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鮮卑山傳奇

1.

大鮮卑山

大興安嶺林間的杜鵑花一片片、一簇簇，爭芳斗艷，紅得滴血似的。

連綿起伏的山脈，郁郁蔥蔥的松柏，蒼茫神秘的林海，湍急清澈的河流。主題歌響起。

蒼蒼翠翠郁郁蔥蔥，

云霧繚繞彩虹當空；

大興安嶺連綿起伏，

似一條搖頭擺尾的臥龍。

北國紅豆情意濃，

白樺玉立待閨中；

這就是綠色的寶庫——

大興安嶺多嬌的姿容。

大興安嶺啊大興安嶺，

你曾是鮮卑人的搖籃！

盤盤亙亙疊疊重重，

群山綿延浩瀚無窮；

大興安嶺巍峨聳立，

似一條騰云駕霧的巨龍。

塞外甘泉激情涌，

青松舒臂舞春風；

這就是綠色的長城——

大興安嶺巍峨的姿容。

大興安嶺啊大興安嶺，

你曾是鮮卑人的廬穹！

歌聲伴隨著鮮卑部族男人打獵、女人采集等場面。

大鮮卑山東麓靠近頂端的崇山峻嶺密林深處，聳立著一條陡峭的雄偉壯觀的石崖壁。崖體前面是南北長1000米、高達數百米的懸崖峭壁，明顯可見巨大的橫向層理。山崖后面與連綿起伏的山脈相連。就在距離下面平地25余米處的高大花崗巖峭壁中部有個巨大的山洞，便是“嘎仙洞”。

莽莽林海，蒼蒼云天，

萋萋野草，巍巍群山。

大興安嶺深處這神秘的嘎仙洞，

在朝陽的映照下宏觀偉岸。

是誰將你開鑿？

這么莫測高深令人魂魄戰！

怪石嶙峋，肅穆莊嚴，

神工鬼斧自天然。

微微晚風，裊裊青煙，

陣陣花香，啾啾啼囀。

大興安嶺深處這奇幻的嘎仙洞，

在落日的余暈中神秘變幻。

是誰在這里棲身？

又將祭祖的碑文刊刻壁間。

拓跋鮮卑，萬里征戰，

北魏王朝得創建！

2.

一組鏡頭

一位首領模樣的壯年男子長跪在嘎仙洞前。

老者甲勸阻：祖總首領，何必這樣長跪不起呢？

祖總首領：我十幾歲就走遍了呼倫貝爾大草原，知道密林外那片廣袤遼闊的天地寬。到那里去就可以努力發展畜牧業，把這單純靠狩獵維生饑飽不均的現狀改變！我教育孩子們習武練箭，耍棍弄槍，就是要使本氏族的成員人人是壯民、個個是精兵。平時游獵，戰時驅敵。我們祖上一直久居這大鮮卑山的密林深處。這大鮮卑山發源的一千多條大大小小的河流是它的血液和乳汁，滋潤了呼倫貝爾大草原、科爾沁大草原、松嫩平原和松遼平原，它是養育我們鮮卑氏族各部落人民的慈祥的母親！是的，我們祖祖輩輩眷戀著大鮮卑山，對它有著源遠流長的感恩之情，猶如羊的跪乳之恩，鴉的反哺之義一樣，誰也不舍得離開這巍峨聳立、連綿起伏，如同臥龍一般的大鮮卑山！我同樣也是深深懷著這依戀之情！

老者乙：就是啊！我們的祖先就在這大鮮卑山生活，幾百年來一直過得很好，鮮卑人也是十來萬人的大部落了！在這大鮮卑山的森林中，我們既可以打獵，又可以放牧，世世代代就這么過來了。我們已經習慣于這樣的生活，不想到什么大草原上去折騰！

老者丙：是啊是啊！我們祖祖輩輩對這樣的生活習慣了。再說，哪能丟下祖宗不管呢？

老者丁：退一步講，我們到了大草原上，那敵人來了，我們要是打不過他們，逃也沒地方逃是躲也沒地方躲。你們年輕力壯的能跑能顛兒，丟下我們年老體弱的只好被搶被殺！

老者戊：祖總首領，我們還是不離開這大鮮卑山為好啊！想當年，老祖宗們浴血奮戰，九死一生才退到這大鮮卑山里來的啊！可千萬千萬別到什么大草原上去啊！

祖總首領：你們說得不對！我現在統部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具有較強的實力。正因為我們的氏族壯大了，就應當離開母親的懷抱。呼倫貝爾大草原的氣候比這里溫暖得多，地域遼闊適宜發展，我們的氏族就會比現在更強大！祈求祖宗保佑我說服老一代人，盡快走出這大鮮卑山吧！祖宗保佑啊！

夕陽西斜，已近黃昏。祖總首領長跪不起。

夜幕降臨，明月高懸。祖總首領長跪不起。

旭日東升，酷熱難耐。祖總首領仍舊長跪不起。

老者甲：祖總首領，你已經不吃不喝地在這嘎仙洞祖廟前長跪七天七夜啦！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已經撐不起架來！再這樣長跪下去，會要你的命啊！祖總首領快快起來吧！

祖總首領：祖宗保佑我啊！祈求祖宗保佑我說服老一代人，盡快走出這大鮮卑山吧！祖宗保佑我啊！說、說、說……走、走、走……

祖總首領的聲音越來越弱，一頭栽倒在地，氣絕身亡。

3.

樹林中

樹林中，十幾個男人選擇相鄰的四棵樹，將四條繩索的一端分別系在四棵樹上，然后用兩根抬杠將棺材托起。當棺材離地面一人多高時，再用四條繩索的另一端分別系在兩根抬杠的四個頭上，棺材即被高高地吊了起來。

一個男孩兒凝視著遠方。

山嶺、林間的杜鵑花一片片、一簇簇，爭芳斗艷，紅得滴血似的。

棺材腐爛破裂。后人收其骨而焚之，并酌酒祈福。

薩滿唱著。

冬月時，向陰食；

夏月時，向陽食。

我若射獵時，

使我多得豬、鹿。

眾人唱著。

冬月時，向陰食；

夏月時，向陽食。

我若射獵時，

使我多得豬、鹿。

4.

山間

字幕：數十年后。

山嶺和林間的杜鵑花依然紅得滴血似的。

5.

一組鏡頭

又一位首領模樣的壯年男子長跪在嘎仙洞前。

老者辛勸說：毛總首領，何必這樣長跪不起呢？

毛總首領：我要效仿我的阿爸，祈求祖宗保佑我說服老一代人，盡快走出這大鮮卑山！祖宗保佑我吧！

夕陽西斜，已近黃昏。毛總首領長跪不起。

夜幕降臨，明月高懸。毛總首領長跪不起。

旭日東升，酷熱難耐。毛總首領仍然長跪不起。

老者壬：毛總首領，你已經不吃不喝地在嘎仙洞祖廟前長跪七天七夜了，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已經撐不起架了！再這樣長跪下去，會要你的命啊！毛總首領快快起來吧！

毛總首領：祖宗保佑我啊！祈求祖宗保佑我說服老一代人，盡快走出這大鮮卑山吧！祖宗保佑我啊！說、說、說……走、走、走……

毛總首領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一頭栽倒在地，氣絕身亡。

6.

山林

漫山遍野的杜鵑花爭芳斗艷，紅似滴血。

樹林中高高地吊起了一口棺材，一男孩兒凝視著遠方。

漫山遍野的杜鵑花爭芳斗艷，紅似滴血。

樹林中又高高地吊起了一口棺材，一男孩兒凝視著遠方。

棺材腐爛破裂。后人收尸骨而焚之，并酌酒祈福。

薩滿唱著。

冬月時，向陰食；

夏月時，向陽食。

我若射獵時，

使我多得豬、鹿。

眾人唱著。

冬月時，向陰食；

夏月時，向陽食。

我若射獵時，

使我多得豬、鹿。

字幕：數十年后。

漫山遍野的杜鵑花依然紅似滴血。

7.

嘎仙洞前

新任的推寅總首領帶領族人頂禮膜拜，祭祀祖先。

祭壇的北面擺著三棵樟子松，周圍有柳樹、樺樹陪襯。祭壇四周用矮松形成一個圓圈，還襯有其他的樹木，上面掛滿了神偶、布料、彩線等，樹下擺著狍、鹿、犴、野豬等供品。

烏盧老薩滿激動地：祝賀推寅繼任鮮卑部族總首領！

眾人歡呼雀躍地：推寅總首領！推寅總首領！推寅總首領！

六七名薩滿身穿神衣、戴神冠，先坐在樹墩上輕輕地擊鼓。鼓聲漸漸急促，薩滿們都從座位上站起來，邊神語邊舞蹈，表示諸神下凡了。

人們殷勤上供，祈求保佑。

推寅總首領神情虔誠地跪在祭壇前：祖宗們保佑我推寅吧！實現五代總首領的遺愿吧！

8.

中原小鎮

一位妙齡女子跪在街頭，發間插草。

一位商人走上前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為何自賣自身啊？

妙齡女子：奴家姓趙，賤名婉君。知書達禮，能武能文，琴棋書畫，頗為精通。只因父母近日患暴病雙亡，家壁四空，無力葬雙親。唉！萬般無奈，插草自賣。乞求大人可憐奴家吧！

商人思忖著：看這女子面容姣好，才華出眾，何不買下來帶到大鮮卑山去，送與我的好友推寅總首領為妻呢？這樣一來，推寅總首領會感謝我這個商人的！日后到鮮卑人氏族部落去做生意，不更方便了嗎，還解了女子的燃眉之急，救她于水火，豈不是成人之美與積德行善哉！

商人：噯，姑娘，你舍得離開中原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嗎？那地方山清水秀、景色怡人、空氣新鮮，人們心地善良……

趙婉君急切地：只要厚葬了雙親，奴家心甘情愿隨大人走到海角天涯也萬死不辭！

9.

大興安嶺

河邊，商人的馬隊在對岸出現。

身穿紅褲紅襖、戴著紅蓋頭的趙婉君也騎在馬背，鞍橋上掛著入鞘的雌雄雙劍。

十來個青年將口弦琴橫含口中，用手指輕輕撥動發出有節奏的聲響，有技能嫻熟的還可用樹葉吹出不同的鳥叫聲，逗引得林中的鳥兒也起勁地啼囀。

流水潺潺，蟲鳴鳥啼，遠處不時傳來鹿麂、犴狍求偶的叫聲。

趙婉君情不自禁掀起蓋頭唱道：

河水清清流不盡哪依耶，

提水來到河邊哪依耶。

推寅總首領高興地唱道：

對岸姑娘人品好哪依耶，

獵人想與你把心交哪依耶。

趙婉君唱道：

想要知心不費難哪依耶，

從上游渡口渡過來哪依耶。

推寅總首領唱道：

上游渡口浪太急哪依耶，

波浪翻滾難趟過哪依耶。

趙婉君唱道：

上游渡口不能渡哪依耶，

從中游渡口鳧過來哪依耶。

推寅總首領唱道：

中游渡口漩渦緊哪依耶，

河水打轉難鳧過哪依耶。

趙婉君唱道：

要想真心和我好哪依耶，

大河源頭把我找哪依耶。

推寅總首領唱道：

只要真心和我好哪依耶，

生死也要把我等哪依耶。

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合唱道：

只要兩人真心好哪依耶，

相親相愛共偕老哪依耶！

10.

部落里

煮熟的犴肉、狍肉等熱氣騰騰，五顏六色的野菜、野果豐盛。

長者們在上方位置就坐，其他人在兩側或坐或站。

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走進場地，先向北磕了三個頭拜天地，又向在座的長者一一磕頭，長者們都簡短地禱祝幾句。

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應答：“者！者！”

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按照風俗，行請安禮，他們雙手端著樺皮碗給年長者斟酒。

推寅總首領向趙婉君介紹其中的兩位長者：這是我的二叔，這是我的三叔。

趙婉君分別向兩位叔叔敬酒：二叔安好！三叔安好！

兩位長者接過樺皮碗，用左手無名指蘸了蘸碗中的酒，分別向天、向地、向火堆各彈灑了一下，以示分別敬了天神、地神、火神，然后一飲而盡，連聲贊道：“好哇！好哇！”

夜幕降臨，篝火更加通明。歌手們爭相獻藝。

是男子漢敢與熊相搏，

是好姑娘能騎馬遠行。

新郎啊，你敢干什么？

新娘啊，你能做什么？

把你打的獵物給我們，

把你采的果菜拿上來。

你讓我們等多久？

我們在等待，我們在等待！

好小伙兒，說干就干好！

好姑娘，心靈手勤快！

祝你們美滿幸福永遠相愛啊！

愿你們家庭和睦白頭偕老啊！

最后，大家手拉手一同圍著篝火跳起“罕貝舞”。

11.

新房里

松明燈下，趙婉君用毛筆在縑帛上作畫。不大會兒，一幅中原市井風俗畫展現在眼前。

推寅總首領：夫人畫得好！只是我不知夫人畫的是什么？

趙婉君講道：夫君，我畫的是漢高祖劉邦衣錦還鄉、光宗耀祖的場面。在我們中原，以二十五家為一社，有社長。聽說皇帝要回故鄉探親，社長們挨家挨戶通知，這次非同尋常，誰也不得借故推托，要繳納去了根的草做馬的飼料，還必須出差服役。村里的頭面人物雙手捧著盛有向皇帝貢獻菜肴的盤子。一個鄉民抱著酒葫蘆，裝出一副大戶闊人的模樣。另一個盲人領著一幫裝模作樣的男女，敲鑼打鼓吹笛子瞎折騰。這時，見一隊人馬來到莊門，幾面旗幟迎風飄揚。一面旗幟上是月亮中有玉兔，是月旗；一面旗幟上太陽中有烏鴉，是日旗；一面旗幟上有鳳凰圖案；一面旗幟上是飛虎圖案；一面旗幟上是龍戲珠圖案。這五面旗幟上的圖案都是皇帝用來象征威嚴和排場的。可是，從鄉民們的眼中看到這些圖案卻覺得滑稽可笑。只見儀仗隊中，鋼叉是用紅顏色新漆的，斧鉞是用銀鍍得雪亮，瓜錘都鍍得金光閃閃，槍尖上挑著明晃晃的朝天鐙，長柄鵝毛宮扇像雪一樣白。還有些人穿著稀奇古怪的衣服，拿著不曾見過的儀仗器物。因為在鄉村里駕車的大多是毛驢，所以看到皇帝駕車的都是馬，覺得迷惑不解，特別是用黃羅傘來做皇帝車駕的頂蓋。我們中原地方以黃色代表至尊，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皇帝是真龍天子，穿黃色的龍袍。皇帝坐的車前走著八個威風凜凜的侍從官員，車后走著貼身侍候皇帝的宮廷內官。還有一群同樣打扮的宮娥。皇帝下車來，眾人都跪下行大禮。一些老者給皇帝跪拜，皇帝忙去伸手攙扶他們。夫君，當中原的皇帝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光耀啊！

推寅總首領：不怕夫人笑話，我可做夢也不敢這樣想啊！

趙婉君：夫君，“入主中原、稱雄稱帝”是天意啊！

推寅總首領：這話怎么講？

趙婉君：昔黃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內列諸華，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國有大鮮卑山，因以為號。其后，世為君長，統幽都之北，廣漠之野，畜牧遷徙，射獵為業。黃帝以土德王，北俗謂土為拓，謂后為跋，故以為氏。其裔始均，入仕堯世。爰歷三代，以及秦漢，獯鬻、獫狁、山戎、匈奴之屬，累代殘暴，作害中州，而始均之裔，不交南夏，是以載籍無聞焉。

推寅總首領：夫人，你剛才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再說得通俗些好嗎？

趙婉君：好吧。鮮卑人，或者就說這一支拓跋鮮卑，起源可以追溯到黃帝的小兒子昌意。昌意的后裔中有一個名叫始均的人，是拓跋鮮卑的始祖。始均在堯的時代還曾經在中原當官，與華夏族各部保持著較為密切的聯系。其后裔卻僅僅活動于北方蒙古草原，不再與中原華夏族諸侯國往來，因此中原的史書不再有關于他們的記載。實際上，鮮卑人是黃帝族系遺失在異域的支脈。那么，鮮卑人“入主中原、稱雄稱帝”，不是異族對中原漢族的征服，而是同出自黃帝的遠裔回歸中原認祖歸宗來了。

推寅總首領若有所思地：鮮卑人“入主中原、稱雄稱帝”，不是異族對中原漢族的征服，而是同出自黃帝的遠裔回歸中原認祖歸宗來了……回歸中原，認祖歸宗……

12.

林間空地

趙婉君在習武練劍。她雙手舞動雌雄劍跳躍騰挪，身手不凡。

見推寅總首領悶悶不樂的樣子，趙婉君輕輕地走到他身旁：夫君，這些日子你不開心啊！有什么心事告訴我好嗎？讓我也來分憂解愁吧！

推寅總首領：自從夫人給我講了漢高祖劉邦衣錦還鄉的故事后，不由得使我聯想到六代總首領為何以死來感化鮮卑氏族部落的人們走出深山密林的良苦用心了！曾曾曾祖父祖總首領說得很有道理，深山密林不適宜發展畜牧業，單純靠狩獵維生，人是越來越多而野獸卻越來越少。我們的氏族長大了，就應該離開母親的懷抱。到呼倫貝爾大草原去多多飼養牛馬駝羊，我們就能夠獲取更多的肉食，養育鮮卑氏族部落越來越強大！那多好啊！

趙婉君：夫君，你是鮮卑人的總首領，只要你一聲令下，誰敢不服從？要知道，在大鮮卑山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你就是這地方的“皇帝”！你的號令就是圣旨！

推寅總首領：夫人來的時間短，一些事情你有所不知。我家先后有祖、毛、貸、觀、樓、越六代總首領，為了感化族人走出這深山密林，都曾在嘎仙洞祖廟前不吃不喝長跪七天七夜，最后都是氣絕而亡啊！可是，沒有起到絲毫的感化作用不說，老一代因循守舊的觀念反而更加頑固了！正因為我吸取了祖宗們血的教訓，才沒有仿效祖宗們的做法。話又說回來了，不實現祖宗們的遺愿，我枉為這總首領！不是個大丈夫！

趙婉君：對于老一代，我們可以耐心地開導，盡全力去說服，兵不血刃就能走出大鮮卑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光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一手！實在不聽，你就來個“殺一儆百”！

推寅總首領：反對派中就有我的二叔和三叔，我怎能對他們下手呢？如若殺了我的二叔和三叔，與殺了我的生身之父又有什么兩樣呢？再說，自相殘殺是會引起內亂的啊！

趙婉君：夫君，除了二叔和三叔以外，還有誰持反對意見更強烈？

推寅總首領：還有慕容氏族部落的大首領，叫慕容堯，五十多歲，人高馬大，不敢惹！

趙婉君：我要給這個叫慕容堯的老家伙點兒顏色看看！對了，夫君，我聽說大薩滿都是女的，這是為什么？難道說女薩滿要比男薩滿更能與神靈溝通和對話嗎？

推寅總首領：我們每個氏族部落都有一個薩滿，大多都是由氏族部落的首領兼職。由此得知，女薩滿是從母系氏族的族長演變過來的。夫人，你問這些是為何？

趙婉君：夫君，你的意志首先要被各氏族部落的首領認可，才能進一步成為全體族人的自覺行動。正因為大多數的氏族首領都兼職薩滿，所以，至關重要的是必須首先開導薩滿們。如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一樣，他們既可以代表各路神仙下凡來反對你走出大鮮卑山，又可以代表各路神仙下凡來支持你走出大鮮卑山啊！

推寅總首領：夫人說得好！夫人的一番點撥，我心里敞亮多了！眼前一片光明啊！

趙婉君：夫君，有幾個大薩滿？都是誰啊？

推寅總首領：咱們拓跋氏族部落有位大薩滿，是年輕貌美的女人，名叫奇桑。她從小就與眾不同，百天會學語說話，七八歲能拿筆描畫獸像，心靈手巧，樣樣都行，是氏族中人人喜歡的女孩子，她當薩滿大家都信服。

趙婉君：奇怪了！這樣才貌超群的女子為何當了薩滿？

推寅總首領：不是任何人都能當薩滿的，這要根據神的旨意來決定。第一種是出生時胎胞不破，需要割開才能取出的孩子。第二種是得了重病或怪病久治不愈，而請了薩滿“跳大神”之后就好了的。第三種是原來還是好好的人，突然咬牙切齒，活蹦亂跳。奇桑就是這第二種人。據說，有一天，來了個騎神獸的仙人非要給她“跳大神”，還教給她學神規。她竟然一學就會了，只三年工夫就成了大鮮卑山中最有名氣的大薩滿了。奇桑最拿手的絕招就是能使人起死回生。去年秋天，部落里一個小頭人的兒子上山打獵，不小心失足掉入山澗，三天以后才找到，早已經沒氣了。于是，大伙兒幫忙把那小子裝進棺材里正要抬出去樹葬。奇桑大薩滿來了，阻止了大家，堅決說這人還有救。當時在場的人都半信半疑，但還是聽從了她。奇桑大薩滿吩咐把那小子從棺材里抬出來，放在大堂上，然后焚香供神。奇桑大薩滿穿上神衣，戴上神帽，擊鼓唱咒語“過陰”。

趙婉君：夫君，何為“過陰”？

推寅總首領：薩滿通神有兩種方法，一是請神附體，代表神來說話；另一種是“過陰”，也就是從陽界進入到陰界。這要使薩滿處于昏睡的狀態，讓自己的靈魂過一條河，由一位瘸子老頭劃船，要過馬關、狗關，還要帶兩只鳥，當作聯絡的媒介。只有法力通神的大薩滿才能“過陰”，一般的薩滿是做不到的。奇桑大薩滿進入陰界去把這個小子的魂兒領回來并馬上附了體。大伙兒眼睜睜地看著這小子一點兒一點兒蘇醒了。后來他還娶妻生子了。

趙婉君：我要親自登門拜訪這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奇桑大薩滿。夫君，還有誰是大薩滿？

推寅總首領：還有西山慕容部落里有個叫巴拉圖的大薩滿，他師爺的師爺的師爺的師爺能請出太陽神來！從前，我們的祖先住的這一片大森林，半年是白天半年是黑夜，五谷不收，人畜經常死亡。后來，是他這個祖師爺請來了太陽神。看到這里的慘狀后，太陽神說，這宇宙空間太大了，我實在是顧不過來啊！尤其是到了冬天就更忙得不可開交。你們離開這兒，到更光明溫暖的地方去吧。可大家都不愿離開故土，就跪下來求太陽神，人們都故土難離，還是請太陽神多給溫暖。

趙婉君：夫君，從中可以看出來故土難離的傳統觀念是何等根深蒂固啊！

推寅總首領：太陽神最后說，夏天多給予你們點兒陽光，冬天只能給予你們幾個時辰的陽光。你們要提前把過冬的事情準備妥當。據說，巴拉圖大薩滿也能請來太陽神。

趙婉君：我要親自登門拜訪這位具有傳奇色彩的巴拉圖大薩滿。

推寅總首領：我們氏族中的烏盧老薩滿是長壽之人，少說也有九十多歲了。他供奉的是護路神。只要是請護路神的所有事項，非這個烏盧老薩滿莫屬啊！

趙婉君：南遷路途遙遠而且艱險，要護路神保佑才能安全到達目的地。護路神不可少！

推寅總首領：烏盧老薩滿年輕時，有一次他穿著神衣，拿著法器帶領幾個小伙子去捉妖。夜宿大森林，狼蟲虎豹、妖魔鬼怪要吞吃他們的馬，小伙子們燃起一堆篝火都不頂用。烏盧老薩滿焚香念咒語請來了護路神，才把這些妖魔鬼怪趕跑了，人和馬匹都安然無事。

趙婉君：夫君，我這就先登門拜見烏盧老薩滿去。

13.

烏盧老薩滿家

趙婉君苦口婆心地在勸說著：烏盧老薩滿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眾人都信服你老人家。請你老人家在關鍵時刻能以大局為重，助推寅總首領一臂之力，一同說服鮮卑氏族部落的人們，從這深山密林里走出去。外面的天地大得很啊！呼倫貝爾大草原非常遼闊，中原那里有山能打獵，有水有草的地方能放牧，平坦的地方還可以種植……

14.

巴拉圖大薩滿家

趙婉君苦口婆心地在勸說著。

趙婉君：巴拉圖大薩滿法力通天，是大鮮卑山中數一數二的大薩滿。氏族部落的人們都是信任和聽從巴拉圖大薩滿的！請巴拉圖大薩滿在關鍵時刻為推寅總首領美言幾句，幫助他說服眾首領支持走出大鮮卑山，先到呼倫貝爾大草原去落腳。時機成熟，我們鮮卑人就“入主中原，稱雄稱帝”。中原人會織布、造工具、冶鐵造刀槍。我們鮮卑人只有接受中原人的文化和先進技術，才能逐漸發展強大起來……

15.

奇桑大薩滿家

趙婉君苦口婆心地在勸說著。

趙婉君：奇桑大薩滿在大鮮卑山中首屈一指！奇桑大薩滿具有傳奇色彩的經歷，令我這個總首領夫人聽后非常佩服！在關鍵時刻，奇桑大薩滿說上一句話，頂我這個總首領夫人說上十句話。所以，請奇桑大薩滿協同推寅總首領說服眾首領，力求使大家明白：我們不能永遠過著這種吃獸肉、吃野果野菜、穿皮飲血而且饑一頓、飽一頓的苦難生活。推寅總首領已經下定決心要走出大鮮卑山，這是大勢所趨！可以這么說，推寅總首領的決心和意志是九頭犍牛也拉不回來的。誰反對走出大鮮卑山，誰就是在坑害整個鮮卑氏族！不走出深山密林，我們就會永遠落后啊！推寅總首領是在為千千萬萬鮮卑人乃至子孫后代造福啊！

16.

嘎仙洞

石桌上擺放著熱氣騰騰的牛羊肉和野果酒。

推寅總首領與十幾位部落首領正在對飲。

酒過數巡后，推寅總首領站起來開門見山地說：我們鮮卑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這深山密林中，這大鮮卑山就是我們的母親！這嘎仙洞就是我們的祖廟！我們在這里生活習慣了，誰都不舍得離開。這樣眷戀的心情，你有我有他有大家都有，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當年，我們的老祖宗們為了躲避戰亂，為了保存這個氏族而退居大鮮卑山。經過數百年的休養生息繁衍發展，我們鮮卑氏族已經初步強大起來了！就像一個已經長大的男子漢，不能老是依偎在母親的懷抱里。鋼刀不配彩紋鞘照樣光亮，英雄不披金絲袍照樣高尚。有勇氣終能達到目的，怕困難總不能實現愿望。我們要離開母親的懷抱，去經風雨見世面去闖天下！全體氏族部落的所有人員必須走出大鮮卑山！

慕容堯大首領：我不同意！在大鮮卑山里生活得很好嘛！森林里能打獵又能放牧。吃肉吃膩了，可以摻些野菜野果子。特別是那柳蒿芽煮肉湯喝，簡直是香極了！實在饞了，我們還可以吃草莓、紅豆、杜柿、山丁子、稠李子。嫌這樣直接吃太乏味了，就用這些野果釀酒喝，再加上樺樹汁酒，同樣能一醉解千愁。這樣的生活多好哇！我們非要到那什么呼倫貝爾大草原去干啥？別的不說，如若有敵人來犯，打不過人家，那空空蕩蕩的大草原，叫我們往哪里躲？叫我們往哪里藏？到那時，我們難道說還要重蹈老祖宗們當年的覆轍，同樣為了躲避戰亂而再次退回大鮮卑山嗎？與其那樣的話，莫不如老老實實、安安穩穩地在這大鮮卑山里清清靜靜地生活著，也比去瞎折騰強百倍！

首領們議論紛紛。

“對！我們不能走出大鮮卑山！”

“不！我們應該走出大鮮卑山！”

“不能走出去！”

“應該走出去！”

推寅總首領打手勢制止：不要爭論了！聽聽各路神仙是怎么說的。

話音剛落，十來名男女薩滿穿著神衣，戴著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持槌，邊輕敲打著邊魚貫走進洞來。隨著鼓聲漸漸急驟，薩滿們都渾身抖動起來，越抖越快，鼓聲、鈴聲震耳欲聾。

被稱為“奔波里”的薩滿神帽，用約十厘米寬的木或鐵制成框架，以黑色皮子為底，呈圓形包成帽子形狀，外面套有繡著各種花紋的黃布，里面有帽襯。頂部一圈固定有用鐵絲彎成并用各色布套著的九個三角帽頂，在每個角的尖端還系有小銅鈴與各色的飄帶；神帽頂上裝有鹿茸，以鹿角叉數象征等級，叉數越多，薩滿的地位越高。神帽外繡有紅、黃等顏色的圓圈圖案，前面有反光銅鏡，與神衣上的銅鏡都是避邪物(照妖鏡，既是薩滿的人體裝飾品也是薩滿實行巫術和治病的主要道具)。帽沿一圈縫有約一寸長的五彩布條，前面垂有珠串等穗子，能遮掩住薩滿的眼睛與半個面孔。

薩滿神衣以犴皮或鹿皮縫制而成，長約四尺左右，是無領的長及腳面的長袍。領口、袖口及前襟等部位都有各色云字花紋，其上有許多裝飾品。肩部有用狍皮制成“甲哈波屯”(小坎肩)，邊緣繡成紅色，臂腕的周圍貼著刺繡的黑天鵝圖案。背后或前胸掛有若干銅鏡，佩戴著許多銅鈴、鐵扣、貝殼、銅錢等。級別高的薩滿還背負著九位神偶，跳神時能發出各種音響。腰帶上還掛有各色皮條、布條等寬飄帶，一直垂到腳面，象征羽毛，以示薩滿會飛翔。整個神衣約五六十斤重，看上去酷似戲臺上古代武士的盔甲，花花綠綠、閃閃發光很是威武，稍一行動便可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被稱為“文圖文”的薩滿手鼓是呈圓形的單面鼓，直徑50厘米、厚15厘米。木條圍成鼓架，一面用褪了毛的狍皮或小鹿皮包制，以狍頭膠或骨膠粘合。背面用繩子系成十字形，交叉處拴三個銅環或鐵環，手指伸進去便可將手鼓拿起來。繩子上還拴有若干銅錢，當手鼓敲響時，銅錢便會發出“嘩嘩”的響聲，悅耳動聽。擊鼓前，曬或烤，使鼓面繃緊，敲擊時便能發出更加清脆洪亮的響聲。擊鼓時，左手握住鼓上的銅環，不斷搖動，發出聲響，右手舉槌敲擊。鼓槌以狍筋制成，外面包上狍腿皮，長約一尺，手柄處系有皮繩套，用時可套在手指頭上以防脫落。

每個薩滿都攜帶兩面手鼓，一是防備擊破備用，二是二神(薩滿的助手)也能用。被稱為“檔士”的神棍，長約50厘米，上端系有各種花色的布條，還刻有許多缺口，每個缺口則代表一個神靈；四棱均有12個缺口，代表48位神靈。此外，神像盒也是薩滿的法器，以木雕成或用樺樹皮制作，長方形或橢圓形。裝好神像后，必加蓋并用皮繩拴牢。盒兩側也有皮條，便于提拿或拴在馬鞍上。每位薩滿都有幾個神像盒。

隨著鼓聲急驟，薩滿們都渾身抖動起來，越抖越快。

薩滿們精神恍惚，失去了知覺，象征著神將附體。

突然，鼓聲大作，薩滿們都從座位上起身，唱起了《請神歌》。

好啊好，真是好，

德陽闊，德陽闊。

神的意志傳下來了啊！

德陽闊，德陽闊。

快快顯靈，快快顯靈，

我那崇高的諸位神靈！

哦日古亞德，歐蘇亞德……

一位戴著假面具的薩滿跳到眾人前：我是大山之神！你們請我來此有什么事情要問啊？快快講來吧——

助手：推寅總首領及各位首領請問大山之神，應該不應該走出大鮮卑山？

山神附體的薩滿：我大山之神掌握著山中所有的飛禽走獸和財富！每一個獵物都是我大山之神賜給你們的！如果走出大山的懷抱，你們就會失去我大山之神的護佑，還會失去我大山之神賜給你們的所有！

慕容堯：各位首領聽到沒有？山神不同意我們走出大鮮卑山啊！

又一位戴著假面具的薩滿跳到眾人前：我是天上之神！你們請我來此有什么事情要問啊？快快講來吧——

助手：推寅總首領及各位首領請問天神，應該不應該走出大鮮卑山？

天神附體的薩滿：深山密林中雖說有許多許多的飛禽走獸，卻要用狩獵的方式才能獲取。狩獵很辛苦很辛苦的，也沒有定數。況且這深山密林中的空地有限，極不適宜大量飼養牛馬駝羊。而呼倫貝爾大草原水草豐美，平坦遼闊，牛馬駝羊在那里會很快很快地繁殖起來的。只有這樣，你們才會得到比狩獵更多更多的肉食，整個鮮卑氏族一定會得到更大更大的發展，整個鮮卑氏族一定會逐漸逐漸地強大起來啊！

推寅總首領：各位首領聽到沒有？天神同意我們走出大鮮卑山啊！

又一位戴著假面具的薩滿跳到眾人前：我是大風之神！你們請我來此有什么事情要問啊？快快講來吧！

助手：推寅總首領及各位首領請問大風之神，應該不應該走出大鮮卑山？

風神附體的薩滿：每年的春季，我都要吹胡子瞪眼怒氣沖天，刮起大風便會飛沙走石。每年的冬季，我也煩躁不安，狂風暴雪更是家常便飯。在這深山這密林中，有茂密的大森林為你們阻擋風暴，有祖廟的嘎仙洞為你們遮雨雪。到了呼倫貝爾大草原上可是沒遮沒擋，人和牲畜都會飽受風沙、風雪、風雨的苦難啊！

慕容堯：各位首領聽到沒有？風神不同意我們走出大鮮卑山啊！

又一位戴著假面具的薩滿跳到眾人前：我是大地之神！你們請我來此有什么事情要問啊？快快講來吧！

助手：推寅總首領及各位首領請問大地之神，應該不應該走出大鮮卑山？

地神附體的薩滿：遼闊無垠的土地敞開了博大的胸懷，接納著萬物生命的種子，滋潤著萬物茁壯地成長。土地歡迎著春風的吹拂，因為春風帶來了勃勃生機。土地歡迎雨雪的降臨，肥沃的土地就會長出茂盛的青草，也會長出五谷雜糧，為人、畜提供豐富的食物。只要你們像珍惜生命一樣保護土地，用游動放牧的方式愛惜草原，千萬千萬不要破壞了草原的植被，千萬千萬不要濫砍亂伐山坡上的樹木。那么，草原就不會沙化，水土就不會流失。那么，任憑風神再怎么發狂風發怒氣，也不會飛沙走石的！

推寅總首領：各位首領聽到沒有？地神同意我們走出大鮮卑山啊！

又一位戴著假面具的薩滿跳到眾人前：我是護路之神！你們請我來此有什么事情要問？快快講來——

助手：推寅總首領及各位首領請問護路之神，應該不應該走出大鮮卑山？

護路神附體的薩滿：“昔黃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內列諸華，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國有大鮮卑山，因以為號。其后世為君長，統幽都之北，廣漠之野，畜牧遷徙，射獵為業，淳樸為俗，簡易為化，不為文字，刻木紀契而已。世事遠近，人相傳授，如史官記錄焉。積六七世，至成皇帝諱毛立。聰明武略，遠近所推，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威震北方，莫不率服。又傳五代推寅立。南遷大澤方千余里，厥土昏沮洳。”南遷雖有八阻九難，血光之災，可走出大鮮卑山去統幽都之北的廣漠之野，此乃天時地利人和之壯舉！我護路神保佑推寅總首領率鮮卑氏族男女老幼走向呼倫貝爾大草原啊！

推寅總首領：各位首領聽到沒有？護路神在保佑我們走向呼倫貝爾大草原啊！傳我的命令！從即日起，各部落著手做好隨時南遷的所有準備！

17.

慕容堯家

慕容堯大首領與推寅總首領的二叔、三叔在喝悶酒。

慕容堯大首領：盡管天神、地神和護路神都同意推寅總首領率眾走出大鮮卑山，可我還是不愿意離開這祖祖輩輩生活的深山密林啊！我們走了，誰來守護祖廟？誰來看護祖宗？

二叔：我也是這么想的！

三叔：我更是這么想的！

慕容堯大首領：我不聽他推寅總首領的什么鳥命令！

二叔：我也是這么想的！

三叔：我更是這么想的！

慕容堯大首領：我們不做什么隨時南遷的準備！

二叔：我也是這么想的！

三叔：我更是這么想的！

慕容堯大首領：我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這祖祖輩輩生活的大鮮卑山！

二叔：我也是這么想的！

三叔：我更是這么想的！

慕容堯大首領：我們死也要死在這深山密林里！

二叔：我也是這么想的！

三叔：我更是這么想的！

仆人走進來施禮：大首領，推寅總首領請你去議事。

18.

推寅總首領家

慕容堯大首領走進來，只見趙婉君端坐卻不見推寅總首領，他有些納悶。

趙婉君斷喝：來人哪！將慕容堯綁了，推出去斬首示眾！

沖進來幾位武士，將慕容堯捆綁結實，向外架去。

慕容堯大首領掙扎著：為什么殺我？你讓我死個明白！

趙婉君厲聲道：推寅總首領命令各部落做好隨時南遷的所有準備，你為什么遲遲不動？鮮卑人祖上傳下來的規矩你比誰都明白，部落首領應該絕對服從總首領的命令。有違抗不遵者，斬首示眾！你作為一個部落的大首領，理應維護總首領的威嚴。可你卻在嘎仙洞議事時帶頭搗亂，妖言惑眾！你將總首領的命令置若罔聞，公然對抗！在我們中原來論，你的這些所作所為，就是抗旨不遵！就是欺君犯上！就是圖謀不軌！就是蓄意造反！兩罪并罰，理當斬首！死到臨頭，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慕容堯大首領：我沒另搞一套！我只是不同意南遷，沒圖謀不軌，更沒蓄意造反！什么抗旨不遵，什么欺君犯上，都是你這個婦人安到我頭上的所謂罪名。我不該死！

趙婉君：即使不論這些，單論你連天神、地神和護路神的旨意都不屑一顧，也該死罪！

慕容堯大首領辯解道：那山神、風神和火神也不同意南遷嗎？我聽他們的旨意也有錯？

趙婉君：在我們中原，諸神之中，天地為大！

慕容堯大首領力爭：在我們這里，諸神之中，火神為首！

趙婉君：我是總首領夫人，你是階下囚徒！以中原的法令，單以你褻瀆皇天后土論處，我若不殺你，上蒼也要天打五雷劈了你！少廢話，推出去斬首示眾！

幾名武士推搡著慕容堯：走！

推寅總首領從帳后走出來：慢！

慕容堯大首領如見救世主：總首領饒命！

推寅總首領：饒命不難，有個條件！

慕容堯大首領：別說是一個條件，十個條件我都答應！只要饒我不死，我全都答應！

推寅總首領：我以總首領的身份，再一次命令你，馬上做好隨時南遷的所有準備！

慕容堯首領略一遲疑。

推寅總首領：推出去！斬首示眾！

慕容堯大首領跪倒在地：我聽令！我服從！馬上做好隨時南遷的所有準備！

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相視一眼并會心地笑了笑。

趙婉君：那好，派你的隨從回去，讓你的長子慕容亮來換你，在這里做人質。

慕容堯大首領：總首領夫人，為什么要我的長子來做人質？

趙婉君：放你回去，你假若食了言，非但不帶領慕容部落南遷，反而一怒之下挑起部落間的戰爭，那樣，我們鮮卑人就要遭殃了。

19.

慕容堯家

慕容堯大首領與推寅總首領的二叔、三叔在喝悶酒。

慕容堯大首領憤恨地：你倆那南蠻子侄媳婦，表面上看著挺俊秀，內心可是真歹毒！

二叔、三叔贊同地：挺俊秀，真歹毒！

慕容堯大首領余怒未消：按輩分論，我也是她的叔叔吧？好家伙，她那雙眼一瞪，說捆就捆是說綁就綁。喊一嗓子“推出去斬首示眾”，聲音粗得像男人！你們都沒經歷那場面，誰能料想她一個纖弱女人竟然翻臉就不認人！好險哪，我的這條老命算是白撿的！

二叔、三叔：男人腔！白撿的！

慕容堯大首領：幸虧推寅總首領及時出來制止，我才沒丟了這吃飯的腦袋。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點兒后怕啊！

二叔、三叔：沒丟腦袋，后怕啊！

慕容堯大首領氣急敗壞地：更為歹毒的是，她竟然把我堂堂大首領的長子扣作人質！

二叔、三叔：扣作人質更歹毒！

慕容堯大首領無奈地：我如果不南遷，長子就沒命！

二叔、三叔：不南遷！就沒命！沒命也不南遷！

20.

推寅總首領家

趙婉君與推寅總首領在商議對策。

趙婉君：有他的長子做人質，慕容堯這個老家伙必然南遷！

推寅總首領：夫人真是有勇有謀！這么棘手的問題，夫人卻快刀斬亂麻，迎刃而解！

趙婉君：夫君，二叔和三叔的問題可是更為棘手啊！棘手到我輾轉難寐的程度了呀！

推寅總首領：夫人，我幼年喪父，是兩位叔叔呵護我長大成人的。你千萬千萬不可無理啊！夫人如果對兩位叔叔動粗，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啊！

趙婉君：我絕不會用對付慕容堯的方式去對付兩位叔叔的。這一點，夫君盡管放心好了。最起碼還要有個長幼之分吧？尊老愛幼，是任何一個民族的傳統美德啊！

推寅總首領：這還差不多。夫人到底是知書達理的嫻淑女人啊！

趙婉君：夫君，我聽說兩位叔叔近來總往慕容堯家跑，對南遷還存有抵觸情緒。我最擔心的是，一旦我們動身南遷時，兩位叔叔不聽總首領的命令，執意留下，會動搖軍心啊！

推寅總首領：我總不能把兩位叔叔的長子也扣作人質吧？也以此來逼迫叔叔南遷吧？

趙婉君：夫君，在我們中原，將軍的命令猶如山倒。誰敢抗旨不遵？夫君啊，你就是大鮮卑山的大將軍！你要樹立自己的權威，要維護自己的權威，任何人都不得無視、削弱你的權威！如果夫君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以親疏遠近來解決的話，必然會失去公道！從而將失去你的權威。進而，就會同時失去軍心和民心啊！

推寅總首領沉思不語。

21.

慕容堯家

見慕容堯大首領傷心流淚的模樣，堯夫人坐到他面前勸慰。

堯夫人：夫君，自從昨天到現在，你只喝了幾口羊奶，沒吃一口肉食和野菜。我知道夫君心里很憋屈，也左右為難。這樣下去，夫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活下去啊！

慕容堯大首領：我與二叔和三叔都對天發誓了，死也不離開大鮮卑山。昨天晚上，當著我的面，二叔和三叔再次表明了他倆的決心。可我話到嘴邊兒又咽了回去，因為我們的長子在推寅總首領和那個南蠻子女人手里呵！況且，我們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啊！

堯夫人：夫君，你不必憂慮！我這就到總首領那兒去，把我們的長子換回來。我情愿為夫君獻出一切，包括這條命！你不用顧及我，只要實現夫君死也不離開大鮮卑山的誓言！

22.

推寅總首領家

趙婉君提著雌雄雙劍剛走進來，便有仆人向她稟報：總首領夫人，慕容堯大首領夫人前來探望她的長子，正在外面候見。

趙婉君：請她進見吧。

仆人：是！(走了出去)

不大會兒，慕容夫人進來向趙婉君施禮道：給總首領夫人請安！

趙婉君：免禮。大首領夫人請坐，有話請講。

慕容夫人動情地說道：總首領夫人，我們都是女人，只不過我比你多了一個母親的身份。兒女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十個手指咬哪根都鉆心的疼。正因如此，我才放心不下長子的安危。懇請總首領夫人允許我見上長子一面，我們慕容氏族不勝感激總首領和總首領夫人的恩德！

說著說著，慕容夫人的熱淚從眼角奪眶而出。

趙婉君被慕容夫人的眼淚所打動，但她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卑不亢地對慕容夫人說：慕容亮來到這里后，我們待他如同貴賓。除了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以外，別無另樣。請大首領夫人放心，只要慕容大首領率氏族部落的全體人馬南遷，不做出有害于鮮卑人利益的事情來，我們保證慕容亮毫發無損！

慕容夫人哭訴道：盡管我相信總首領夫人會善待他，可我這當阿媽的心總歸是放不下啊！

趙婉君嘆息道：那好吧，我陪大首領夫人一同去探望他。

趙婉君與慕容夫人一同向門外走去。

23.

地窨

木桌上留有吃剩下的肉食、野菜，樺皮碗里還有酒。

見慕容夫人與趙婉君先后走進來，慕容亮撲到慕容夫人懷里：阿媽！你可來了！我想阿媽！

慕容夫人：孩子，你受委屈了！讓阿媽看看……

慕容亮：阿媽，他們待我挺好的。

慕容夫人：阿媽這就放心了！

說著，慕容夫人輕輕地推開慕容亮，猛地轉過身來抱住了趙婉君。

趙婉君不由得一愣。

慕容夫人大喊大叫：孩子快跑！阿媽來換你做人質！

慕容亮略一猶豫，拔腿沖出門外。

趙婉君一掌將慕容夫人推倒在地，隨后追了出去。

24.

林間

慕容亮倉皇逃跑，慌不擇路。

趙婉君緊追不舍：你往哪里逃？

見趙婉君迫近，慕容亮轉過身來，仗著自己身強力壯與她交手。

兩個人你來我往，都使出了渾身的解數。還是趙婉君技高一籌，將慕容亮打倒在地。

趙婉君命令聞訊趕來的武士們：把他綁了，越緊越好。押回去嚴加看管！

武士們將慕容亮五花大綁，拽起來連推帶搡地往回押解。

推寅總首領走了過來，擔心地：夫人，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趙婉君：夫君，我講一個呂后的故事，你聽嗎？

推寅總首領：凡是中原大漢朝的故事，我都愿意聽。

趙婉君：故事還得接著我上次給夫君講的漢高祖劉邦衣錦還鄉說起。上次我講到漢高祖劉邦正威風凜凜、耀武揚威時，跪拜的人群里有一個最知道他底細的鄰居突然抬起頭來，仔細地辨識了好一會兒，認出他是劉邦后，便騰地站起來，指著漢高祖劉邦的鼻子當眾譏諷：“你應該是姓劉，你的妻子姓呂，我知道你的出身根底。在秦代末期，你劉邦當過十里為一亭的泗水亭長，平時嗜好喝幾盞酒。你的老丈人在村里教私塾。你劉邦曾在俺莊住過，曾與我喂牛鍘草，當傭工干粗活。你劉邦手腳不老實，春天偷人家的桑葉，一到冬天就斷炊，零零星星地借了我多少粟也無法計算。你劉邦乘著換田契的機會硬是多秤走了三十斤麻，又借著還酒債時偷量了十幾斗豆子。你劉邦借債、賴賬、偷物等劣跡都是有案可查的！你以前欠我的錢，要在我應該交給官府的差費中扣除！你以前欠我的糧，也要在我應該交給官府的稅金中扣除！我還知道，你的小名叫劉三，為什么無緣無故把姓劉改為姓漢，名字也改成‘高祖’了呢？”

推寅總首領：這個鄉民真是吃了豹子膽，竟敢當眾羞辱皇帝！還不砍他的腦袋？

趙婉君：都說“知情怕同鄉”嘛。漢高祖劉邦雖說是皇帝，也不好當眾發作。可是，在一旁的呂后卻氣炸了肺。本來，夫貴妻榮，衣錦還鄉又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沒料想，竟然當眾出了丑。呂后對此一直懷恨在心。后來，成為呂后除掉居功自傲老臣韓信的由頭！

推寅總首領：韓信是什么人？怎么居功自傲？又怎么被呂后殺掉的？

趙婉君：韓信原是一個武夫，早年曾投靠楚霸王項羽。項羽嫌他出身低賤，只給他一個小官做。韓信見得不到項羽的重用，就偷著溜走了。項羽的謀臣范增說，對韓信這樣的人，你不重用他也不可被劉邦所重用，要殺掉他，否則將后患無窮！于是，項羽派將士追殺韓信。韓信見追兵逼近了，就躲進一片墳塋地里，頭朝下躺在墳包上。來將一看此狀捧腹大笑說：“這人不是大傻瓜蛋嗎？哪兒不好歇著？偏偏躺在怵人的墳包上！”因為正常人都知道，頭朝上躺在墳包上才舒服，頭朝下不大會兒就把吃的食物倒控出來。韓信越發裝癡賣呆。來將又說：“小子，你從我的胯下鉆過去，我饒你一命！”說著，叉開兩腿。韓信忍辱負重，從來將的胯下鉆了過去。

推寅總首領：韓信可真是個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

趙婉君：韓信去投靠劉邦，起初，劉邦也同樣沒有重用他。于是，韓信又偷著溜走了。劉邦手下的謀臣蕭何知道韓信是個將才，日后必成大氣候。這才有了后來的“蕭何月下追韓信”，并說服劉邦重用韓信。韓信得到重用后，率領千軍萬馬與項羽在垓下決戰。項羽兵敗，痛別虞姬，逃到烏江，卻見江岸邊的螞蟻組成六個大字——項羽自刎烏江！

推寅總首領：這又是怎么回事？

趙婉君：這是劉邦手下的謀臣張良預知項羽兵敗后必經烏江之路返回江東老家去。于是，就用蜜糖在江岸邊撒成“項羽自刎烏江”六個字。螞蟻是最喜歡吃蜜糖的，成千上萬的螞蟻爭吃蜜糖便成字的形狀了。項羽不知其中的奧秘，還以為這是天意哪！正好，項羽兵敗也無顏面見江東父老，便在江邊拔劍自刎了。

推寅總首領：楚霸王死得真壯烈！

趙婉君：韓信自恃功成名就，從此竟然連劉邦也不放在眼里了。有一次，劉邦問韓信：“像我這樣的能帶多少兵？”韓信回答：“你最多能帶十萬。”劉邦又問：“你能帶多少兵？”韓信回答：“臣多多而益善耳！”這便是那句成語“韓信點兵，多多益善”的來歷。這話傳到呂后耳朵里，她對韓信自以為功高蓋主而耿耿于懷。劉邦駕崩后，韓信更加有恃無恐，還時常將劉邦衣錦還鄉卻受到羞辱一事當作笑柄。呂后唯恐韓信日后造反謀取皇權，就設計將韓信殺掉了。

推寅總首領：這呂后可真是個有心計的女人啊！噯，夫人，你給我講這個故事，莫不是你也要當呂后？我可沒有入主中原去當皇帝的野心，你也不可能成為呂后的。

趙婉君：我給夫君講這個故事，無非是提醒你以史為鑒。以免事到臨頭時，對于突發的事件缺乏應對措施而亂了方寸。往往一些老臣都會功高欺主的，夫君不得不防啊！

推寅總首領：夫人所說功高欺主的老臣是指慕容堯嗎？

趙婉君：不單單是指慕容堯，還有二叔與三叔。

推寅總首領：你看你，說著說著又把二叔和三叔扯進來了。

趙婉君：夫君，遇到關聯全局的重大事項，總首領就是掌舵人，能否闖過急流險灘，就看他的膽識與果敢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25.

慕容堯家

慕容堯氣急敗壞地指責他的夫人反倒將事情搞糟了：你這女人真是頭發長見識短，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要是不到總首領那兒瞎折騰，長子他能享用好吃好喝好待承！要是真把我們的長子餓個好歹，我可要你這臭婆娘去抵命！

慕容夫人：夫君啊，你快快去命令慕容氏族各部落做好隨時南遷的所有準備吧！

26.

嘎仙洞前

成千上萬的族人聚集在嘎仙洞前。

薩滿們手舞足蹈地跳了一通后，推寅總首領站在高處大聲宣布。

推寅總首領：鮮卑氏族的男女老少們，今天是難得的吉日良辰，護路神也保佑了我們！鮮卑氏族就要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深山密林，就要告別大鮮卑山這慈祥的母親！我以總首領的身份命令……

二叔、三叔：慢著！我們死也不離開大鮮卑山啊！死也不離開大鮮卑山！

推寅總首領：二叔，三叔，我們相處如同親生父子。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你倆別……

二叔、三叔：我們死也不南遷！

推寅總首領注視著二叔與三叔片刻，氣得渾身發抖卻無可奈何，只好轉身跪在嘎仙洞前，磕著響頭擂著胸脯，熱淚盈眶地大聲疾呼：祖宗保佑啊！祈求祖宗保佑說服二叔和三叔啊！讓二叔和三叔回心轉意，與大家一起盡快走出這大鮮卑山吧！

二叔、三叔：我們死也不南遷啊！死也不南遷！

族人們開始竊竊私語，有些人小聲喊著：我們死也不南遷！

身披紅色斗篷、佩戴雙劍的趙婉君見狀，大步走來跪在二叔與三叔的面前：侄媳婉君跪請二叔、三叔回心轉意，與大家一起盡快走出大鮮卑山吧！

二叔、三叔倔強地將臉轉向一邊。

趙婉君：侄媳婉君再跪請二叔、三叔回心轉意，與大家一起盡快走出大鮮卑山吧！

二叔、三叔：我們死也不離開大鮮卑山！

趙婉君勃然大怒，“騰”地爬起身，“鏘啷”一聲拔出雙劍，“當啷”一聲丟到二叔、三叔的腳下：死也不離開大鮮卑山？好哇！侄媳成全二老，你倆當眾自刎吧！

全場鴉雀無聲，都在注視著他們。

二叔與三叔看看怒容滿面的趙婉君，又看看丟在他倆腳下的雙劍，扭過頭去向推寅總首領投出乞求的目光。

推寅總首領欲走上前來說什么，卻被趙婉君犀利的目光制止。

推寅總首領停滯不前，也怒視著這兩位使他當眾難堪的叔叔。

見推寅總首領無動于衷，二叔與三叔徹底絕望了。他倆對視了一眼，慢慢彎腰各自撿起腳下的寶劍。

劍身寒光閃閃，劍鋒銳利。

二叔與三叔用手指試了試劍刃，大喊：我們死也不走出大鮮卑山！

兩個人遂割頸自絕，倒地身亡。

人群中傳出凄切的哭喊聲：阿爸！阿爸呀——

隨著哭喊聲，二叔與三叔的兒女們從人群里沖了出來，有的手持短刃，有的拉弓搭箭，全都圓睜復仇的雙目，面頰上的五官都扭曲著，呈扇形向趙婉君一步步逼上前來。

趙婉君三步并作兩步跨到亡者尸體旁，抓起雙劍拉開架勢，怒目而視。

兩把利劍還在往下滴血，寒光襲人。

圍攻者們狂呼道：是這個南蠻子女人逼死了我們的阿爸！叫她償命來！

話音未落，幾支利箭射向趙婉君。

趙婉君手舞雙劍，上遮下擋，將射來的箭接連劈斬落地，未受傷害。

見放箭無濟于事，圍攻者們手持利刃蜂擁而上，與趙婉君交手。

趙婉君面無懼色，前后騰躍，左右移挪，將雌雄劍舞得令人眼花繚亂，誰也近身不得。

推寅總首領手持長刀沖了過來，大喝道：住手！

推寅總首領將趙婉君掩護在身后，喝令：退下！誰敢往前走一步，別怪我手中的這把長刀六親不認！

圍攻者們畏懼地望著盛怒的推寅總首領，悻悻地退入人群中。但他們仍咬牙切齒，目噴怒火，恨不得一口活吞了趙婉君。

趙婉君幾個箭步跳到高坡處，大聲說道：在遮天蔽日的深山密林中，夏天飽受蟲咬蚊叮，冬天大雪封山凍得要命。缺吃少穿氏族怎能興盛？鮮卑人，或者就這一支拓跋鮮卑，其起源可以追溯到黃帝的小兒子昌意。昌意的后裔中有一個名叫始均的人，是拓跋鮮卑的始祖。始均在堯的時代還曾經在中原當官，與華夏族各部保持著較為密切的聯系。其后裔卻僅僅活動于北方蒙古草原，不再與中原華夏族諸侯國往來，因此中原的史書不再有關于他們的記載。實際上，鮮卑人是黃帝族系的支脈。那么，鮮卑人入主中原，就是同出自黃帝的遠裔回歸中原認祖歸宗來了！

推寅總首領振臂高呼：回歸中原！認祖歸宗！

眾人振臂高呼：回歸中原！認祖歸宗！

推寅總首領：厚葬二叔、三叔！我以鮮卑氏族部落總首領的身份命令，各氏族部落首領立刻率領本氏族部落全體男女老少，趕上大小牲畜即刻動身南遷！

眾首領：遵命！

27.

密林中

兩具用粗樹掏空樹心制成的棺材擺放在空地上。

推寅總首領和趙婉君看著兩位長者為亡者進行的葬禮。

趙婉君：夫君，為什么給亡者穿褪了毛的皮衣？還要用繩子綁他們的雙腿呢？

推寅總首領：這是我們鮮卑人的葬禮習俗，祖祖輩輩這么沿襲下來。如果給死者穿上帶毛的皮衣服或是不用繩子把死者的雙腿綁在一起的話，他們就會變成魔鬼的。

烏盧老薩滿走過來，將一塊白布和一塊黑布分別蓋在亡者的臉上。

眾人動手，將亡者分別入殮。

烏盧老薩滿邊拿物品邊唱。

這是亡者生前用過的馬鐙，

這是用柳條做成的箭與弓；

碗筷、獵刀、煙口袋和煙斗，

一同放在亡者的右手。

放完這些隨葬品，

我揭開亡者臉上的布蒙，

讓所有親屬從旁走過，

最后看一眼亡者的遺容。

烏盧老薩滿蓋上棺材。

用木楔釘棺蓋時，亡者的子女及其他晚輩親屬都跪在兩側磕頭，平輩親屬及其他人等站在兩邊。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也分別向亡者磕了三個頭。

推寅總首領、趙婉君與眾人抬起棺木。

烏盧老薩滿：舅舅家的人各選一個女的，射“領路箭”！

兩位女人射了“領路箭”。

烏盧老薩滿：你倆已經死了，祝愿你倆長眠安息！不要掛念子女，他們都平平安安！

烏盧老薩滿將兩根花線分別一端拴在棺材尾部，另一端拴在亡者遺孀的胳膊上。他又拿來兩個身上系有數根白線或黑線的草人，由亡者的子女們牽連著跟隨在棺后。

走到墓地后，烏盧老薩滿先是用神棒將亡者遺孀胳膊上的花線打斷。

有人牽來兩匹馬，馱在馬背上的是亡者生前穿過的衣服，繞著墓地走了幾圈。

有人持刀將這兩匹亡者生前騎過的馬殺掉，剝下馬皮，扔掉馬肉，用馬皮包著馬頭、內臟和四蹄放在棺材前。

烏盧老薩滿主持著在棺材前擺上熟肉和野果酒。然后，舉行“趕鬼”儀式。

烏盧老薩滿指揮著亡者的子女將兩個草人分別放在地上，自己也手牽一根線。緊接著，眾人一聲喊，一齊拉直線扯起草人。

烏盧老薩滿邊拉扯線邊一一將線打斷，口中禱告：你倆活著，子女們希望老人給予照顧。你倆死了，子女們害怕老人給予照顧。因為你倆已經成為鬼了，一“照顧”就不走了，活著的人不得安寧。我大薩滿打斷了線以后，死人與活人就永遠分別了，再沒有任何牽扯了！

說完，烏盧老薩滿順著風勢將草人拋出二三十步遠。如法炮制，他又將另一個草人拋棄。

眾人動手，將兩具棺材吊到樹上風葬。

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及其親屬們跪下磕頭告別。

眾人魚貫地走到擺放食物的地方，每人吃一小塊肉、喝一小口酒，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28.

慕容堯家

慕容堯大首領召開各小部落首領會議：推寅總首領下令，今天各氏族部落的全體男女老少、所有大小牲畜即刻上路，走出大鮮卑山，向南遷徙。不知各位氏族部落首領同意不同意？

眾小首領異口同聲地：同意！同意——

小首領甲：在這深山密林里，夏天飽受蚊蟲叮咬，冬天大雪封山凍得要命。我們在這里住得要多膩味有多膩味，越早走越好！趕到七月雨季再走就艱險難行了。

小首領乙：還有哪，到了青黃不接的春天，獵取的野獸和飼養的牲畜都瘦得皮包骨，我們只好吃上一年晾曬的肉干兒和干野菜干果子來勉強度日。到了草枯葉黃的秋季，山林中還最容易失火。跑不掉的，就得葬身火海。燒死的人跟那半截木炭差不多。

小首領丙：聽說越往南走越暖和，水草也更豐美。還可以種糧食和蔬菜，也能穿布衣服，吃自己種果樹結的桃子、李子、蘋果、鴨梨什么的。

小首領丁：聽說還有騎馬跑上大半年也踏不遍的遼闊大草原，到那里想養多少牲畜就養多少牲畜。我還聽說那里也有山，也有野獸可以獵取的。再不用愁吃愁喝愁穿愁住了！

小首領戊：聽說他們漢人用糧食燒出來的白酒度數很高，只要喝上大半碗，就頂喝十碗野果酒。暈暈乎乎的，像踩在蘚苔上一樣，比神仙騰云駕霧還逍遙！

慕容堯大首領：既然各位氏族部落首領一致同意南遷，我也就不說什么了。傳我命令，今天正午時分，慕容氏族部落的全體男女老少，所有大小牲畜全都走出大鮮卑山，南遷——

29.

嘎仙洞前

鮮卑氏族部落的男女老少數千人聚集。慕容夫人與慕容亮也在其中。

大小牲畜叫聲一片。

幾個薩滿在“跳神”。

上有天神雅格耶，

下有山神雅格耶。

天神在上雅格耶，

山神在位雅格耶。

天神顯靈雅格耶，

福氣降臨雅格耶！

山神保佑雅格耶，

世代平安雅格耶！

幾個薩滿齊聲高呼：護路神保佑慕容氏族部落全體人員和所有牲畜一路平安——

推寅總首領與慕容堯大首領眼角閃著晶瑩的淚花，向四周留戀地環顧。他倆彎下腰去捧起一把帶有松脂香味的泥土，深深地嗅了嗅，珍惜地用一塊薄獸皮包好。接著，他倆跪下向嘎仙洞三叩九拜。他們慢慢地站起身來，揮淚泣聲命令：出發！

推寅總首領、趙婉君與慕容堯大首領帶頭大步向前邁去。

男女老少們也都紛紛環視、捧土、叩拜之后，向山林投去眷戀的一瞥，跟隨首領們向前走去。

30.

草地

字幕：拉布大林。

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在一塊較為平坦的草地上比畫著什么。

幾個男人趕著牛，扛著犁杖走來。

推寅總首領扶犁，男人們有的牽牛，有的幫著拉犁。

犁鏵劃開了沉睡千年的土地。

冬去春來，趙婉君體形笨重地指揮著大家在翻耙好的土地上播種。

有工匠接樺樹汁制酒。

有工匠用馬奶汁制酒。

31.

氈房

嬰兒呱呱落地。

接生婆：恭喜總首領！是個小推寅啊！

推寅總首領欣喜的目光里閃著淚花。

32.

敖包

薩滿領著人們祭敖包，自始至終口誦祈語。

薩滿與推寅總首領都端著酒碗，逆時針圍著敖包轉三圈，邊轉邊用左手無名指蘸酒彈灑向空中、彈灑向大地、彈灑向敖包……

敖包的正面設了香案，由推寅總首領帶大家行大禮。

薩滿高興地宣布：為了慶賀推寅總首領喜得貴子，諸神為推寅總首領的貴子起名叫拓跋利！他將來就是我們的推寅總首領！

“呼嘿！呼嘿……”數十名身強力壯的摔跤手邊揮舞雙臂做雄鷹飛翔狀，邊有力地高抬雙腿跺踏草地并有節奏地呼喊著躍入場地。他們捉對兒進行摔跤比賽。

圍觀的群眾吶喊助威：加油！加油！

摔跤手們愈發斗志昂揚。這里的摔跤比賽還沒結束，那里的騎馬射箭比賽又開始了。只見數十匹馬馱著騎手們風馳電掣般地向靶場馳騁。弓弦響處，箭如飛蝗，射向了人形草靶。

眾人的喝彩聲中，拉桿比賽在進行。較力的雙方相對而坐，兩腳相對蹬住，雙腿伸直，雙手同時握住一根尺來長的木棒。一聲令下，兩人同時用力拉，把對方拉起來為贏。

姑娘、媳婦們喜歡玩“撒布卡”，由20根細木條組成，每根木條的長短、粗細與筷子相差不多。先由一人用一只手將所有的木條拿在手中，然后向上拋起并迅速地將手掌翻過去，用手背接住落下來的木條。如若有一根木條落下來就是失敗，讓給下家。如若全部接住，便再次向上拋起，這回要用大拇指和食指去夾落下來和木條且只準夾住一根。如若夾住幾根或一根沒夾到就為失敗，也要讓給下家。如若夾住一根則可繼續玩下去，并將夾住的這根木條保留下來，算是自己贏的。就這樣一直玩到將所有的木條抓完為止。最后，看誰抓的木條多便為贏家，反則為輸。

女孩子們喜歡玩“畢老黑”，俗稱剡“嘎拉哈”，即取出狍子或羊后腿膝骨，剔凈肉、筋后，用火烤成黃色或染成紅色等。二三人或四五人都可以玩，一般用十個左右的“嘎拉哈”即可。“嘎拉哈”有四種不同的形狀：坑、背、枕、圇。玩時，由一人先用一只手抓起所有的“嘎拉哈”并均勻地撒在平臺上，然后將手中那只裝有米粒或沙子的小皮口袋向上拋起，同時迅速將事先看準了的同樣形狀的“嘎拉哈”抓在手中并接住落下來的小皮口袋。只要接住落下來的小皮口袋，而且事先抓在手中的“嘎拉哈”沒有掉落，便贏下了那幾只“嘎拉哈”，放在自己面前。緊接著，將剩余的“嘎拉哈”再拋，再抓。直到剩余四個以下的“嘎拉哈”且處于不同的形狀時，便要邊拋接小皮口袋邊將剩余的“嘎拉哈”一個一個地分別擺成相同的形狀。最后再一把抓起剩余的“嘎拉哈”，并同時接住落下來的小皮口袋。如若將不同形狀的“嘎拉哈”抓起或沒能接住落下來的小皮口袋便算失敗，讓給下家。最終是以每人面前得到的多少“嘎拉哈”論贏輸。

33.

草地上

幾個孩子在玩“畢老黑”。小拓跋利拿著小弓箭走來。

孩子甲：第二推寅，來剡“嘎拉哈”玩啊！

小拓跋利：我是小男子漢了，要去練射箭，學騎馬，練摔跤，學武藝！

遠處，推寅總首領在催促：利兒！快過來！

小拓跋利應答著跑了過去：噯，阿爸，我這就過來。

推寅總首領邊示范邊教小拓跋利射箭、騎馬、摔跤，小拓跋利很認真地在學著練著。

趙婉君教小拓跋利練劍、學刀，小拓跋利很認真地在學練著……

趙婉君凝視遠方，若有所思。

小拓跋利：娘，你在想什么呢？

趙婉君：娘在想，遠方的草原肯定比這里更遼闊，遠方的土地肯定比這里更肥沃，遠方的青山肯定比這里更翠綠，遠方的綠水肯定比這里更秀麗！鮮卑人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黃帝的小兒子昌意。昌意的后裔中有一個名叫始均的人，是拓跋鮮卑的始祖。始均在堯的時代還曾經在中原當官，與華夏族各部保持著較為密切的聯系。其后裔卻僅僅活動于北方蒙古草原，不再與中原華夏族諸侯國往來，因此中原的史書不再有關于他們的記載。實際上，鮮卑人是黃帝族系的支脈，鮮卑人入主中原是認祖歸宗。

小拓跋利重復：鮮卑人入主中原是認祖歸宗……娘，我不懂。

趙婉君：拓跋氏族的鮮卑人豈能在這里安居樂業而止步不前了呢？要繼續南遷啊！最起碼也要遷徙到呼倫貝爾大草原上去啊！

小拓跋利：娘，這里多好啊！有山有水，有樹有草。山林中有獐狍豬鹿，草地上有成群的牛馬駝羊，大河里有魚蝦野鴨。這里實在是太好了！

趙婉君暗自嘆息：欸！

34.

山坡上

推寅總首領與幾名隨從巡視。

隨從甲：總首領，聽說總首領夫人還要我們南遷，是真的嗎？

推寅總首領：十年前，我們拓跋氏族部落從大鮮卑山里走出來，不就是為了多多飼養牲畜嗎？目下，我們已經有了這么遼闊的草場，飼養的牲畜比過去多了上百倍。我們還破天荒地種了小麥！過去，我們鮮卑人的食物來源主要是靠狩獵，如今可大不相同了，我們是以飼養牲畜為主要食物來源，而狩獵野獸卻成了打打牙祭、解解饞的逍遙事情了。我們吃得飽、喝得足，加上我研究出搭建氈房以后，覺得冬季的狂風暴雪、夏季的暴風驟雨也不那么可怕了。我們來到這里才十年的光景，整個拓跋氏族那是人丁興旺，身強力壯，壽命都提高了啊！在這里，我們再過上它十年、二十年安穩的生活，我相信要比現在還好！十年前，在遷往這里的一路上，孩子哭大人喊，牛犢在河邊死去，羊羔在路上被踩而亡。我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當年的場面歷歷在目，只要一回想，我心里就直哆嗦。一句話，現在就是你說得天花亂墜，我這個總首領也不下令再折騰了！

35.

草原上

已長大成人的拓跋利與青年男女們愉快地唱道：

這里的白云在天上飄蕩，

地上牧草野花散發幽香，

天空中鳥兒高聲鳴唱，

山邊的溪水潺潺流淌，

這就是拓跋鮮卑人新的家鄉！

忘不了林海茫茫的大鮮卑山，

那里潮濕陰涼，野獸多過綿羊，

那是我們世代居住的地方，

老祖宗還在那里聽松濤鳴響，

天神要我們來到新家鄉！

我們的生活美好富強，

隨時準備趕走虎豹豺狼，

勤勞勇敢多把牲畜飼養，

我們沐浴著幸福的陽光，

日子紅火不會把祖宗遺忘！

36.

額爾古納河

冬去春來夏至，百花齊放的好時節。

拓跋利與幾名隨從在河邊野炊，燒烤山雞和野兔肉。

從草原上飄來了銀鈴般的歌聲。

我們的羊兒肥呵，我們的牛兒胖，

我們的馬兒跑得快呀，我們的駝兒壯。

我們的姑娘臉帶笑，我們的姑娘最漂亮！

拓跋利情不自禁地起身循聲望去。

一位年輕美貌的牧羊女騎在馬背上放聲高歌。她揮鞭放牧著羊群。

拓跋利放開喉嚨唱道：

耳環在你耳邊閃金光，

你為什么把它丟棄了？

項鏈在你胸前多美觀，

你為什么把它摘下來？

啊，我們順著小河走，

啊，我們沿著大河游，

不顧風吹浪打也要走到底！

不顧地動山搖也要愛到頭！

牧羊女唱道：

耳環項鏈是好看，

勞動掙來的享受更美好；

心上的花兒澆水才鮮艷，

看上的女人交心才情深。

白樺樹要有青松相配，

巧手姑娘要有好獵手來娶；

馬蹄能把遙遠路程縮短，

男女能使兩家變為親戚！

拓跋利重復：“馬蹄能把遙遠的路程縮短，男女能使兩家變為親戚！變為親戚……”

隨從甲：第二推寅總首領，你喜歡上了這個牧羊女？只要你一點頭，我馬上去提親！

拓跋利毫不遲疑地點了一下頭。

37.

氈房里

隨從甲將帶來的馬奶酒分別為白父白母斟上。

三個人共同端起樺皮碗，不約而同地都用左手無名指蘸酒向天空、大地、火灶各彈灑一次，這才相互碰了碰酒碗，一飲而盡。

隨從甲：第二推寅總首領相中你們家的姑娘了。這不，特地委托我來提親。

白父驚喜：第二推寅總首領相中我們家的白依爾了！這是怎么說的？

白母推辭：綠色的草原，肥沃的土地是它的母親；掌上明珠般的女兒，是父母心目中的寶貝。我們的白依爾年齡還小，不忙著嫁人的！

隨從甲：花兒越香，越招蜜蜂；長相越好，越招男兒。你們家的白依爾像白云一樣純潔，像花兒一樣美麗，招來武藝超群、身材魁梧、年輕英俊、眾望所歸的未來總首領拓跋利，像風兒追隨著白云，像蜜蜂喜愛著鮮花！白依爾的父母啊，我先恭喜你們了！

白父：高攀總首領做兒女親家，可真是那“是真金就不怕火煉，是姻緣就拆不散”哪！

白母：就怕我們小戶人家的姑娘腦子蠢手腳笨，配不上總首領大戶人家的小伙子啊！

隨從甲：漂亮的姑娘心靈手巧！美麗的姑娘聰明可愛！再配上我們英俊灑脫的第二推寅總首領這樣的好小伙，那可真是天造地設的美滿姻緣啊！

白母還要說什么，卻被白父打斷了話頭。

白父：我們就別按照老規矩非得讓媒人三次登門來說親了。只要我們當父母的答應了這門親事，那就是“石頭扔到哪兒就是哪兒，姑娘嫁給誰家就死在誰家”！

白母：那也要講究“狍子耳朵山羊眼睛，相對相稱；小戶貧寒大戶豪華，相距天地”“攀親家，門兒對門兒；會親家，坎兒對坎兒”。總首領這門親家，我們實在是高攀不起啊！

隨從甲：綺麗的毛皮不能送歹人家，寶貝的姑娘應該嫁好人家啊！

白母：獵狗如果被野狼咬傷，別人看了都心疼；姑娘如果配不上中意的人，別人看了都氣不公啊！請媒人還是到別人家去提親吧！不過，我們要謝謝媒人的一片好意了！

隨從甲：不長草的地方，黃鸝鳥不愿落；不美麗的姑娘，好小伙不愿愛；不開花的果樹，蜜蜂兒不愿落；沒情意的男子，好姑娘不愿嫁啊！白依爾是美麗動人的姑娘，拓跋利是有情有義的小伙，兩人是多么多么的般配啊！就是神仙也羨慕這門姻緣哪！

白父：請總首領的長子選擇良辰吉日前來認親、過彩禮吧！

隨從甲：好嘞！

白依爾穿著新縫制的狍皮袍，頭發高高束起。

白母為每位前來祝賀的親屬斟了酒，唱起了《婚宴祝女歌》。

斟在金碗里的酒，

向尊貴的客人們敬舉；

嫁到聯姻人家的女兒喲，

我送給你吉祥的祝辭！

斟在銀盅里的酒，

向尊敬的親家們敬舉；

嫁到遙遠地方的女兒喲，

我送給你有福的祝辭！

用美麗的珠玉頭飾，

把額鬢妝扮起來了；

我萬分疼愛的女兒喲，

遵從牧民的風俗哪！

用碧玉寶石的嫁妝，

把自己打扮起來了；

我萬分嬌養的女兒喲，

遵從婆家的習俗吧！

38.

山林

送親的人群或騎馬或乘車行走在山林間與草地上。

迎親的人群或騎馬或乘車行走在山林間與草地上。

39.

草原上

送親與迎親的人群相遇在草原上。

白依爾放開歌喉：

我站在高山中間唱起歌，

山林都被震蕩起來。

我站在松樹林里唱起歌，

松樹林都歡笑起來。

我站在榛子棵里唱起歌，

榛棵都被搖晃起來。

我站在白樺林里唱起歌，

白樺林都高興起來。

我站在小河邊上唱起歌，

那魚兒都跳躍起來。

我站在大草原上唱起歌，

那鳥兒都歡唱起來。

拓跋利也引吭高歌：

我想你想得像丟了魂！

部落里誰不夸我是好獵手？

可是這幾天，

我連兔子也打不著。

我想你想得像只傻狍子！

鄉親們誰不夸我的心眼好？

可是這幾天，

我連你的影兒也見不著。

白依爾又唱道：

喜鵲喜愛美麗的白樺林，

我只嫁給心心相印的意中人！

鷂鷹愿意安身高大的松樹林，

我只嫁給聰明能干的心上人！

拓跋利又唱道：

喜鵲在美麗的白樺樹上落腳，

是為了夫妻恩愛生兒育女而歡叫！

鷂鷹在高大的松樹林上盤旋，

是為了生活美好幸福吉祥而撒歡！

唱罷，迎親與送親的隊伍會合，簇擁著一對新人，向男方的居住地奔去。

40.

居住地

親屬們簇擁著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從氈房里走出來迎接。

迎親與送親的人們催馬趕車駛近氈房，在附近下馬下車。

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向女方的長輩們敬酒。

女方長輩們照例用左手無名指蘸酒分別彈灑向天空、大地、火灶后，才一飲而盡。

雙方的歌手唱起《酒歌》。

翅膀健壯的飛鳥喲，

高山峻嶺上是多么歡喜啊！

幸福美滿的親家喲，

說說笑笑的是多么歡喜啊！

幾位男女薩滿在“跳大神”助興。

推寅總首領與趙婉君請雙方的長輩們走進氈房。

待雙方的長輩們一一落座后，拓跋利與白依爾來到眾人面前。

拓跋利與白依爾先是向南方拜了天地。接著，他倆拜父母。然后，夫妻對拜。

眾人一片歡呼聲：呼嘿！呼嘿！呼嘿！

41.

空地

夜幕降臨，兩位新人用一雙犴骨筷子、一個樺皮碗，一起喝黏乎乎的肉粥。他們用一把刀、一個樺皮盒吃肉，用一個樺皮碗飲酒。

空地上燃起了一大堆篝火。

賓主們圍成了一圈。仆人將大碗肉大碗酒送到每位長輩的面前。

兩位新人一一向老人們磕頭、敬酒。受拜者說些吉利話，送些禮品。

雙方的歌手唱起《酒歌》。

翅膀健壯的飛鳥喲，

高山峻嶺上是多么歡喜啊！

幸福美滿的親家喲，

說說笑笑的是多么歡喜啊！

幾位薩滿向空中噴出一股股的火苗，引起圍觀人群的陣陣驚呼。

白依爾詢問：夫君，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拓跋利解釋道：夫人，之所以這樣做，一是為了祝賀婚禮，活躍氣氛；二是驅鬼……

白依爾：這里除了親朋好友沒有外人，驅的哪家子的鬼呀？

拓跋利：祖宗傳下來的老規矩，每家只能供奉本家和本氏族的神靈，外氏族的神靈是不能供奉的。今天娶來了你這位新娘，必然有女方的鬼神跟隨而來。薩滿一噴火，就把它們嚇跑了。夫人，別多想。

白依爾還要再說什么，被歌聲打斷了。

雙方的歌手齊唱：

根河的水日夜流淌，鮮卑人難以把它們喝完！

情人相親相愛呵，大山也難以把他們阻斷！

哈烏魯的水奔流不息，全部落也難以把它們喝光！

情人相親相愛呵，利劍也難以把他們斬斷！

在七百匹駿馬的馬群里，要數撒歡的花駿馬最神速；

在七個出眾的兄弟中，就數我的夫君哥哥好啊！

在八百匹駿馬的馬群里，要數豎高的青駿馬最神速；

在八個出眾的兄弟中，就數我的夫君哥哥好啊！

幾位男女薩滿在眾人的伴唱下，邊圍著篝火“跳大神”邊唱《德呀米德呀》。

(領唱)德呀米德呀米德呀德呀克尼德呀！

(伴唱)德呀米德呀米德呀德呀克尼德呀！

(領唱)血食獻給你呀，神靈！德呀克尼德呀！

(伴唱)德呀米德呀米德呀德呀克尼德呀！

(領唱)薩滿唱起來呀，神靈！德呀克尼德呀！

(伴唱)德呀米德呀米德呀德呀克尼德呀！

(領唱)虔誠祈求你呀，神靈！德呀克尼德呀！

(伴唱)德呀米德呀米德呀德呀克尼德呀！

眾人也圍著篝火邊跳邊唱《篝火歌》與《額呼蘭德呼蘭》。

(領唱)噢號日噯溫噢號日噯！

(伴唱)嘿！噢號日噯溫噢號日噯！

(領唱)噢號日噯溫噢號日噯！

(伴唱)嘿！噢號日噯溫噢號日噯！

(領唱)噢號日噯溫噢號日噯！

(伴唱)嘿！噢號日噯溫噢號日噯！

(合唱)額呼蘭，德呼蘭，介溫介會楞！

額呼蘭，德呼蘭，介溫介會楞……

42.

氈房外

旭日東升，晴空萬里，百鳥爭鳴。拓跋利與白依爾走出氈房，向太陽磕頭。

拓跋利與白依爾：祈求天神保佑！保佑夫妻和睦！合家幸福！子孫滿堂！

43.

居住地

備好了車馬，送親的人們要離去。

拓跋利與白依爾敬酒：祈求護路神保佑！保佑我們的親友一路平安！

女方的親眷們照例用無名指蘸酒向天空、大地、火灶的方向各彈灑一次后，一飲而盡。

女方有的親眷喝完酒后，將酒碗偷藏在懷中并悄悄騎馬離去。

男方有人喊：不能讓他們帶走酒財，追啊！

于是，男家的親眷們紛紛騎上馬，口中吆喝著呼喊著，揚鞭緊追不舍。

44.

草原上

女方藏酒碗的親眷們邊騎馬奔馳邊互相拋接酒碗戲嬉。

男家的親眷們騎馬追至后，也加入了爭搶酒碗的娛樂中……

45.

氈房

一沓厚厚的縑帛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字。這是慕容堯大首領委托林鹽商捎來的書信。

趙婉君在讀書信的內容，推寅總首領全神貫注地傾聽。

趙婉君：正如推寅總首領夫人當年所說的那樣，越往南遷氣候就越溫暖，水草也越豐美。我們慕容氏族鮮卑人的領地處于科爾沁大草原上，也就是我們的老祖宗們曾經生活的地方。這里牧草長得好，地域遼闊，水資源豐富，特別適宜大量飼養牲畜。我們不僅能吃上大量的肉食，而且還能吃上五谷雜糧和各種水果以及蔬菜。回首往事，思緒萬千。當初我慕容堯極力反對南遷，至今仍汗顏啊！事實勝于雄辯，只有南遷，才能使我們鮮卑氏族部落強壯起來！只有南遷，才能使我們鮮卑氏族部落不至于落在歷史之后！目前，中原發生了一場改朝換代的戰爭。西漢王朝第十四任皇帝劉衎被他的老丈人王莽毒死，緊接著又廢掉了年僅5歲的小皇帝劉嬰。西漢王朝在平靜中消失，新莽王朝在平靜中誕生。本來已經被王莽避免了的改朝換代的大混戰，在他登基之后仍然出現了。農民起義此起彼伏，天下大亂，新莽王朝已陷入敗亡之象。最大的一支隊伍便是劉縯、劉秀兄弟領導的。本來，我們慕容氏族鮮卑人也想趁中原混戰之機重振雄風，可長子他們卻安于現狀不求進取，我們這一代又苦于心有余而力不及了。唉——

46.

氈房

推寅總首領、趙婉君與拓跋利在傾聽林鹽商介紹呼倫貝爾大草原概貌。

林鹽商：從這個地區再往南遷，就是呼倫貝爾大草原。那里比這里更遼闊，水草比這里更豐美。特別是有一片像大海那樣的大澤，一望無垠。水多時，就是淡水湖；水少時，就是半咸水湖。水中有三十余種魚類，還盛產大蝦。大澤是北方數千里之內唯一的湖泊，方圓八百里，碧波萬頃，像一顆晶瑩碩大的明珠，鑲嵌在呼倫貝爾大草原上。由于大澤水域寬廣，沼澤濕地連綿，草原遼闊，食餌豐富，鶴、鷗、天鵝、雁、鴨、鷺等珍稀禽類繁多。呼倫貝爾大草原只是山沒有這里的山高，森林沒有這里多，野獸自然也比這里少……

趙婉君：夫君，利兒，呼倫貝爾大草原遼闊無垠，水草豐美，還有像大海一樣的大澤。這些，都像磁石一樣吸引著我們。千萬不可忘記，鮮卑人是黃帝族系的支脈。夫君、利兒，下決心繼續南遷吧！

47.

大首領宅

字幕：科爾沁大草原。

一沓厚厚的薄羊皮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這是推寅總首領委托林鹽商捎的回書。

林鹽商：信念完了。這都是總首領夫人書寫的，她真是才華橫溢的巾幗豪杰啊！令人欽佩！總的說來，推寅總首領與慕容大人都有同感，年輕人安于現狀、不思進取成為繼續南遷的新的反對派。所以，推寅總首領很傷感，說起25年前曾托長子和采參人給慕容大人捎話，還滿懷希望地說，“拓跋氏族鮮卑人和慕容氏族鮮卑人遲早會有一天重新會聚、重新團圓的！”可什么年月能重新會聚、重新團圓是杳杳無期的未知數了啊！

慕容堯大首領：25年前與總首領的一別，竟然成為今生今世的永訣了！唉，我曾極力反對南遷，那是受老一輩的影響。到了科爾沁大草原之后，我們豐衣足食，不再像匈奴人或烏丸人那樣去侵犯漢朝的邊境地區擾民掠財。當然，不管是忙于內戰也好，還是鞭長莫及也罷，反正漢朝也不派兵馬到科爾沁大草原來征討我們。這么多年來，我們一直是相安無事的。當年，我們之所以走出大鮮卑山，一來是為了南方溫暖的氣候，二來是為了有大草原好多多飼養牲畜。我們慕容氏族鮮卑人倒是來到接近中原的邊緣地帶了，可拓跋氏族鮮卑人卻離中原越來越遠了。我敢說，推寅總首領只須來到這里一看，就會立馬回去帶領拓跋氏族鮮卑人南遷的！

林鹽商：推寅總首領和他的長子都很滿足于現狀，倒是總首領夫人向我較為詳細地詢問了呼倫貝爾大草原的地理條件，還讓我專門給她的兒孫講。聽口氣，總首領夫人至今還是力主繼續南遷的！

慕容堯大首領：當年，總首領夫人主張南遷時，我們都對她產生過誤解。但愿這種誤解不要在其他人，特別是她的兒孫們身上再出現啊！

48.

氈房

字幕：拉布大林。

一具用粗樹掏空樹心做成的棺材擺放在氈房前。

一位長者為推寅總首領的遺體脫去衣服。然后，為死者的遺體穿上褪了毛的皮衣服，又用繩子將其兩條腿綁在一起。

天亮了，眾人動手，將死者入殮。

薩滿將推寅總首領生前使用過的馬鐙、馬鞍、碗筷、獵刀、煙斗、煙口袋、弓袋、箭囊、壺形器、罐形器、樺皮人像、樺皮桶、圓牌等物品，以及用樹條做的弓、箭一同放在死者的右手旁。薩滿又數了55個羊的矩骨(嘎拉哈)放進一個陶罐中，并將這個陶罐放在死者頭部的左上方，以此來記載死者的享年。

趙婉君拿來了《漢高祖還鄉圖》，思忖了一下，還是將它收了回去。只是翻找了幾件衣物，放入棺材中。

49.

深山密林

字幕：大鮮卑山。

獵人們在奔走相告。

“推寅總首領夫人回到大鮮卑山來祭祖了！”

“聽他們說，那個叫拉布大林地方土肥水美，一眼望不到邊呢！那里的氣候比大鮮卑山要暖和得多，人們都住上氈房了。”

“在那里，祖祖輩輩做夢都想多飼養牲畜的愿望實現了！”

“那個地方也能打到野物。不過，有足夠的牛羊肉吃，狐貍、黃鼠狼的肉他們連聞都不聞了，更別說是吃了！”

50.

山路上

趙婉君、拓跋俟和隨從們趕著一匹馬、一頭牛、一峰駝、一只羊向嘎仙洞走去。

51.

嘎仙洞

趙婉君、拓跋俟和隨從們跪在嘎仙洞前。趕來的牲畜已成犧牲品供在嘎仙洞前。

趙婉君：鮮卑人的列祖列宗，我本是中原一漢族女子，有幸遠嫁大鮮卑山，與推寅總首領成婚。四十年前，推寅總首領為了完成先祖們要走出大鮮卑山的遺愿，極力主張南遷。歷經九難十八阻，跋山涉水，付出了成千上萬人的倒斃與不計其數牲畜死亡的代價，部落終于到達了水草豐美、地闊天寬的拉布大林落腳。承蒙列祖列宗保佑，經過38年的休養生息，拓跋氏族鮮卑部落已人丁興旺、牲畜健壯！由此也產生了安于現狀，不愿繼續南遷的心緒。推寅總首領與我所生之子利沉溺于享受之中難以自拔，因而，我不顧已六旬高齡，重返大鮮卑山到祖廟來，供上牛馬駝羊和酒肴祭祀列祖列宗，保佑南遷的拓跋氏族鮮卑部落、慕容氏族鮮卑部落人丁興旺、牲畜健壯！保佑我們說服老一輩留在此地的人們，繼40年后再次走出大鮮卑山！列祖列宗保佑我心想事成吧！

52.

草地上

字幕：拉布大林。

趙婉君率領渡過根河的第二次南遷隊伍興高采烈地繼續趕路。

青壯男女有的騎馬，有的步行，簇擁著數十輛帶篷的大轱轆車，后面是牛群馬群羊群。

趙婉君騎馬從隊前跑到隊后：咱們再翻過前面那道山梁就到拉布大林了，拉布大林的鮮卑人會用最隆重的禮儀歡迎我們的！

男女老幼們也互相轉告，眾人疲憊的面容上都綻開了笑靨。有人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歌，還有人邊走邊跳起了舞。

跳起來，唱起來，加乎加乎喂！又唱又跳多愉快，加乎加乎喂！

跳一個歡樂舞，加乎加乎喂！有吃有穿多幸福，加乎加乎喂……

男女老幼們有的拍手擊節，有的大聲附和，有的抖肩對舞，熱鬧非凡。

十來位男女薩滿走在隊伍前面，邊敲神鼓邊虔誠地唱著《神歌》。

上有天神雅格耶，

下有山神雅格耶。

天神在上雅格耶，

山神在位雅格耶。

天神顯靈雅格耶，

福氣降臨雅格耶！

山神保佑雅格耶，

平安到達雅格耶！

男女薩滿們唱的《神歌》戛然而止，并一同驚愕地向山上望而卻步。

第二次南遷的男女老幼也都瞠目結舌，望而卻步。

山頂上突然出現了數不清的人馬，有的手持利刃，有的拉弓搭箭，嚴陣以待。

有人在大喊：都站住！再往前走就放箭啦！

第二次南遷的男女老幼們都面面相覷，大惑不解，議論紛紛。

“聽說前天就派人去報信了的，要用最隆重的禮儀歡迎我們的到來啊！這怎么……”

“難道說手拿獵刀，拉弓搭箭就是最隆重的最熱烈的歡迎儀式嗎？”

“總首領夫人的話還能有錯嗎？難道他們連總首領夫人的話也不聽了嗎？”

“拓跋利大首領就是總首領夫人的兒子。他連自己的阿媽都不認了嗎？”

見前面的隊伍突然停滯不前，趙婉君從隊伍的后面催馬馳來。當看清為首的便是拓跋利之后，趙婉君馬不停蹄，徑直朝他馳去。

拓跋利急得大喊：阿媽！快停下！別逼兒子動手啊！

趙婉君還是催馬馳到離拓跋利不遠處方勒住馬，憤怒地斥責道。

趙婉君：不肖的逆子！你列兵布陣的要干什么？

拓跋利：阿媽，他們是來搶奪我們草場和領地的強盜！我們寸土不讓！

趙婉君：不肖的逆子！你看清楚，這是來自大鮮卑山的父老鄉親！你果真要六親不認？

拓跋利：不管他們來自何方，誰侵占我們的草場和領地，誰就是我們不共戴天的敵人！

趙婉君：逆子！你果真要自相殘殺嗎？那你就朝為娘放箭吧！

拓跋利：要想不動武也容易，他們必須退回大鮮卑山去。不這樣做就休怪我六親不認！

趙婉君：他們跋山涉水走了兩個多月，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你卻要他們退回去？

拓跋利：阿媽，別無他路！不這樣做，只好用弓、刀說話了！

趙婉君：他們只是千余人馬的小隊伍，你又何必這樣如臨大敵呢？

拓跋利：他們的千余人馬進來，我們的千余人馬就得出去。阿媽，這里的空間有限啊！

趙婉君：說來道去，你是為了這個才在這里拉著架勢阻攔他們進入拉布大林地區。利兒，看在為娘的面子上，看在都是拓跋氏族鮮卑人的分上，他們就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你也應該讓他們到拉布大林歇歇腳吧？

拓跋利：不行！他們不是什么遠道來的客人，而是來搶奪我們的草場，霸占我們領地的洪水猛獸！客人來了，我們用好肉好酒歡迎，敵人來了，我們用獵刀弓箭驅逐！

第二次南遷的隊伍里人心浮動，議論紛紛。

“早知道是這樣，我們何必吃苦受累地南遷啊！”

“是啊，我們這不是上當受騙了嗎？”

“事到如今，后悔有什么用？好馬不吃回頭草，開弓不射回頭箭！”

“我們也有獵刀和弓箭，跟他們拼了！”

“說得對！跟他們拼了！”

群情激昂，數百名手持獵刀，拉弓搭箭的男女沖到隊伍前面來。

見此狀，拓跋利舉起長刀，弩手們將搭在弦上箭的弓拉滿。

雙方對峙，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趙婉君大聲疾呼：放下獵刀，收起弓箭！一筆寫不出兩個拓跋氏來，我們都是同祖同宗的兄弟姐妹，決不能互相殘殺！

第二次南遷的人們放下獵刀，收起了弓箭。

山梁上的人們也稍微放松了一下緊張的心緒。

趙婉君長舒了口氣：利兒，為娘答應你，第二次南遷的男女老幼們不進入拉布大林的聚居地區。你也要答應為娘的兩個請求。我們母子來個君子協議，你看好不好？

拓跋利也語氣緩和：阿媽，只要他們不搶奪我們的草場和領地，我答應阿媽的要求。

趙婉君：這一，為娘要求見兒媳白依爾和孫子拓跋俟一面。

拓跋利：這不難。他倆就被我派人押在陣后。來人，把他倆帶到陣前來。

不大會兒，衣服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的白依爾與拓跋俟被人押著出現在山梁上。

白依爾：婆母！阿媽！

趙婉君熱淚盈眶：好兒媳！好孫子！你倆受委屈了！

見白依爾與信使被打成這般模樣，趙婉君厲聲質問拓跋利：你為什么對他倆下這樣的狠手？

拓跋利：阿媽不用管那么多，快說第二個要求吧！

趙婉君穩了穩情緒后，大聲說：借道拉布大林，為娘帶領他們繼續南遷！

白依爾轉身跪在拓跋利面前：夫君，為妻請求你答應，我要隨阿媽一道繼續南遷！

拓跋利暴怒，邊大聲怒吼著邊搶步上前將白依爾踹翻：不行！不行！

趙婉君：利兒，為什么不行啊？

白依爾：夫君，為什么不行啊？

拓跋利：你們要讓我這個大首領落個眾叛親離的可悲下場嗎？你！還有你！要造反嗎？

趙婉君默默地走過去，將白依爾母子扶起來。

白依爾泣不成聲：阿媽……

趙婉君情不自禁：好兒媳！

趙婉君婆媳倆抱頭痛哭。

趙婉君用斗篷襟為白依爾擦拭了面頰上的淚水，起身質問：利兒，你自從接任大首領以來就極力反對繼續南遷。如今，你仍舊反對為娘帶領他們繼續南遷。難道你要將為娘逼上死路嗎？

拓跋利：你帶著他們非要與我作對！非要與我為敵！死，也是你和他們自找！

趙婉君：利兒，為娘告誡你，無論你怎么貪圖安逸、滿足現狀，還是強烈反對南遷，都是你的狹隘、自私。但是，人多牲畜也多了，而草場卻在逐年退化，繼續南遷是大勢所趨，是人心所向，是任何人和任何力量也阻擋不了的！我相信，繼續南遷即使在你這一輩無法實現，可在我的孫輩一定能夠實現！入主中原……

拓跋利：又是“入主中原，稱雄稱帝”，我聽這句話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有句話，憋在我的心里幾十年了，不管阿媽愿意不愿意聽，我今天也要當眾把它說出來。這也難怪，阿媽本來就是中原人，無非是以“使拓跋氏族鮮卑部落強大起來，‘入主中原，稱雄稱帝’”為借口，打著繼續南遷的幌子好走一步離中原近一步，把我阿爸的靈柩丟在這拉布大林地區不管不問，你卻葉落歸根，重返故里是吧？再說，我們北方的拓跋氏族鮮卑部落到中原去干什么？去放牧啊還是去打獵啊？

趙婉君：利兒，你此話錯矣！為娘一向主張的“使拓跋氏族鮮卑部落強大起來，‘入主中原，稱雄稱帝”的希望，是要經過數代甚至十數代鮮卑人堅韌不拔的努力才能實現的。為娘明明知道自己無法在今生今世返回中原、重歸故里了，更無法親眼看到拓跋氏族鮮卑部落的人馬“入主中原，稱雄稱帝”的宏大壯觀的場面和情景。為娘所做的一切，包括輔助你的阿爸動員和說服甚至于逼迫鮮卑人走出祖祖輩輩生活繁衍的深山密林，來到拉布大林后又力主繼續南遷，無非都是為拓跋氏族鮮卑部落的萬里長征之途做一塊鋪路石而已啊！可你卻對為娘一直心存偏見，而且積怨頗深并由此發展為敵意！到目前甚至于刀兵相見，不共戴天！為娘真是后悔生養了你這么個不肖的逆子！但按照鮮卑人傳統的祖規，在你阿爸入土為安的那一刻，作為總首領夫人的為娘就應該自殺殉葬的！你作為繼任的大首領，沒有威逼為娘去這樣做，讓我多活了十年，使為娘有充分的時間教化出了好孫子拓跋俟。從這方面來講，為娘還是應該感謝你。好了，為娘去陪伴你阿爸，為妻的白依爾留下陪伴你。為娘再次請求你這位大首領，答應我的好孫子拓跋俟率領拓跋氏族鮮卑部落，至少是這批男女老幼鮮卑人和牲畜繼續南遷！為表明心跡，娘，現在就死給你看！

趙婉君“鏘啷”拔出了雌雄雙劍，毅然決然地向自己的脖頸上抹去。

“當啷”，沾滿鮮血的雌雄雙劍落地。

趙婉君面帶微笑，視死如歸。

白依爾撲向趙婉君，悲切地呼喊：阿媽！

拓跋利撲向趙婉君，悲切地呼喊：阿媽啊——

眾人都撲向趙婉君，悲切地呼喊：總首領夫人啊！

在男女老幼們悲切的呼喊聲中，趙婉君緩緩地倒下。鮮血染紅了她身下的綠草地和鮮花。

拓跋利邊哭喊“阿媽啊”，邊跑過來將趙婉君的上身扶起來。

拓跋俟哭喊：奶奶，你不能死啊！

白依爾哭喊：阿媽，你不能死啊！

眾人都哭喊：總首領夫人，你不能死啊！

拓跋利悔恨交加：阿媽，是我逼死你的啊……

趙婉君的嘴唇翕動著，想說什么卻無力說出了。她睜著無神的眼睛看看拓跋利，又看看白依爾，視線落在拓跋俟面頰上。

拓跋俟堅毅且大聲：奶奶放心吧，我一定率領拓跋氏族鮮卑人繼續南遷！

趙婉君的目光倏地一閃亮，嘴角泛出一絲欣慰的笑意，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拓跋利伏在趙婉君的尸體上放聲悲哭。

白依爾伏在趙婉君的尸體上放聲悲哭：阿媽啊！阿媽……

眾人紛紛跪倒在地放聲悲哭。

53.

氈房

拓跋俟展開趙婉君生前所畫的《漢高祖還鄉圖》。

趙婉君的畫外音：我畫的是漢高祖劉邦衣錦還鄉、光宗耀祖的場面。在我們中原，以二十五家為一社，有社長。聽說皇帝要回故鄉探親，社長們挨家挨戶通知，這次非同尋常，誰也不得借故推托，要繳納去了根的草做馬的飼料，還必須出差服役。村里的頭面人物雙手捧著盛有向皇帝貢獻菜肴的盤子。一個鄉民抱著酒葫蘆，裝出一副大戶闊人的模樣。另一個盲人領著一幫裝模作樣的男女，敲鑼打鼓吹笛子瞎折騰。這時，見一隊人馬來到莊門，幾面旗幟迎風飄揚。一面旗幟上是月亮中有玉兔，是月旗；一面旗幟上太陽中有烏鴉，是日旗；一面旗幟上有鳳凰圖案；一面旗幟上是飛虎圖案；一面旗幟上是龍戲珠圖案。這五面旗幟上的圖案都是皇帝用來象征威嚴和排場的。可是，從鄉民們的眼中看到這些圖案卻覺得滑稽可笑。只見儀仗隊中，鋼叉是用紅顏色新漆的，斧鉞是用銀鍍得雪亮，瓜錘都鍍得金光閃閃，槍尖上挑著明晃晃的朝天鐙，長柄鵝毛宮扇像雪一樣白。還有些人穿著稀奇古怪的衣服，拿著不曾見過的儀仗器物。因為在鄉村里駕車的大多是毛驢，所以看到皇帝駕車的都是馬，覺得迷惑不解，特別是用黃羅傘來做皇帝車駕的頂蓋。我們中原地方以黃色代表至尊，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皇帝是真龍天子，穿黃色的龍袍。皇帝坐的車前走著八個威風凜凜的侍從官員，車后走著貼身侍候皇帝的宮廷內官。還有一群同樣打扮的宮娥。皇帝下車來，眾人都跪下行大禮。一些老者給皇帝跪拜，皇帝忙去伸手攙扶他們。夫君，當中原的皇帝是何等威風，何等光耀啊！

拓跋俟情不自禁地重復：要想實現宏圖偉業，必須繼續南遷！

54.

山路上

隨著一陣由慢漸快的鼓聲，護路神附體的薩滿渾身劇烈地抖動著：我是護路神下凡！繼續南遷的路上雖說還會遭遇九難十八阻，卻比從大鮮卑山走到這里時要好得多！走啊！跟隨我護路神走啊！繼續南遷，一路平安！

薩滿邊大聲鼓勵眾人邊跳著舞向南走去。鼓聲激勵著眾人。

在拓跋利與白依爾的率領下，族人們騎馬趕車、扶老攜幼、帶著牲畜，踏上了繼續南遷的征程。

薩滿與助手們更加用力地敲響神鼓，越發放開喉嚨大呼：繼續南遷！一路平安！繼續南遷！一路平安！

族人們異口同聲：繼續南遷！一路平安！繼續南遷！一路平安！

曠野和山林回響著：繼續南遷！一路平安——

片尾歌響起。

再見！神圣的大鮮卑山，

哺育鮮卑人成長的搖籃！

跋山涉水歷經千難萬險，

奔向那呼倫貝爾大草原。

那里是歷史幽靜的后院，

那里是鮮卑氏族的樂園；

那里是鮮卑繁衍的凈土，

那里是秣馬厲兵的前沿。

繼續南遷建立北魏王朝，

拓跋鮮卑書寫傳奇百千年！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