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的都不必歸還（組詩）

[題山外山]

遠看側看，比近距離面對面

更能形成綿延之勢

你不在，你也在

愛情綿延的間隙，很小很深

刪繁就簡吧，只留存愛你的那一瞬

一首愛情頌，不再流行

哼唱得一路都是綠意

旋律最高亢的部分，是山頂

我登上去，獲得的遼闊

來源于你，我終于學會了享有

并不要求你愛我

[豐 饒]

從蘇北到江漢，有相同有不同

比如大片平展的青綠或金黃，水波與簇擁的蓮

比如網羅魚兒之法，母親的哭腔稚兒的鬧

比如菜薹和慈姑

一輛大卡載著一家人

從平原到平原，路途并無多大起伏

內心激烈的顛簸是心與車背道而馳的拉扯

是突然的分割

所幸平原浩大，漸漸感到穩當

而分辨風物異同的憂傷，也從頻繁到稀有。比如

新年圍桌而坐，蝦醬和醉泥螺讓我們

在兩個平原之間的顛簸，只持續了幾分鐘

[不 遇]

下一世我居山中，你先要繞過

幾個仿古景點，包括被框起來的

桃花、古井、精裝裱的牌匾

再避開

欺軟怕硬的看門犬，醉醺醺的好人與惡徒

之后

九曲十八彎，顛散你的正襟危坐

忘掉你的駕輕就熟

你將被懷抱嬰兒的村婦，以及嫻熟拿捏的村長誤導

又惑于老貨郎古怪的口音

如果運氣好，你將碰到若干知曉前因后果的人

其中一位和我的關系既貼近又疏遠

她向來古道熱腸會給你正確的指引

你只需再攀一座大山，我的處所很好找了

看似縹緲于半山腰

其實正被泉水、鳥鳴、林木加深

萬一我門扉緊閉。請在樹下小歇

你可摘下并品嘗

敞院里任何一枝當季的果實

也可選取檐下的斗笠、鐮刀、燈籠、拐棍

若原路折返，愿順利愉快。借你的

都不必歸還

[一場大火之后的香格里拉古街]

巨型轉經筒黃澄澄地矗立

天藍得還可以指引一萬匹矮腳馬

駝上茶葉、鹽巴，一步一步

沿著幸存的石板路，走向白云深處

絕大部分鼎沸市聲，躲了起來

像是需要在瓦礫堆下棲息會兒

才能醞釀得更振奮更貼切

殘剩的一小部分

正憑通用的貨幣持續著漢藏融合

除了被熏黑的一角舊樓

一切安詳得像從沒被炙烤過

偶有喇嘛走過，袈裟紅紫，神態淡漠

仿佛在告訴我們——

萬物自有劫數，也有自新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