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禮盒》之最后一張表格

■陜西省西安市/龔辰

教室里高考倒計時牌上的數字越來越小，在最后一次班會課上，班主任楊老師鄭重地發下來一張表格，并嚴肅地說道：“大家一定按照要求填寫清楚，千萬不能出錯。”

姚小璇接過來一看，無非是一些考前個人信息的統計，她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譬如姓名、年齡、班級這些信息，哪一個不是閉上眼也能信手拈來，又豈會出錯？

小璇信心滿滿地開始填表，卻不料，剛寫了幾項，便被“家庭成員信息”中母親的“職位”難住了。小璇的筆尖訕訕地懸了好一會，遲遲不敢篤定落下，她悄悄瞥了一眼周圍的同學，別人都利索地填寫，表格里的項目并無磕絆，她不禁暗暗紅了臉。小璇只知道母親在一家外企上班，但詳細部門、具體職位，她還真不知道，因為記憶里她那么多年的成長時光中，母親只要下班一回到家，就立刻投身到廚房，精神抖擻地為小璇做出一桌又一桌的可口飯菜。

她記得初中時，自己在一次很重要的分班考試中，成績下降得厲害，開完家長會的父親回家后臉色鐵青，正要教訓她，在省城出差的母親聽到消息，硬生生趕在晚飯前回到了家。她一放下行李箱，便立刻挽起袖子進了廚房，一邊勸父親莫要生氣，一邊面對冰鍋冷灶熟稔地操作起來，不一會兒，便擺出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又餓又害怕的小璇風卷殘云地吃完了那頓飯，只記得父親對母親的惋惜，因為母親出差途中突然折返，損失了可能晉升的大好機會，但母親只是輕輕一笑，并未說什么。小璇現在回想起來，母親那時的眉間確有失落，只是如今她才懂了。

算了，這一欄先放一放，小璇接著往下填表。可沒幾步，又被卡在“父親的學歷”這項，父親是什么學歷呢，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家里書柜中密密麻麻地擺滿了父親的書籍。但令小璇印象深刻的還是剛剛升入初三時，驟然增加的壓力和知識量讓她措手不及，她連完成作業都十分吃力。父親發現后，每天晚上陪在她身邊，每當她遇到難題，父親也不急于直接告訴她答案，而是先引導她一起回憶上課的知識點，再陪著她一起查資料，而小璇按照父親的引導，認真投入地演算，困難很快迎刃而解。

填到這里，楊老師已經開始催促著同學們交表，小璇只得匆忙將這兩欄填上——母親的職位，根據她的精神面貌給匹配了“經理”一職，父親的學歷嘛，根據推算至少也是個大學本科。正打算這樣糊弄地交上去，耳邊又響起楊老師的叮囑，小璇不放心，便走出教室給爸媽打了一個電話求證。

打完電話，小璇呆住了。

母親哪里是什么經理，不過是個忙碌不斷的小職員，小璇眼里母親的熱情和付出，不過是因為對于家庭和孩子的愛，而拖著萬般疲憊的身體強打起的精神。而父親，也不是什么大學本科，僅僅是一個專科生，那些他教小璇的知識，不過是自己先點燈熬油爛熟于心之后，再逐一耐心教授給她。

看著這最后一張表格，小璇紅了眼眶。原以為自己雄心壯志，早已成熟，殊不知，在這一場筆尖下的審問，才得以看清自己。這一紙表格，讓她向青春的無知和涼薄道別，也向時光賦予的愛和成長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