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三千里（組詩）

安 文

[我這樣形容它們的交談]

耗費好幾年的光陰，才積攢下

這一摞輕如鴻毛的詩篇。

我寫出的每首詩，都有其因緣，

都有其分明的愛憎。

如今它們聚在一起，在這個

十一月私密的某個下午。

我這樣形容它們的交談：

初春的鵝黃有一種美的秩序，

幾尺厚的積雪映得天地一色。

它們對我怎么說？呵，這些無法用

語言傳達的情感，讓我像一個俠客，

深藏不露，深諳風月。

[日頭西沉]

日頭西沉

像一只

牛犢沖抵牛欄的犄角般抵住了紅燦燦的西天

抵住這又將逝去的一天

西去七百里

一群紅嘴鳥安臥在白河的冰面

西去三千里地遠

我留下一個蒼邁的修辭：

九十九座雪山托不起一輪咯血的明月

[訣 別]

天寒風大

無意中看到窗外紅透的樹葉正與

湖邊的一排樹木訣別

原來白雪枯樹的有我之境是

我愛你

耳垂紅透的歲月——

當我們一行行抄我的詩

多次寫到

大風雪的鋼筆

像兩根青皮闊葉的蘿卜

倚著彼此的肩頭

打盹兒的時候

親愛的

即便死神想完全拔出我們也要

使上小半個下午的氣力

[我對面的]

在白天，我對面的小學是一枚畫布上的海螺。

有時晴天，有時大雪，有時風沙，

它都發出螞蟻吮吸梔子花汁一樣的螺音。

現在它被黑暗籠罩。

明月照不進每一戶心扉。

它像一顆水果，酥心或者奶香的糖果從

無邪掉回人間。

[當我找不到詩的素材時]

當我找不到詩的素材時，我必然會

再一次走向愛情。如果確有一個

造物主，他創造了光，黑暗，

有靈的萬物，與花蜜里

一見鐘情的兩個人。

呀！原來我黑天鵝戲水般的愛情也有

星空一樣的遼遠；宗教一樣的神性；

勞作一樣的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