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曹 寇
去年我在《青春》雜志主持一個欄目,狗子給我轉來幾篇佟琦的小說。看完之后,我覺得不過癮——佟琦的小說普遍很短——聯系作者,佟琦給我寄來一大堆,仍然都很短。我迅速地都看完了,挑了幾篇發在《青春》上。前不久,佟琦似乎情緒不佳,對自己的寫作憂心忡忡,表示自己失去了“判斷力”,微信上又給我發來兩個新的。我看了,仍然發自內心地覺得好。現在,這篇《我要去加國》仍然是好,是佟琦固有的那種好。
佟琦的小說在某種意義上并不算是風格明顯,他很老實,就是用最簡單的筆法和文字寫一段生活插曲及其中的情感。混跡于魚龍混雜、塵土飛揚的期刊文學,佟琦很容易被忽略掉。事實就是這樣,當代作家,尤其是所謂的青年作家,在我看來,這些年的表現堪稱“逞兇斗狠”。無論是題材還是文字,無論是形式還是內容,著力點都在一個兇狠之上。從成功學角度來看,兇狠是必須的,唯有兇狠,才能產生“印象”,構成“風格”,以至于出位成為黑馬之類的新銳人物。這條鐵律可以適用于近些年來不斷冒出來的青年作家身上。
而且,佟琦的小說是“閉塞”的。就我對他的閱讀,發現他僅僅寫自己那攤子事兒。如本篇《我要去加國》,主人公和作者佟琦本人在現實生活中幾乎完全一致。這甚至不是對個體經驗的忠誠,而是對自我經驗的依賴,就像一個依賴老婆孩子熱炕頭的中國農民。不能說佟琦是要蓄意屏蔽間接經驗,而是他的“膽小”似乎讓他對間接經驗表現出了某種望洋興嘆的畏懼和困惑。當然,這也不能表明佟琦對自己那攤子就是多么篤定。事實是,在小說中,他對自己那攤子也往往躊躇再三,不敢妄言,始終保持著“大概是這個樣子的吧,你覺得呢”這種與讀者商量著辦的態度。對比于眾多作家在題材和書寫膽略上的勇猛,佟琦何止膽小,簡直是“沒什么大出息”。而且這絕非佟琦的蓄意為之。
也就是說,在書奇寫異的狂飆突進下,佟琦的寫作僅僅是作者本人的死水微瀾。這一點,他與北京的狗子和南京的顧前有某種隔代相似之處。不過,狗子要激烈得多,狗子要表達態度(尤其是其成名作《一個啤酒主義者的自白》),表達與生俱來的立場。顧前則倡導有趣、好玩,即生活中的某種先天存在的戲劇性和荒誕感。但這也為佟琦所不取。他就是記錄和描述,像對待一位死者那樣對待自己。看得出來,佟琦并不享受他的生活,但依賴乃至沉溺于他的生活。在沉入水底之前,狗子會伸出胳膊,顧前會發出笑聲,佟琦則一聲不吭。
讓人能在喧囂中靜處一隅,并知曉一隅的存在和苦難(甜蜜),這或許是佟琦的某種“價值”和“意義”。另外,就我的判斷,佟琦的小說與兩千多年前那些青年農夫在春天的田陌之上唱出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沒有本質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