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跬步以致千里
——王文生教授文學思想研究述略

劉良明

（武漢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430072）

王文生教授的《中國文學思想體系》（上、下冊）2017 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可以預見，這一部深入探索文學思想的皇皇巨著問世后，必將在我國文學理論界產生深遠的影響，也定會引起國際文學理論界的廣泛矚目。當時已經86 歲高齡的王先生一舉推出百萬余言的大作，他獻身學術的崇高精神與堅強毅力，的確令人驚嘆。“卻顧所來徑”，回望先生60 余年在文學思想領域的辛勤耕耘與上下求索，更會發現，這部著作乃是他經過長期的苦心孤詣與精心結撰，方才獲得的集成性豐碩成果。

王文生先生1953 年自武漢大學外文系英語專業畢業，短期做過與英語相關的翻譯工作后，就被教育部分配至北京大學文藝理論研究班學習。這個研究班主要由蘇聯專家畢達柯夫講授蘇聯的文學理論，先生由是熟悉了當時流行的各種學說。兩年的學習結束后，他被分配到武漢大學中文系從事文學理論教學與研究。由于在大學期間，先生已開始接觸文學理論，后來又經過系統學習；加之先生少時接受中國傳統教育，文史方面具有較為扎實的根柢；在開始講授文學理論時，他還細心從中文系前輩學者劉永濟先生的《文學論》《文心雕龍校釋》和程千帆先生的《文論要詮》等著述中汲取文學理論研究的材料和方法，因此對于文學理論的教學已能勝任愉快，獲得師生們的好評。

“學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王文生先生在20 世紀50 年代中后期的文學理論教學與科研實踐中，逐漸認識到運用當時流行的理論難以詮釋千匯萬狀的文學作品，深感系統學習古代文學理論的必要。于是在1961 年負笈上海，師從著名古代文學理論史家郭紹虞教授，開始了對古代文學思想的求索與探討，并發表了一些探索的成果。1966 年以后的十年期間，在艱難的環境中，在艱苦的體力勞作之余，王先生利用一切可能的時機，默默研讀與思考。70 年代后，他廣泛搜集、整理文學理論原始資料，為進一步的研究打下了基礎。改革開放初期，先生擔任副主編，協助主編郭紹虞教授編纂《中國歷代文論選》（以下簡稱《文論選》）。在原有60年代出版的《文論選》三卷本基礎上，新編體現了郭紹虞教授學術思想的深化和拓展（如在傳統詩文評外，更為重視小說、戲曲理論的收集與闡發），也匯聚了眾多學者的心血與勞動。作為文學理論研究者參考用書的《文論選》四卷本和作為大學文科專業教材的《文論選》一卷本，于1979 年開始在上海古籍出版社次第出版。它們在古代文學理論研究領域與大學文科教學系統都受到廣泛歡迎，一直暢銷不衰，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編纂《文論選》的過程中，王先生努力貫徹郭紹虞教授的編書構想，積極協調各方，勇挑重擔，為《文論選》順利成書和提高質量做出了貢獻。同時，先生積累了更為豐厚的古代文學理論研究資料，觸發了他關于這一學科更為深入的思考。他在《文學評論》《文藝研究》等期刊發表了更多學術研究成果，出版了《臨海集》（陜西人民出版社1983 年出版）等著作。

20 世紀80 年代，王文生先生豐碩的學術成果引起各界的矚目。他除了繼續從事古代文學理論教學與研究外，還先后擔任了武漢大學中文系主任及一些學術機構的領導職務：中國古代文學理論學會秘書長、湖北省社會科學聯合會副主席、武漢大學學術委員會副主任……但先生不愿陷入繁雜的應酬與活動中，而是極力倡導大家多讀書，多寫書。他本人身體力行，主持、組織編撰了《中國文學史》（1989 年高等教育出版社初版，2009 年武漢大學出版社修訂再版），表明他不僅在理論研究方面深入、拓展，在古代文學作品的涵泳、闡釋方面也更為精深。80 年代中期，王先生受武漢大學委派，先后到歐洲、美國交流講學。當時正值盛年的王先生學術造詣日益深湛，年輕時所學的專業外語也成為對外交流的利器，因而在歐、美的大學和研究機構獲得一致好評。在法國，他被聘為普羅旺斯大學客座教授；在美國，他作為客座研究員或客座教授，先后講學于圣迭戈大學、耶魯大學、普林斯頓大學、伯克利加州大學等名校。

由于身處異域，在進行對外教學和交流活動的同時，王文生先生逐步看到了一個嚴峻的事實：中國文學思想被世人嚴重低估、忽略與輕視。他下定決心，要以自己的全部力量揭示具有近三千年悠久歷史，內容最豐富、特點最鮮明、最具創造力和影響力的中國文學思想資源。他立下宏愿，一定要努力闡明中國文學的基本質素，研究其互動的規律，發現其價值，彰顯其特點……建構具有鮮明中國傳統特色的文學思想體系，讓中國文學思想體系與西方的文學思想并駕齊驅，屹立于世界文學思想之林。尤其近二三十年，當先生年事漸高，淡出教學工作，摒除日常俗務后，他傾注全力于這項艱巨的任務。先生雖然身居北美，但心系神州。他滿懷中華民族文化的強烈自信，運用富于中國傳統的語言形式與理論范疇進行構思和寫作。先生數十年如一日，澄心凝慮，耽思傍訊，焚膏繼晷，伏案筆耕，苦心孤詣，積稿等身。21 世紀以來，他不僅在《文藝研究》《文學遺產》《文藝理論研究》和《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臺灣）等期刊先后發表多篇富有創見的學術論文，而且陸續出版了《論情境》（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出版）、《中國美學史——情味論的歷史發展》（上、下冊，上海文藝出版社2008 年出版）、《詩言志釋》（三聯書店2012 年出版）、《西方美學簡史》（三聯書店2014 年出版）等專門著作。這些精心結撰的著作自出機杼，承先啟后，籠罩中西，充分闡發了中國文學思想的民族特點，弘揚了中國文學思想的優秀傳統，引起了中外文學理論界的注目。

最近幾年來，王文生先生再接再厲，力求將中國文學思想體系闡發得更臻善美。他不滿足于已經出版的幾種文學思想專著各論一體的格局，根據自己對于中國文學思想“源于情，形于境，成于味”的總體構想，在已屆耄耋之年，以超乎常人的學術勇氣，另辟蹊徑，重起爐灶，把分散的情源論、情境論、情味論再加冶鑄。先生反復擘畫，苦心經營，叩彈排比，細致熔裁，終于將他關于中國文學思想的全部求索與思考，鍛煉成為一個完整的有機體系，展現在世人面前?！吨袊膶W思想體系》的問世，無疑成為當今文學理論研究領域的盛事。這部巨著不僅是王文生教授中國文學思想的完美總結，更是他60 年學術研究歷程的巍峨豐碑。我們衷心祝賀王文生教授大著的出版，期待他的文學思想體系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