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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爾沃基的那些愛與死(短篇)

2019-11-12 15:37:02朱夏妮
鴨綠江 2019年21期
關鍵詞:學校

朱夏妮

湯姆斯老師的愛與死

8 月8 日早上,左眼總是比右眼后睡醒,我打開微信。

“安妮,一個壞消息。”尼蔻發的。我問她什么消息,她說她不知道怎么說,給我轉發了學校發來的郵件。

湯姆斯死了,美國的7 日這天,還沒過他三十九歲的生日。

暑假之前最后一天的電影課上他看上去很興奮,比平時任何時候都開心。

“這是你這學期的最后一天,對我來說也是啊,我當然更高興。”他說。

“暑假的話,我去徒步,再去華盛頓我父母家,他們要搬家,我和我弟都去幫忙。其他沒什么大計劃。”我問他暑假打算干什么,他答說。

“祝你夏天快樂,回來見。”

我們學校給家長的信里寫道:“湯姆斯先生過世了,我們為他祈禱。”

美國許多新聞媒體都在報道他的死,而新聞標題大多是:“威斯康星州老師和學生發生不正當關系,尸體被發現。”

他用匕首捅了自己幾刀,自殺身亡,他的浴缸里灌滿了水。

他和妻子安娜是今年初決定離婚的,在7 月時辦手續。她也在7 月底告訴我們學校,在2009 年當她依舊是湯姆斯的學生時和他有了戀情,而這違反了禁止師生戀的法律。學校報了警,湯姆斯被逮捕并照了相,各個新聞用的都是那張警方公布的照片。

照片里他的胡子很長,沒戴眼鏡,眼睛是暗淡的綠,皺著眉頭。

“我從來沒在他的眼睛里看到過如此的悲傷。”尼蔻說。

想到被血染紅的浴缸,我突然想起我常和他開關于“我要喝你的血”的玩笑,這是上學期我們課上每個人都知道的“梗”,泰勒還把一個輸血袋畫到黑板上。這聽上去很哥特,湯姆斯喜歡哥特的東西——愛倫·坡以及烏鴉。他總給我們讀他最喜歡的愛倫·坡的那首詩,烏鴉在暴雨的午夜敲開房門,重復著:“永不再。”

這天很漫長,外面的天從淺藍到深藍到紫,就是不黑。我站在陽臺上盯著流動的高速公路,感覺他沒有死。尼蔻跟我說她睡不著覺,她也覺得湯姆斯沒有死,只是辭職去當作家了。

上學期有一次我無意間發現湯姆斯用筆名開的博客,他寫他如何恨他的工作,面對傻×的學生,還得批改他們的傻×論文。

他真正想做的是當一個寫小說的作家,像史蒂芬·金那樣能賣很多書的作家。

“我以后要在紐約的長島買一棟很大的別墅。我有很多故事,只是它們還沒有被寫出來。我想當一個作家,我并不想教一堆無聊的高中生如何正確地使用標點符號。”

他同時寫到他如何在十五分鐘內接到三家出版社和雜志社的退稿信。

“在我家,專門有一個盒子用來放我收到的退稿信,滿滿一盒子,我在那盒子上貼了一個紙條:杰出之作。”

湯姆斯是個神秘的人,他每天下午3點鐘一放學就沒影了。他一年四季都穿著一件黑色的皮夾克,上課時掛在他的椅背上。他的右耳一直戴著一個小耳環,騎著摩托車上下班。他的桌子很亂,每天早上他都會在學校馬路對面的甜甜圈店買一杯咖啡。他不喜歡扔掉喝完的白色咖啡杯,或者他壓根就沒喝完過。他的桌子的左邊和右邊分別放了兩瓶熒光色的汽水,只剩下一小半。那兩瓶飲料好像從學期一開始就已經在那兒放著了,估計等我高中畢業的時候它就會蒸發完了,神秘地消失在空氣中,像化學實驗室的什么溶液,或是像他一樣。

高一的時候我只見過湯姆斯兩面,都是他匆匆走過,背著黑色的小提琴盒。還有一次是全校的文藝演出,他用插了電的小提琴拉了愛爾蘭民歌。當時我不知道他是這個學校的老師,以為他就是來表演的。

湯姆斯個子不是很高,差不多一米七五,一年四季穿著黑色軍皮靴。深綠色的襯衣塞進褲子。他的眼睛是綠色的,不過隨著不同的天氣改變顏色。他教高年級的高級英語課和創意寫作課。上課的時候他喜歡坐在桌子上,踩著凳子。他從不用課本,也不怎么做板書,只是講。他腦子里有各種稀奇古怪的知識,他好像知道一切。他講著課經常跑題,開始講他過去當兵服役的事情,或是開始講哲學。有時他講的笑話能讓班上的人笑出眼淚,特別是有些姑娘。

每天吃完飯的午后就是他的課,感覺聽著他講就像飛出這里的窗戶看到遠方了一樣。我上他的課不戴眼鏡,就模模糊糊看著他所在的方向,常常看看表,課1 點14 分結束。唯一一節我想讓時間慢一點兒走的課。

這天他又跑題了。

“我真渴。”我說了一句,中午吃得有點干。

“怎么你又要喝我的血了是嗎?”湯姆斯問我。我坐在第一排,他每次都會聽到我說的話。從上次我跟尼蔻聊到我覺得“喝有趣的人的血”很酷之后,湯姆斯就常用這個問題來開玩笑。不過上周圖書館管理員老太太聽到他說的這句話后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我們,他解釋說這是我們課上的笑話。

“有時候我懷疑我都不是真實存在的。”本杰明說。本杰明是年級里的“怪胎”,他喜歡惡作劇,并做出一些讓人驚訝的事情。戴著大框眼鏡和牙箍,有時候喜歡摳完鼻子自己把鼻屎吃了。他是湯姆斯的妻子安娜最小的弟弟。

“那我們就聊聊哲學吧,今天,那部小說先放著,明天再講。”他說。

“有人知道‘Cogito,Ergo Sum’是什么意思嗎?”他問。

沒人說話。

“這是笛卡兒說過的一句拉丁名言——我思故我在。他證明了自己的存在,剩下的卻是虛無。”班里很安靜,湯姆斯從坐著的桌子上跳下來,走到白板前開始畫一個時間軸,從蘇格拉底、柏拉圖到尼采,并用簡短的語言介紹了他們的理論和之間的糾紛。

哲學聽上去很有意思。

“很多哲學家都被當時政權的權威利用來煽動群眾,比如人人都知道尼采說的那句‘上帝死了’,但其實那不是他自己說的,而是他的作品《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的主人公說的。然而這種誤解是很常見的。”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就出去了。

他的妻子安娜最近生病了,可能是她醫院那邊的電話,我們在猜發生了什么。湯姆斯是十年前剛開始在這里教書時認識安娜的,她當時是高二生,上他下午的英語課。安娜在我們學校的愛爾蘭民樂樂團里吹長笛,湯姆斯是樂團指揮,也拉小提琴。湯姆斯每隔一年就帶一組學生去愛爾蘭旅游、拍電影,那時安娜也去了。安娜大學畢業兩年后他們結婚了,安娜自己設計了婚紗。

“我姐說湯姆斯有時候精神上對她很暴力,控制欲太強。聽說他當兵之后就這樣了。”本杰明說。

我盯著前面的白板發呆,白板上的兩邊是兩句中文版本的葉芝的詩,湯姆斯很喜歡的詩人,也同是愛爾蘭的后裔。他上學期讓我抄在白板上,很多人問他那是不是他寫的,他說我哪能寫得了,安妮幫我寫的。

“多少人愛你年輕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湯姆斯還有一個習慣就是從來不擦白板,那兩句詩就一直在那里,有幾個字被磨花了。

上高二的時候,一天英語老師湯姆斯像往常一樣,上課鈴打了好幾分鐘才快速走進教室,吃完午飯后,下午的第一節課。他的課時間過得很快,我不停地轉過頭,看左邊墻上的鐘,下午一點十六分下課。

他進門后黑色的朋克皮夾克上帶著煙味的風進入了我的鼻子。我覺得好聞。這天他看上去好像有點不一樣,繃緊了的臉。雖然他平時說話前的臉都看上去很生氣,但這天確實不同。

“現在,全部人,排成一行,由高到矮。”他說。

全班12 個人,平時的座位是圍著一個大圈坐的,每個人都坐在自己的朋友旁,教室就被不自然地分成了幾部分。湯姆斯說這是地球,我們每個人的社交小圈子都是一個大洲。我通常和尼寇、艾麗薩、泰勒坐在一起,教室最那頭,與世隔絕的角落。我喜歡這個角落。艾麗薩和泰勒是兩個黑人女孩,她們喜歡寫東西,看藝術電影。艾麗薩尤其喜歡日漫,她的夢想是上東京大學。

我們坐著不動。

“我再說一遍,每個人現在起來,在教室中間排成一行,由高到低。背對我。”

他現在在我們身后走著,看不到他,但能感覺到他看著我的背。有人在說悄悄話,有點笑聲。

“從此刻開始,如果誰,任何人,講話的話,這個人的學期總成績將降到F。”人們突然安靜下來,窗外一只灰色和棕色斑點的鳥在叫。

“你們的前方是加拿大,你們今年都18 歲,現在你的國家在征兵,點到了你的名,你要去越南,為美利堅合眾國打仗。”

我聽到他在我們身后走路的聲音。他的黑色皮靴子聽上去很澀。

“去征戰就代表著你肯定會殺死至少一個人,一個生命。”又是停頓。

“所有人聽著,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前面就是加拿大的領土,你完全可以逃過去,不用去越南打仗,不用殺死任何人,沒有被殺的可能。但這意味著和你的家人永遠分別,和自我放棄美國公民的身份。二,去應征,去越南打仗,有可能會殺死人,或被人殺死,但你為了你的國家,是光榮的。”停頓。

“現在聽好:如果你愿意選擇去加拿大的,邁前一步,并坐到你正前方的座位;如果選擇留到美國的,轉身,坐到后面的座位。”

這時有人開始動了。

“停!我還沒說開始選。”這是一個漫長的幾秒。

“開始選。”我用余光掃了一眼尼寇,看到她有點轉身的意思。于是我也轉身了。

班里有四個人邁前了一步,坐到對面的椅子上。

湯姆斯坐在了教室中間的位置,蹺著夸張的二郎腿,手在弄著他軍式皮靴的鞋帶。

他像是變了一個人,空氣安靜。他眼鏡后面的眼睛是綠色的,沒有波動的血管,或是湖。這時他轉向那四個選擇逃亡加拿大的學生。

“瑪麗,請你講講,你為什么背叛你的國家,逃去加拿大。”瑪麗是高二年級學生會會長,總是穿著紅棕色的絲襪和紅棕色的裙子和紅棕色的鞋子,和紅棕色的發帶,她還有紅棕色的痘痘。

她開始哭,用手抹掉眼淚。“因為我不能背叛我的信仰,我是天主教徒,我不能殺人,我……”她哭得說不出話。

湯姆斯的臉沒有任何變化,“于是你就背叛你的國家。”他不等瑪麗回答,眼睛平靜地轉向第二個人。

“內特,請講講你選擇做一名逃兵的理由。”內特是一個矮個子的金發男生,他精通電腦,常年只穿一件藍色外套。

“因為我喜歡吃加拿大楓糖漿。”好幾個人笑出了聲。湯姆斯的臉沒有動,他像是翻了一下白眼一樣地轉移了目光。這時沒人敢笑了。

他現在開始問艾麗薩,喜歡日本的黑人女孩,總是戴著各種顏色的假鼻環。

“因為我相信人權,我有權利決定我不去,就像當時黑人民權運動的時候那些勇敢的人一樣。所以我選擇坐在了這邊。”她說話的聲音很輕。

“那么照你的意思說,你自己的權利比這個國家——美利堅合眾國還重要得多?若每人都這么想,那這個國家就散架了。你這是自私的表現。”湯姆斯從來沒有在課堂上這樣刻薄地說話過。于是更安靜了。

這時他轉過來面向我們這邊,選擇留在美國的。我現在有點后悔,因為我并不是美國人,我選擇為美國去殺越南人,這是一個尷尬的處境。

他一個挨一個地問了我們這邊的人為什么選擇這個。統一回答都差不多是因為自己是美國人,這是自己應該盡到的責任。問到我的時候湯姆斯停住了,他沒有問我,直接跳過。心跳很快,我松了一口氣。

“你們中間,哪些是因為社會輿論的壓力而選擇留下來的,舉手。”幾乎全部人舉起了手。

“那好,你們兩方現在辯論,開始。”

辯論會的全程我盯著對面小窗戶外面的一棵樹,看它被風吹著動,我聽不見那聲音。我把左腿壓在右腿上,蹺著二郎腿,穿著靴子的腳在出汗。長時間,我的右腿膝蓋被壓紅了一片,出了汗。我從有點后悔到非常后悔,不應該選這邊。我感覺我是外來的人,我不屬于這里,這個上課活動讓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們這方的論詞越說聽上去越像法西斯的理論。

對面小窗戶外面的那棵樹,頂部的樹葉非常黃,到下面一點就綠了一些。我不知道它的年齡,它長得和三層樓一樣高。我在想象如果我在戰場上殺了人,那么我死后的靈魂會去哪里,這么想的話,我發現被殺死貌似更好一點。

這節課是這學期最長的一節英語課。那棵樹還是搖擺著,近視和散光的眼睛加大了它搖擺的程度。我的嘴因為長時間閉著而感到有點麻。

下午放學時我在儲物柜前收拾書包。湯姆斯走出教室準備跑下樓,他看到我,笑著說,你今天課上貌似很安靜啊。我說,對,因為我發現我并不贊同我們這邊的論詞。湯姆斯的習慣是,和人說話時就走路,總讓別人追著他邊走邊說,也是一種節省時間和提高效率的方式。他撇嘴笑了笑說,那就是你的問題了。我還想跟他多說一會兒話,他已經跑下樓去了。我又走回他的教室,從窗戶那兒看到他過馬路,到對面那家甜甜圈店的停車場邊點燃一根煙。

湯姆斯的葬禮在8 月15 日舉行。

這一天是尼蔻十八歲的生日,她那時也不會在密爾沃基,而我在中國。小時候我常想人死了之后是不是能知道活著的人在干什么,心里在想什么,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湯姆斯估計知道這幾天任何事情都能讓我想到他。

晚上,我面對著墻躺下,感到背后很涼。我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想象出裝滿血的浴缸,湯姆斯的臉。他是我最喜歡的老師,我還記得高二上他的高級美國文學課時,他唯一給我的一篇九頁的關于美國夢和現實主義文學的調查論文寫了一句評語:“你思想的高度是超群的。”他總鼓勵我,語法并不是寫作最重要的東西,不要讓語法的小錯誤帶走了你的自信,你有想法,你有獨特的想法,然而這就足夠了。那篇論文原版我一直留著。

我本還很期待高四上他的電影課,他教會了我怎么寫有質量的論文,怎樣寫劇本、拍視頻、剪輯,以及做自己。我真希望開學路過他的教室時,我還能再看到他那老樣子的亂桌子,帶著煙味的皮夾克掛在椅背上。

今夜月亮是圓的。

推開學校的大門,一股熟悉的味道,像老年人袖口的味,又像舊了過期的創可貼的味。大家都說這是天主教高中特有的味道,這是個抽象的概念,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這么說。

我到圖書館領了高四的課本,走上二樓,左轉。前面就是湯姆斯老師原來的辦公室。他的門前堆積了一堆黑色的垃圾袋,那都是清潔工收拾出來的。一位新老師來接他的班。我和尼蔻在垃圾袋旁停下,翻開那些袋子,里面有很多過去學生交的論文,裝著教案的文件夾,還有些沒用過的畫圖紙。

“這是什么?”尼蔻問,她拿著一個舊鞋盒,有點重。

打開盒子,那是一個老的手風琴。

“這應該是湯姆斯老師的吧,這是他房間里收拾出來的。他們馬上就要把這些都扔了。”我說。

“我們把這個偷偷拿回家,當作對他的留念?”尼蔻問。

我有點吃驚,因為她從來都不是干這種事的人。

尼蔻看周圍沒人經過,便把它裝進了書包。

我很好奇新來的老師是怎樣的。不過我知道不管這個新老師怎么樣,湯姆斯無論如何都是無法代替的,他是第一個教我哲學的老師,第一個能欣賞我的想法的老師。

我探了個頭,湯姆斯曾經的辦公室的座位擺得很整齊,一切都很整齊,有點陌生。一個紅發、有點胖、臉發紅的中年白人女性坐在他的桌子前。

“老師好,我是安妮,我下學期上媒體II 這堂課,聽說你教,所以過來打聲招呼。”我說。

“嗨,你好。我真高興,歡迎歡迎。你幾年級的?”她擠出過于夸張的笑容,臉看上去更紅,肉堆積在一起。

“高四。”我說。在我跟她說話的時候,尼蔻四處打量這個教室,這里被她貼滿了花花綠綠的海報。她可能想通過這些裝飾帶走人們對湯姆斯的記憶吧。

“我還是感覺湯姆斯沒死。他好像一直都還在。”出來的路上我跟尼蔻說。

佛 珠

早上第一節課之后,每個人排隊進入禮堂,學校里最兇的幾個老師抱著手臂盯著說話的學生,和那些下巴動著嚼口香糖的人。高三的人坐在禮堂最前面右邊的地方,大家為了避免和不熟悉的人坐在一塊兒,故意拖慢腳步等自己的朋友,然后一起坐下。

我轉過頭找尼蔻。她走路的姿勢還是像往常那樣一晃一晃,有點別扭,梳不開的金發卷成一團。

她顯然沒有發現我在等她,眼神望著別處。她很少正眼看著誰,總是斜著眼睛看未知的地方,一個點。她一年級前做了眼部手術,她曾經厭惡讀書,她眼睛總是疼。在我后面走著等著坐下的人越來越多,我不再放慢腳步,走向一排稍微靠前的位置坐下。我旁邊坐著羅蕤琳,一個來自深圳的女孩,她的劉海有點潮濕地貼在腦門上,黑邊眼鏡。

我們前面一排是年級里受歡迎的女孩。她們大多不是很瘦,厚重的粉底和畫得挑起的眉毛。她們中有黑人、白人、墨西哥人。一般情況下學校里不同的人種是分開玩的,中午吃飯時推開食堂門看到那些桌子,通過膚色就能區分開。但她們是混合的,有著同樣的追求。

這次的神父來自阿根廷,他說英語時帶著一種卷舌音:“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阿門。”他說到“門”的時候加了重音,西班牙語的讀法。他穿著紫色的袍子,離得太遠,被前面的腦袋擋住,加上我近視但又不戴眼鏡,所以不確定他長什么樣。

我盯著前排人的后背,耳朵吸收聲音。

學校的合唱隊在前方左邊唱歌,穿著統一的綠色的袍子,光滑的質料。我也喜歡盯著唱詩班里每一個人的臉發呆,想別的事情。我覺得我在下面盯著他們其中的一個,沒人會發現。唱詩班里有四個中國人、一個越南矮個子男生、三個墨西哥人、一個黑人,剩下都是白人。燈光打在他們頭頂,不同人的輪廓被光溶解。白人的眼窩是黑的,燈光被凸起的眉骨擋住,我不知道我盯著他們看的時候他們會不會發現,因為我看不見他們的眼睛具體在哪兒。光直接落在一個中國男孩的眼皮上,讓他的眉毛顯得很淡。我能看見他的眼睛,他的眼珠在動,不確定他看向什么方向。

神父講道時,我感到有點困,坐在隔著走廊的對面一排的幾個中國男生沒有頻頻地歪著脖子點頭,他們睡熟了。

領圣體時,我為了出去排隊,挨個把這一排的人叫起來。

很窄的位置,我扒著前排座椅靠背彎著腰出去。我只吃了圣過的面餅,沒有喝金色杯子里的葡萄酒。學校的人太多了,穿白衣的輔祭者用繡了紅色十字架的白布擦了杯沿后遞給下一個人。

學校望彌撒的好處是不用跪下。沒有地方可以跪。我坐在椅子上,看到對面靠走廊坐著的穿黑色衣服的中國男孩西蒙兩手握著佛珠,嘴里在說著什么。

“天主保佑你們。請大家祈禱。”神父說。

西蒙嘴里一直念著,指頭用力捏著深色木頭做的光滑的佛珠。平時我沒有見過他念佛經的樣子。

西蒙抬頭盯著在最前面的神父。他閉上眼睛,低下頭,手捏著念珠伸進口袋。彌撒結束時,神父從中間的地毯走出禮堂,舉著很高的木頭十字架。西蒙的口袋還動著,手不停地捏著那串珠子。

畢業的時候,西蒙的父母也從中國來了。西蒙手里還握著那串佛珠,藏在我們高中的綠色校袍的口袋里。畢業典禮還在學校的大禮堂里舉行,慶祝活動持續兩天,這是圣多米尼克會私立高中的古老儀式。信佛的西蒙的父母婉拒了進入大禮堂的邀請,一直坐在外面的走廊上,等西蒙出來。

睡衣日

這周是返校節舞會周。今年的舞會主題是星球大戰。學校走廊的墻上被貼上各種顏色的星球大戰電影的系列人物。高四的每個人的名字都用彩色的漆刷在了學校玻璃門上。

返校節的第一天是睡衣日。每人可以把睡衣穿來學校,包括老師。其實好像沒幾個人真正穿自己睡覺時的衣服。他們只是穿條寬松的褲子或拖鞋。高一時的這一天,我差點就穿了睡衣,我媽給我買的老太太版帶著紅花的套裝。

有人把夸張的卡通眼罩戴到額頭上,打著這個造型的幌子可以上課睡會兒覺。我現在剛完成三角函數的數學測驗,交卷后發現還有十二分鐘才下課。坐在我前面的黑人女孩是啦啦隊隊長。

她穿著一件白色睡袍,但沒有系上,露出里面的一個吊帶和很短的格子短褲。這樣老師也沒法說她違反學校的穿衣規定。

每天數學課的白板上都會有人寫一個段子。前兩天是“你愿意被我吃掉嗎?因為你是我的甜甜圈”或者“你體育真好,因為你每天都在我的腦海里跑來跑去不停息”,還有“你是個電梯嗎?因為你升華我的心靈”。

第三節物理課時,尼蔻問我用中文怎么說“我不在乎”,我告訴她可以說“管他的”。于是她開始不停地說,我說我很累或者很餓,她就說一句“管他的”。聽上去她在說西班牙語。上周我們在學校對面路邊的咖啡館坐著休息,她讓我教她中文并試著發音。她學得很慢,可能和她說英語大舌頭有點關系。旁邊桌子坐著的一個人轉過頭,問我們:“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們在說法語嗎?我會一點兒法語。”

中午吃飯前,我在儲物柜前收拾東西。我儲物柜旁邊是這個學期新轉來的女生,她叫艾米麗。她總是畫著很濃的眼妝,皮膚很白。她舅舅是我們學校的心理學和歷史老師。

“嗨,艾米麗。周末過得咋樣?我看到你發的那張你和你男朋友的合影了,哈哈。”

“嘿。挺好的。我和他和好了,有些事就那么發生了,你懂的。”雖然我不太清楚她在暗示什么,我還是裝著我懂她的意思了。

“哦,哈哈,是的,確實是這樣的啊,沒錯。”

“給你看。”她把她的睡衣T 恤拉下,她的胸部和脖子有些紅色的印子,好像被人打腫了一樣。然后她笑了。

“哇哈哈哈,艾米麗!”我還是搞不清她在說什么,隱約猜到,但并不是很確定。我沒有再問她,裝著我懂了好像顯得更好一點兒。

中午吃飯時我們聊到為下周六準備的返校節舞會的裙子。

“看,像我,有些裙子款式很好,但我的胸根本塞不進去。”

艾米麗說著,一直捏自己的胸。

“呃,這種體驗反正我是從來沒有過。”我說。

“它總是抖來抖去,太煩了。”她接著說。

飯桌上幾個女生交換了下眼神。

“哎,不信你摸!”她拉著坐在她旁邊的奧利維亞的手要放到她胸上。

“啊,別別別,可以了艾米麗。”

艾米麗笑了一下,露出不齊的虎牙,拿起她啃了一半的梨開始吃。

周五的天看上去比平常灰暗一點兒。烏云飄浮著,壓低氧氣。有幾只鳥飛過學校對面的教堂——沒有尖頂的教堂。

宗教課上我坐在窗邊。有一只棕色小狗被主人牽著散步,坐在我前面的女孩看到了,尖叫起來。

秋天。

我一直感覺夏天還在,直到發現葉子變紅,變黃,要么直接掉光。街邊的樹中總有幾棵比其他的對季節更敏感。我現在坐在創意寫作課的角落,從三樓的窗戶看外面,有一棵接近金色,還有一棵是綠的,剩下兩棵禿了。我看不到樹頂,窗戶不夠大。我把手機偷偷藏進筆袋里,保羅還沒睡。他總是給我發語音信息,我戴上耳機假裝在聽歌。創意寫作課上是可以聽歌的,因為老師說如果這讓我們更能集中注意力寫作的話。

“夏天過去那么久了,烏魯木齊也開始冷起來了。我想你。”

他貌似半醒半睡。

安眠藥

密爾沃基的冬天是漫長的,上次去中餐館吃飯后拿到的小餅干里的幸運條上用中文寫著:“夏天”。外面的雪差不多到小腿,放學后我坐在學校餐廳靠窗的高凳子上,盯著雪花被風吹亂再打在玻璃上發呆。

保羅已經半個月沒跟我說過任何話了,他突然消失了,不再發任何動態,也不再回復我的信息。我知道冬天到了。我唯一能看到的是他的聽歌記錄,有時候通過看他聽了什么歌來判斷他心情如何,但這段時間他聽的都是沒有歌詞的歌。昨晚我睡不著,看了他夏天時在山上跟我說的那部叫《夢之安魂曲》的電影,果然夏天是最好的時候,男主角和他喜歡的女孩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慢慢睡著,又或者偷偷潛入誰家的天臺上俯瞰城市。到了冬天,男主角吸毒過量被截肢,他的母親也住進了精神病院,他愛的人也不能再待在他身邊。我本來想著看這部電影助眠,但看完發現更睡不著了。

晚上吃了土豆泥,幾根水煮的沒放任何調料的豆角,和一塊不是很咸的雞胸脯肉。我坐在書桌前打算復習西班牙語,明天考試。這是我第二年上西班牙語,因為我高一那年沒選外語,現在課上的人都是高一和高二的充滿活力的低年級學生。西班牙語老師留著過短以至于在眉毛以上的劉海,她牙齒很齊,被牙箍人工矯正過的不自然的齊。

我盯著臺燈,黃色的光,燈罩里貼著的透明塑料標簽用英語和西班牙語寫著:中國制造。我知道我得開始背單詞了,拿起手機,沒人找我。我發現一個黑色的小飛蟲在飛,圍著溫暖的燈。我等著它停在我桌子上時用食指摁死了它。我盯著它的尸體發呆。我又看了看手機,沒人找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起我開始拖延,下午4 點回到家先睡到5 點30 分或6 點,吃飯,精力充沛地坐在書桌前發呆。直到9 點或10 點再開始寫作業。這讓我覺得二十四小時的一天不夠用。

11 點,我開始把各個時態的動詞詞尾轉換,背。我背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很厲害,能專心這么久。我看了一眼手機,有人找我。是和我同年級的羅蕤琳。她給我發了條語音。

“安迪突然要走了。今晚12 點要出發去芝加哥奧黑爾機場,凌晨4 點的飛機回國。”

安迪是一個來自銀川的男孩,他留著齊劉海,總是溫柔小聲地說話。他和每個人的關系都很好,我常有不會做的物理題就問他,他會耐心地給我講。

我問羅蕤琳為什么安迪要走,她說她說不出口。后來她告訴我安迪在中國學生宿舍里,給另一個來自浙江的中國男生——卡爾的水杯里放了過量的安眠藥,卡爾睡了兩天沒起來。

醒來被送去醫院檢查,發現了體內殘留有安眠藥。

安迪和卡爾的關系很好,經常在一起打游戲。

我問安迪發生了什么,為什么這么做。他說,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我問他這樣做是因為他恨卡爾嗎,他說不恨。

這件事發生后,中國學生公寓的主管不打算告訴我們學校,自行處理。他們說這樣能保護安迪,讓他回國待一學期,明年開學再來。卡爾說這其實是殺人未遂,可以判二十五年。但他不打算追究責任,為了保護安迪。這不是安迪第一次這樣做了,只是這次藥量放得有點過頭。

我給安迪打了個電話,這時11:30左右。我告訴他我很舍不得他,并會等他回來。他告訴我別擔心,并說再見,得出發了。

我看到卡爾發了一個朋友圈:別太難過,自己放松一下,不要讓自己壓力太大了,愛你,寶貝。

我以為這是給他女朋友艾拉說的,但在評論區看到安迪說,謝謝。卡爾和安迪差不多高矮,說話溫柔,義氣,喜歡幫別人的忙,喜歡叫別人寶貝。

我坐在桌前盯著那個小飛蟲的尸體,一個翅膀翹了起來。

我想不通為什么卡爾和安迪關系不差,但安迪想毒死他,而他不但原諒了安迪還告訴他別擔心。

太晚了我打算干脆不復習了,明天上別的課時再看看吧。

宗教課時羅蕤琳坐在我旁邊。她一直在發呆。

“昨天我找卡爾問了,他跟我說了很多事。但我說不出口。我的世界觀崩塌了。”

這節課快結束的時候她在Word 文檔上打了:“安迪喜歡卡爾。”這時打鈴了。

安迪2014 年剛來美國讀高一時,卡爾比他高一級。安迪從那時就喜歡上卡爾了。卡爾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們之間的事,他開始和艾拉談戀愛,對她很好。卡爾和安迪老會半夜一塊兒打游戲,打到快天亮,眼球布滿血絲,到學校上課時睡覺。卡爾總避免和安迪有任何太近的接觸。

安迪買了一些安眠藥,他一開始是為了治失眠。去年是第一次,安迪把安眠藥放進卡爾的水杯里,卡爾喝了。安迪脫掉他的衣服,進入他,拍照。當卡爾在別人面前故意疏遠安迪的時候,安迪就拿出手機看那些照片。之后卡爾和他女朋友艾拉分手的那個月,安迪把相片發給他,告訴他他得負責。

這次是安迪第三次給卡爾下藥,用量過多,放進紅色罐裝的旺仔牛奶里讓卡爾喝了下去。卡爾醒來后去醫院檢查了原因,同時檢查了是否被強奸,結果是沒有。

安迪離開美國的夜晚是除夕前三天,密爾沃基很冷,但沒下雪。卡爾送他到中國學生宿舍的走廊盡頭,吻他,道別。

新年那天安迪給我發了一條信息說祝我新年快樂,今天他和爸媽一塊兒包了餃子。后來我還問了他幾道物理題,問了他最近怎么樣。

接到我們學校給他的拒絕信后,不知道他還用不用微信了,他只是再也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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