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靈欣
(重慶交通大學人文學院,重慶 400074)
孫笑川在做主播之前常年混跡工地,拿著僅夠溫飽的工資,是一個典型的被時代洪流淹沒的小人物。他最開始和朋友接觸直播是始于斗魚平臺,為其取名為抽象工作室,剛開始看的人數并不多,他也未曾想到自己未來將會站在時代的風口浪尖上,成為網絡上人盡皆知的主播。孫笑川出自社會底層,所以他也從來不懂得什么叫禮貌、什么叫素質,他用酣暢淋漓且花樣百出的罵人方式收獲了不少粉絲。這也吸引了一大批粉絲跟著他學習,在彈幕上開啟罵人模式,他們自稱孫笑川的“狗粉絲”,也管自己的話叫抽象話。
后來工作室解散,直播員各自紛飛,“狗粉絲”們無家可歸,孫笑川名為“帶帶大師兄”的微博變成了“狗粉絲”們的新陣地。“狗粉絲”源于孫笑川,卻不維護孫笑川,他們聚集于此,以謾罵孫笑川為狂歡;他們喜歡挑起事端,樂于把罪名扣在孫笑川頭上。他們說的抽象話、做的抽象事,形成巨大的凝聚力和快感,吸引著越來越多的“狗粉絲”加入。“狗粉絲”文化已經逐漸成為我們網絡文化的一部分。
羅杰·西爾弗斯曾說過:“在可到達的時空里,個人利用消費來訴說自己”。無論是09年“宇宙無敵自信”的鳳姐,還是19年通過罵人“大紅大紫”的孫笑川,他們運用一定技巧給自己賦予獨特的文化象征符號,供受眾消費。有學者將這類另類網紅定義為“網絡丑角”,其存在的背后是后現代主義在推波助瀾。他們的后現代本質是強調個性、多元自由、強調實現自我的特性且與網絡多元文化相契合,使得粉絲受眾傾向于選擇消費容易得到的網絡文化來釋放真我,以尋求精神的快感享受。
如鮑德里亞指出:消費對象是能指本身,而非產品。在文化經濟中,所有文化產品都具有潛在的意義和快感,并由符號表征,“網紅”亦然。人們在討論孫笑川和“狗粉絲”的過程中,孫笑川的言行和舉止已被剝離,在“狗粉絲”的操控和栽贓下,他變成了一個惡的傀儡。人們評價他的標準也不是客觀上的諸多影視明星唱功演技,而是主觀上的情感以及價值判斷,并最終將他抽象為一種巨大的符號——一個無惡不作的娛樂符號,不再關注他本身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以孫笑川為例的網絡“草根”紅人代表著普通民眾的期望與想象,他們身上的“草根”本質即代表著平民階層的粉絲群。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普通民眾之所以關注“草根”明星,是因為他們是鮮活的,也是貼近生活的、平民化的,他們有著與受眾相似的生活環境和成長經歷,并且擁有著類似的自我價值實現的心理需求。普通民眾在消費他們的時候也映射了自己渴望一夜爆紅和獲得高度關注的渴望與夢想,感受自我實現的可能性。當這類“草根”明星獲得較高關注度并名聲大噪時,粉絲身上也會擁有相同的“自我實現”的成就感。也正是基于這類普通民眾的階層想象,“草根”網紅孫笑川們才得以批量出現。
類似于傳統偶像的粉絲群體,他們也有著自己獨特的粉絲文化特征,卻又不同于傳統的粉絲文化。其一,“狗粉絲”群體有著自己專屬的網絡語言體系。他們喜歡將“有點厲害”說成“有、厲害”,這源自于非主流文化時代的火星文編輯手法。他們也喜歡用一連串帶有象征符號的emoji代替一段完整話語,往往讓圈外人士看得云里霧里。其二,“狗粉絲”以抹黑孫笑川為樂并極其享受操縱輿論的快感。他們在各種負面微博下面污蔑孫笑川,也栽贓他是用激光筆照射蔡徐坤眼睛的兇手,還曾多次轉發“踢老太太”的動圖并指控主角為孫笑川,引來無數群眾對孫笑川的辱罵和攻擊。久而久之,越來越多的人便習慣性將所有負面消息推到孫笑川身上。
無數個微弱的個人價值觀聚集在一起,形成強大而極具凝聚力的集體主義力量。以孫笑川為主體聚合在一起的“狗粉絲”正是感受到了這種集體主義的狂歡魅力,在其直播間被封后不僅沒有樹倒猢猻散,反而壯大了自己的群體。
所謂的“狗粉絲”群體,其實也是一群披著孫笑川的外衣,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懣和不滿的網民而已。“狗粉絲”的主要人群為90后,他們大多背負著時代的壓力負重前行,孤獨、寂寞、焦慮等負面情緒無處釋放,直播等網絡平臺便成為了他們發泄自我的最佳途徑。
孫笑川打著“儒雅隨和”的口號,實行釋放真我之實,與黑粉互罵、一言不合就開撕是他的真我常態。而孫笑川越是囂張跋扈、釋放真我,他的粉絲群體就越是興奮狂歡。原本身為游戲主播的孫笑川一坐在鏡頭前面,彈幕便是千篇一律的“滾”“不想看到你”等謾罵語言,一些不明真相的網友在滿屏的彈幕氛圍之下也加入到謾罵行列來,而說著一口川普的孫笑川也不甘示弱,用俏皮有趣的腔調回罵網友,且五分鐘不帶重復字眼,極具想象力。到后來,游戲直播就變得不再重要,所有人都是來看他們相互謾罵、說俏皮話,或者干脆自己也在彈幕里罵人發泄。
他們打著孫笑川的旗號充斥在各大門戶網站、網絡評論區,制造各類孫笑川的表情包和鬼畜視頻,或是以直播間、貼吧、微博為根據地,對其他文化造成一輪又一輪沖擊,他們的本質目的就在于發泄狂歡。
伴隨著新媒體發展而成長起來的年青一代,內心像是一個孤獨而封閉的“罐裝”容器。現實生活的壓力和困難,使其成迷于容易獲得存在感的網絡世界,患上媒介依存癥。“狗粉絲”和孫笑川的關系也更像是粉絲文化的扭曲和變異:“狗粉絲”們通過媒介工具賦予孫笑川以無惡不作的形象來左右輿論;通過制造并傳遞專屬他們的文化符號,如孫笑川表情包、孫笑川的梗、另類表情文字來擴張自己的文化領域,這些看似無厘頭卻又能使其獲得短暫成就感的行為造就了“狗粉絲”們的抽象事。不難看出,在經濟發展迅速的當下,社會主流情緒是一種怨恨式的、謾罵式的大眾消費文化心態,其背后仍有眾多的生活寂寞且精神空虛的青年一代。
細究直播網紅孫笑川及其“狗粉絲”存在的現象,不難發現這其中蘊含的諸多社會意義,尤其是在后現代語境中。另類偶像“網紅”作為一種“亞文化”“個性文化”,具有存在的合理性,但其對網絡文化生態的污染也不容忽視,如靠著低俗、膚淺、顛倒黑白等極端形式吸引大眾眼球,必然會影響社會積極意義的傳遞。正如波茲曼在《娛樂至死》中所批判:“我們所擔憂的,并非娛樂本身,而是人們在娛樂中喪失理性思考的能力和一切公眾話語都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如何規范網絡文化生態制度,加大網絡不健康言論行為的監管力度,還受眾一片綠色和諧的多元文化生態網絡,是目前我們面臨的巨大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