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富
后來的事,就交給相框
天冷,骨頭涼
我們在門前數流水
我們在抹玻璃上的塵土
抹了塵土之后
所謂慈祥,就是經歷很多年
一底褪色的底片
縱橫著溝壑和山脈
他們穿過花圃
拐到冬青樹下
左顧右盼
像一對機靈的小松鼠
我用朝氣蓬勃贊美他們
并用五月剛探出頭的
苗圃里舉著露珠的花骨朵接過之前的贊美
他們還那么小,小到單純
他們牽手了
又迅疾分開,星星尷尬了一會兒
連月亮也成了偷窺的小學生
我有足夠的時間想流水
一路抒情
想心里,涌上來,又摁下去的部分
感性,柔軟,沒有棱角的一生
想流水的腳,萬千和千萬
舟行碧波,蕩漾著一顆春心
倒影是流水的孤獨
一舟,一篷,一槁木
橋洞善于吸納
流水善于吞吐
烈日當頭,人世需要陰涼的話題
雷峰塔走后,又涌來小孤山
竹篙已用舊,卻能
倒趕一匹藍天走向的流水
如果鏡頭放慢,倒也像當年的李白
從三峽走到武漢
不同的是那河流只是通途,流水也枉然
木船順著水流爬坡
那陡峭,多次規避出人世的平坦
水的盡頭相遇大河
那么多水,舟行碧波,我告誡自己
時間是公元前某年某日
只身奔赴于
集鎮或鄉場。回望來時的路,多穿行于
山洞和黑暗
想到回程時的恐懼,被電話吵醒
八月的午后,南柯一夢
陽光一片大白
一曲未完,西斜的落日像一只琉璃盞
杯中抒情
強作的新賦又添三兩滴
推杯換盞和豪氣干云
此時只取酒的意思
我說過,群山在上,大地是空空的懷抱
我在山頂喊娘。群山
都成了無人認領的孩子
跑是小跑,迎面的花枝撞個滿懷
流水化開來
這讓我想起我的故鄉
炊煙一幕薄綢
犁鏵奔跑在泥土中
王大伯又背著青草糞,從小橋經過
文字趕考的夜晚
所有的鄉愁都是細軟
筆墨寡淡,無意描摹
那種回歸
流水之后,江湖停著泊字
煙雨長廊,拱檐雕花
石階有極無極
若時光綿長彎曲
我們綁架了流水
我們又遷就了流水
時光之前,流水之后
斑駁的竹篾頂艙,高挑的紅燈籠
剛剛拐了個彎
長皴攆山,短皴趕水
枯潤墨法
打濕前朝涉水的鞋子
取山千層,而留余莽;取樹之
異同,盡染成林
在人心之曠達處留白
遠古一墨
風吹舊物,一樵,一漁,一白帆
每個人眼里都有一條富春江
山川應橫著看
流水宜豎著讀
每一個節氣,都遠來是客
借一把古壺
取水沖茶,相擁一幅斷代的長卷。而后
“遠山長,云山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