希臘、羅馬遺留給我們的一切，走出森森吳哥廟宇，重返人間，剎那間猶如從燦爛的文明墮入荒蠻。”1992年，吳哥古跡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此后吳哥窟游客絡繹不絕。

吳哥窟的猴子

無論是柬埔寨國旗的標志—規模雄偉宏大、浮雕精美絕倫的吳哥窟，還是蜚聲世界、意味深長，藏有“高棉的微笑”的巴戎寺，抑或是浪漫又靜謐，絞殺榕和木棉樹在廢墟間盤根錯節的塔普倫寺，乃至由赭紅色砂巖砌成，依稀分辨得出昔日華麗光芒的女皇宮……當后人重溫吳哥窟里里外外、層層疊疊的這些歷史剪影，恰似意外跌入時光機器，被放逐在失落文明的草地，一眼千年，如夢似幻。

穿越一層一層縱深的高門廊，一步步接近神廟的心臟;踏著近乎垂直的臺階拾級而上，意欲登上須彌山;環抱快要遮天蔽日的古樹，感受斑斑點點透下的陽光;行走在前人無數形態各異的足跡上，風沙掩了又踩，踩了又掩……傾聽吳哥窟的確需要調動身體的全部感官，將自我深深掩埋其中。

戰爭遺果之哀

擁有吳哥窟這般燦爛遺產的柬埔寨，旅游業發達，但由于受到戰爭傷害，屬于最不發達國家之一。

柬埔寨兒童

自1953年從法國殖民者手中獨立，柬埔寨又先后歷經了慘烈內戰，以及20世紀70年代末期紅色高棉政權的高壓災難性統治。戰爭，如同不定時的火山噴發，隨時將手無寸鐵的柬埔寨民眾摧殘得千瘡百孔。這些創傷就如同崩密列（Beng Mealea）寺廟無數坍塌、陷落在荒野之中的碎石一樣，難以得到復原。

在吳哥窟各景點外，經常會遇到乞討的殘疾人樂隊，他們多是被戰爭埋下的地雷炸傷的普通平民。目前，柬埔寨仍是世界上受地雷危害最嚴重的國家之一，近2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散落著超過600萬顆戰爭遺留地雷。一個意外，就可能瞬間毀掉一個人的一生和家庭。

經濟的不景氣迫使民眾自求出路，而最讓人感到痛心的，就是太多代表著國家未來的柬埔寨兒童以乞討和販賣謀生，喪失在明亮教室里讀書的權利。

還記得那個爆紅網絡，會說8國以上語言，在塔普倫寺外兜售旅游紀念品的小男孩嗎？在柬埔寨的現實生活中，這樣的孩子隨處可見。他們的眼神還那么清澈，聲音還依舊童真，但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打招呼、開價砍價的成熟老道、見哪國人說哪國語言的精明早慧，又與他們稚嫩的年齡極不相稱。

盡管戰爭的后遺癥令人哀傷，柬埔寨人民仍在這種艱難條件下頑強地活著。許多國家和愛心人士也伸出援手，幫助柬埔寨重建。在吳哥窟，你會經常看到不同寺碑上除了柬埔寨國旗以外的其他國旗，世界各國都投入了大量資金用于維護、修繕工程，一起保護這份人類的共同遺產。

在暹粒，兒童醫院的創建人Dr. Beat Richner院長來自瑞士，為兒童醫療奔走募款，讓深受疾病困擾的柬埔寨兒童獲得正確和適當的醫療照顧。值得慶幸的是，和平的希望之花正在柬埔寨緩緩盛開。

中國浪潮的背后

在吳哥窟外，販賣紀念品的小女孩用流利的中文勸說著游客：“姐姐，姐姐，買一個吧。”為了拉近距離，她甚至唱起中國兒歌《兩只老虎》。

柬埔寨金邊街頭

在柬埔寨的大街，帶有漢字的中國標識可以輕易被發現，比如“中國超市”“中國調味品”“中國餃子館”“四川菜”“重慶火鍋”等等。

在熱鬧的夜市，中文菜單必不可少，人民幣兌換也較為簡便，部分商店或是餐廳甚至可以直接收取人民幣……中國游客的擁入、中國商人的投資、中柬貿易的往來，正日益影響著柬埔寨人的生活。

通過淘寶聯系到的柬埔寨包車司機小文，中文相當流利。為了接待數量龐大的中國游客，苦練中文成為了他必要的謀生工具。小文知道馬云、淘寶、京東，知道雙十一電商購物節。他的車里隨時放著一個充電寶，他說：“中國人愛用充電寶。我這是從中國游客手里買下來的，很劃算。淘寶直接寄過來的話，郵費非常昂貴;如果在暹粒買，10美元的東西會賣到20美元。”

對于以包車導游為業的小文來說，他的生活已離不開中國充電寶。結束旅行，小文仍用微信傳遞著消息，告訴我們一定要在淘寶給他好評，才能結識更多的游客。幾千公里的距離，只需淘寶、微信兩個平臺，就密切關系到一位柬埔寨普通人的生活。聊及對中國城市的了解，小文似乎只對為數不多的城市有著粗淺的概念。“說實話，我沒去過中國，對中國的了解也不多，我都是聽客人講的。”

中國浪潮一方面拉動著柬埔寨的國家建設，為其經濟發展注入活力;另一方面，中柬文化之間的理解、融合，仍待加深和改變。

登上巴肯山，在日落的霞光中，飛鳥徜徉天際。暮氣沉沉的吳哥磚瓦，重新煥發金色的光輝，讓人聯想到蔣勛在《吳哥之美》中寫的一句話：“過往盡成廢墟，未來不可知悉，唯有當下教我們萬般珍惜。”

吳哥沒有被遺忘，人們經過它、凝視它、重讀它，在這美麗與哀愁中，一代又一代柬埔寨人更加敬畏生命，在歲月的洗滌中堅定地向未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