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凍海

2019-11-14 11:17:42葉勐
黃河 2019年2期

葉勐

1

縣志里寫著,嘉靖六年,大寒,冰沿著城墻根子凍了一百來米寬,曲里拐彎地一直延伸到關外。關外的異族水性不行,每次沖關都是從山上破個口子,干點壞事又跑回去,他們做夢也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體面地踏海而至。守軍也沒想到,所以海邊的這道關最閑,尤其是到了冬天,不賭兩把不知道怎么打發時間。海凍得特別結實,異族最精銳的騎兵走在上邊,就像擂戰鼓,咚咚咚,咚咚咚。他們走到前哨,守軍還以為看花眼了,等哨兵回過神來,快馬到城里報信,城里的牌局正打得火熱。

守軍寧可相信哨兵睡昏了頭,也不相信異族會踩著冰面過來,他們不耐煩地站在城頭,都已經能聽見戰鼓聲了。派出去的快馬又回來了,說大雪封山,進不來也出不去。情急之下,管事只好帶領大家在海神廟高搭祭臺,求海神爺給條生路,不一樣的是,以往都是祈求風平浪靜,這回卻恨不得巨浪滔天。但求了半天沒動靜,異族的戰鼓聲卻越來越近,有人沉不住氣沿著冰面往南跑,不一會兒又回來了,兩條腿能跑到哪兒去呢?

兵臨城下,城里亂作一團。眼看異族的鐵騎列隊就要沖過來了,管事仰首蒼天,賦絕命詩一首,此公后來有詩收于方志,那絕命詩忝列其中,寫得慷慨激昂,壯懷激烈。不過,這首詩也沒派上什么用場,因為沖在最前面的那名騎兵,在沖刺的最后階段,騰空躍起,卻撲嗵一聲消失不見了。緊接著,整個海面開始松動,城頭上的人愣了半天才爆發出一陣歡呼。在歡呼聲中,咬著牙沖上岸的騎手被射死在沙灘上,幸存的一退再退,站在浮冰上望著遠方,歸鄉路迢迢,漂著漂著就不見了。

2

從3號開始一直是低溫天氣,冷空氣帶來降雪和寒潮,而后又不斷有弱冷空氣補充進來,造成持續低溫。同時,隨著地面積雪的融化帶走部分熱量,造成夜間氣溫不斷下降。6日凌晨,氣溫已降至零下26℃,是島上有氣象記錄以來的最低值。低溫天氣使海水冰層厚度達到一米,海浪被凝固在岸邊,形成一道兩米高的冰墻。一篇叫《凍海奇觀》的文章100000+以來,不少人冒著嚴寒跑到海邊,年輕人手拉手在冰面上行走,攝影發燒友舉著各種長槍短炮,網紅和媒體都忙著直播。有個漁民在直播里說:“打漁二十年了沒見過凍海。”后頭的老漢說:“滾犢子,打漁四十年的都沒見過?!?/p>

電視臺請來做節目的齊館長說:“四十年沒見過凍海也是正常的,照這么算,這回凍海跟上次隔了好幾百年呢?!?/p>

齊館長來到海神廟,在海神廟旁邊有個陳列館,館里頭有幾塊石碑,上頭記載了幾百年前的那次戰事。遺憾的是陳列館沒開門,大家有點失望,齊館長索性就在門口講起故事。

故事好聽,圍了好多人。人們一邊聽著,一邊拿眼四處尋找當年的海城,可惜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齊館長指著海景樓告訴大家,那就是海城原址。人們這才發現,海景樓里有好多人站在窗口往下看,大家忽然間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主持人才想到一句結語:“我恍惚覺得海城并沒有消失哎,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著。”

齊館長聽了很激動,當場吟詩一首:“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當你凝望高樓的時候,高樓也在凝望你。在海景樓的一扇落地窗前,老黃正在打包個人物品,他看見了下面的老朋友老齊,老齊一定又在講異族的故事。老黃從花瓶里抽出一軸畫卷慢慢打開,按在玻璃幕墻上,那正是陳列館中石碑的拓片,畫卷里的凍海與現實中的凍海合為一體。此刻,冰面上的人們正跨過畫卷中異族士兵的尸體,在紙面上移動,時隔五個世紀的兩個時空交匯在了一起。老黃沿著拓片中凍海的方向一路向南看去,他忽然在拓片中發現了什么,仔細辨認一番,那些墨跡居然如同一匹匹奔騰的烈馬——那么,有沒有這種可能呢?異族并沒有像傳說中的那樣全軍覆沒,而是像拓片中這樣沿著冰面一路向南。老黃想,如果現在有一匹馬的話,也許他就能沿著冰面一路到達南面的小港口,那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老黃回到小區已是下午兩點,他從沒這個時候回過家。他走出電梯,看見正對著的自家家門,一時還有點緊張,像個犯了錯誤被提前趕出課堂的學生。老黃猶豫之際,電梯門關上了,在一梯一戶的樓道里,更顯得沒有退路,他怯生生地伸出手指頭,按在指紋鎖上,門啪地一聲開了。老黃縮頭縮腦地走進門,還好,吳小英是不會這個時候在家的,自從兒子上大學后,他倆一個禮拜能見兩回面就算多了。下午兩點,正陽光充足,但是老黃沒心情,他隨手把拓片插進撣瓶里,在沙發上坐下。這個時候,他不知道該干點什么……

沙發上有本書,老黃一翻,就翻到了《鵝籠書生》。《鵝籠書生》講的是一個人背著鵝籠走在山路上,碰到個崴腳的書生,這個書生是個精怪,把身體縮小了跑到鵝籠里。休息的時候,書生從嘴里吐出一個女人來陪他,可是這個女人并不喜歡他,趁他午睡時,躲在屏風后面又吐出來一個男人??墒沁@個男人也不喜歡那個女人,趁書生喚她到屏風里,又從嘴里吐出個女人來。歇過晌,書生說,我們趕路吧。屏風外邊的男人趕緊吞掉女人,女人趕緊跑出來吞掉那個男人,一級一級就像俄羅斯套娃,最后鵝籠里還是書生一人。這些都被背鵝籠的人看見了,他樂了,但是裝作什么也沒看到,背起鵝籠和書生繼續趕路。

老黃也樂了,翻過來看看封皮,又接著看,看著看著就睡了。老黃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在沙發上睡覺。他從來沒睡過下午覺,這覺睡得真香呀,他在夢里對自己說。睡著睡著,屋里來了個女人,但老黃并不認識她,那女人好像也不認識老黃。女人站了一會兒,便悄悄朝他走過去,手里還拿著根棍子。老黃一驚醒了,看見自己眼前真有個女人。

老黃有點懵,舔舔嘴唇,好像這女人是他吐出來的。

“你是誰?”老黃差不多是喊了。

女人緊張得不敢說話,扭頭朝一邊看。

“別緊張,是我?!?/p>

老黃聽聲,噌地從沙發上坐起來,看見四弟正坐在茶臺邊上,喝他的茶,抽他的煙。

“你們干嗎呢?怎么進來的?”老黃看看家門,家門好好的。

“我們每禮拜都來一回,這你都不知道?”

老黃又看看那女人,干巴巴問了一句:“你來干嗎?”

“你好像不是這家的人。”四弟沒接他的話。

老黃起身用手搓了搓臉,走過去,四弟熟練地給他倒茶。

“啪?!彼牡芙o老黃點煙,“你說你,買這么大個房子,還得雇人做衛生,回家也就睡個覺吧?”四弟把煙掐了,靠在沙發背上,伸展雙臂,舉頭看屋頂。

“誰讓你們來的?”老黃問四弟。當然,這是句廢話,不是他自然就是吳小英了。四弟也覺得沒必要回答他。

“你最近干嗎?”老黃問四弟。

四弟斜老黃一眼:“上班?!?/p>

保潔阿姨又開工了,老黃看了看,再回頭,四弟已把名片遞到他鼻子底下。

“物業經理?我們小區的?”

“有事您說話?!彼牡苷f。

老黃重重地用鼻子出了口氣,把名片丟到茶幾上。

“以后別來了?!闭f完這句話,老黃總算找到點主人的感覺了。

“不來?”四弟環顧了一下房間,“不來誰做衛生,你做?”

“我做,怎么了?”老黃看看四弟。

四弟眼珠子一轉,吸了口氣:“我說二哥呀,你不是出什么事了吧?我來這仨月了,這鐘點沒見你回來過啊。”

老黃有點尷尬,沒想到這么一個細節也被四弟捕捉到了。

四弟又追問:“咋回事?跟我說說?!?/p>

老黃臉色一變:“跟你說不著。”

“你不說我也知道,機關裁人了對不對?”

老黃一驚:“你聽誰說的?”

“這還用聽誰說,我那發小,池子,不就是你們公司的嗎?夠狠的呀你們,連領導都裁?!彼牡苡贮c了根煙,“也是的,你們那兒領導也是忒多,退休年齡再往后一延,活越干越少,錢越拿越多,裁了好,也算給企業減負吧?!?/p>

“你……”老黃剛要發火,保潔阿姨告辭,老黃只好又憋了回去。

“你不走?”老黃看看表。

“我還得一會兒?!彼牡芤部纯幢恚@時候門響了,進來兩個工人,麻利地套上鞋套,往客廳去了??蛷d推拉門外頭有個小花園,花園里響起剪刀聲。四弟靠在沙發上朝花園里喊:“把東邊幾棵鏟了。”

四弟這一喊,老黃倒忸怩起來,他真覺得自己像是在別人家里,四弟喊完工人又安慰老黃:“多大點事,讓二嫂給你找個地方。哎呀,你說你們兩口子,有什么抹不開的,抹不開我幫你說。我巴不得有個有本事的媳婦呢,你倒好,有還不用。”

“滾!”老黃實在忍不住了,朝四弟大吼道。可是顯然沒hold住,四弟不慌不忙地說:“我呢,是二嫂雇來的,滾不滾得問她?!?/p>

“不用問,我說了算?!?/p>

“你說了算?這家你什么時候說了算過?”

“滾!”

四弟走了,又剩下老黃一人,他點了根煙??蛷d的光線暗下來,老黃也沒去開燈,他在黃昏里忐忑地等著吳小英。下周他就要去小港口報到,還沒跟吳小英商量,四弟沒說錯,吳小英的確能給他找下一個不錯的地方,但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了。長久以來,包括四弟在內的差不多每個人都沾過吳小英的光,他們都念吳小英的好,在他們看來,這么大的房子當然是吳小英買的,連他這個企業文化總監,也是吳小英通過關系運作來的,他不過就是寫過幾本破書,編過幾個劇本,徒有點虛名罷了。況且,他這兩年在寫作上也沒什么建樹,創作上遇到了瓶頸,輕易到手的只有年齡。吳小英卻不一樣,有權力,有美貌,她才是這個家族的明星,再加上還有個靈機妙算的姨媽,他的家族都緊緊圍繞在這兩個女人周圍,時間長了,讓他覺得好像生活在一個母系社會。但是這一次,他不想跟四弟們站到一個隊列里去。再說了,在那個隊列里,老公也算不上什么特權,所以他自作主張,申請去了偏遠的小港口。

天黑了,老黃陷入黑暗。他不知道吳小英什么時候回來,又點著一根煙,火苗在黑暗里燃起的一瞬間,想起了自己的三十歲生日。那時候,他還是個如日中天的青年作家,但三十歲生日的到來,卻讓他面臨著一個抉擇,繼續自由寫作呢,還是進大公司上班?許愿的時候,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眼看蠟燭燒了一半,最后還是吳小英以一名醫生的職業敏感給他做出診斷:“這樣不是很好嗎?你要是五十歲的時候才糾結這事,大半輩子就過去了!”這句話綜合了醫生的嚴謹、妻子的細微和母親的寬容,讓他一下子獲得赦免和新生。想到這里,他不由得一驚,原來他早就是吳小英隊列里的人了。

那一夜,是吳小英值班的日子,老黃沒等到妻子。

第二天,老黃拿了一瓶上好的黃酒,買了排骨和魚,去石頭城拜訪吳小英最親愛的姨媽。吳小英的父母在外地,姨媽的兒子去了日本,她們都是彼此在本地唯一的親人。開車去石頭城大概要一小時,一旦過了城鄉分界線,路面就暢通無阻,空氣也比城區好得多,從這里回望市中心,能清楚地看見一只大碗倒扣著,罩住他們的天空。石頭城是個古村落,但說是古村落,里面又全是現代化的,只留著一個古樸的外殼。多數村民遷走了,搬進去一些藝術家、裝逼犯和修仙的。姨媽跟他們都不是一路,她是個生活家,最懂得過日子,她的道理都是用日子過出來的,又簡單又實用,讓人心里踏實。

正是梨樹花開的時候,姨媽在院子里和客人喝茶。老黃不期而至,姨媽也沒覺得意外,她接過老黃手里的東西去了廚房,老黃和客人點點頭坐下,多多少少有點尷尬。客人是位年輕女子,貌美,憔悴。平日里,訪客與訪客相遇,姨媽很少相互引薦,深層次的原因是,姨媽的訪客身份各異,有些并不想被外人知道。這個女子看起來也是找姨媽破心疑的,老黃多少也能看出點門道,所以不便搭訕。女子獨自想著心事,老黃給她添了茶,點個頭,就起身去廚房了。

老黃支支吾吾地把去小港口的事跟姨媽說了,姨媽說:“小英說不讓你去新疆,又沒說不讓你去小港口。”

老黃說:“那您的意思是她不會反對?”

姨媽說:“反對什么呀,世間萬物總得有個自己的去處吧?”

老黃從石頭城回來,心里踏實多了,既然姨媽說沒事,那肯定沒事。吳小英對姨媽可謂言聽計從——這么說吧,吳小英能有今天,離不開她姨媽的策劃。

老黃在屋子里轉悠了半天,無事可做,終于選擇了一種很奇怪的方式填補空虛,他開始找搬家的時候姨媽帶來的那把斧子。剛才在石頭城,姨媽說每樣東西都有自己的位置,又長又寬的粉條扎著紅繩,應該立在案頭,代表順順利利。床頭要靠在墻上,那樣才能有靠山。灶臺要朝南方,南方是火旺的方位。若以此類推,是不是姨媽就應該待在石頭城,他就應該待在小港口?老黃想到這些釋然了許多,仿佛再次獲得三十歲生日以來的又一次新生??墒牵虌寧淼哪前迅訒谀膬耗??這種又吉祥又兇險的物件,不可能隨隨便便放在哪兒的。他開始以找斧子的名義,跟這個家接觸。

老黃尋找了家里的每一個角落,最后在墻邊的撣瓶里,拓片的旁邊看見一只木把柄。此刻,吳小英最親愛的姨媽正化身成一把斧頭,倒豎在撣瓶里,老黃一邊為這個詭異的念頭感到抱歉,一邊又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老黃握住把手,把“姨媽”從撣瓶抽出來,可那一瞬間,露出來的并不是斧頭,而是一柄木如意。這木如意又是哪兒來的呢?

在這個臨近黃昏的下午,老黃站在客廳里神情恍惚,剛剛親近了一點的一切,又一次變得很陌生。這時候,樓道里傳來清脆的高跟鞋聲,老黃一陣發慌,趕緊朝門口走去,假裝正要出門的樣子。高跟鞋的聲音消失了,老黃松了口氣,他的手慢慢從門上挪開,另一只手還緊緊攥著那柄木如意。他返回客廳,找不到合適的位置,就又把它塞進撣瓶里。

門開了,他們都把對方嚇了一跳,尤其是吳小英,還喊出聲了。老黃尷尬地搓搓手,不知道怎么解釋,好在吳小英沒再糾結,快速朝里面走去。正是晚飯時候,老黃想,要不要跟吳小英出去吃個飯,順便告訴她自己去小港口的事情?老黃心里運了運氣,走進去找吳小英說話,他在衣帽間門口看見吳小英踩著高跟鞋,只穿了條三角褲,身材仍然保持得很好,乳房雖然有點下垂,但依舊圓潤。讓老黃有點沖動,他正猶豫著,吳小英已經穿好衣服,拉著拉桿箱從衣帽間出來,簡單說了句“我趕飛機”,就急匆匆地出門了。

老黃又一次獨自站在大客廳里,腦海里還是赤裸裸地穿著高跟鞋的吳小英。他走到臥室,重重躺在他和吳小英的大床上,旁邊有熟悉的真我香水和來蘇水的氣味……

3

小港口守著一大片荒灘,小葛是老黃手底下唯一的兵,是上邊一個領導拐彎抹角的親戚,農村人,老實,每天擦桌子掃地,再沒別的事做。公司的季節性很強,眼下正是淡季,員工都休探親假,小港口顯得很冷清。窗外就是大海,但沒有沙灘,一條棧橋一直伸到很遠很遠的海面上,窮極無聊時,老黃會到棧橋上走走。有一次海霧很大,他明知道腳下是筆直的路面也不敢再走了。他聽著海浪聲,忽然想起拓片上的那些站在浮冰上的異族,便覺得腳下的棧橋開始晃動。因為那次經歷,老黃對大海產生恐懼,公司里的人多次邀請他坐船出海釣魚,他都婉言拒絕,從人們的表情中他感覺到,自己幾乎錯過了小港口最大的福利。

錯過福利的老黃,自從不去棧橋后,活動的范圍就更小了,好在得益于他的頸椎,他還結識了兩位朋友。老黃的頸椎不好,小葛告訴他縣城里有個按摩師不錯,他就去了,一去竟成了???。診所的生意不錯,每個患者都有固定的時間,排在老黃后頭的是個木匠,也是一個人在小港口混生活。木匠叫春水,是個大喇叭,自來熟,一來二去就和老黃混熟了。沒過多久,診所又來了位按摩師,這樣跟老黃一個時間接受治療的又多了一個小伙子,更碰巧的是,他也是位異鄉客。

有一天下了小雪,春水提議一起喝點小酒,三個人便在附近透風的小酒館喝到半夜。喝完酒,老黃一個人回住處,雪夜,荒村,他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那一刻他落寞到了極點。他想給誰打個電話,可是站在雪地里按了半天通訊錄,也沒挑出一個合適的人。他的手指頭在吳小英的名字上醞釀了半天,都快按出去了,又趕緊收回來,這時候他忽然覺得,剛才的那個小團體其實也挺好的。

小葛休班了,老黃自己拾掇辦公室,心血來潮,他開始整理帶來的東西,主要是書。老黃翻開一本雜志,看到自己寫過的東西,十多年沒碰了,乍一看,那些話像他兒子說的。其中一個小說通篇都在罵領導,他一下子穿越了,發現這本身就是個小說,小說里年輕時候的他寫了篇文章把現在的自己給罵了。老黃忽然覺得,一個人如果養成給未來的自己寫信的習慣也挺好的,郵局或快遞公司能不能開通個給未來送信的業務呢?這么一想,他思路就打開了,寫作便毫無預兆地突然復工,他興致勃勃地坐在電腦前敲下了一個題目??纯创巴獾谋毯K{天,他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上帝開啟的那扇窗戶嗎?剛想到這里,手機響了,老黃一看,是老馬,接通了,是叫他去。老馬是老黃的死黨,倆人一起入職,一起住單身公寓,一起追求過吳小英?,F在,老馬提級去邊疆快一年了,這是第一次回來,這頓接風酒老黃必須得喝。

冬天的沿海高速公路很安靜,讓即將開始寫作的老黃感到愜意。飯局上,老黃見到了不少同事,寒暄幾下,老馬來了,一見到老馬,他鼻子就酸。老馬看上去老了十歲,頭發全白了,在那邊病了一場,差點要了命,這次回來是辦內退,再也不回去了。老馬講起那邊的事,同事們聽著聽著,眼圈就紅了。有的同事安慰老馬,留下的也強不到哪兒去,新領導沒有老領導有人情味,什么都朝青年人傾斜,我們這幫老家伙,指不定哪天就歇菜了。老黃沒怎么說話,可是話題還是引到他身上了。同事們說,還是老黃有遠見,不降不死走為上,那小地方多舒服,等于提前養老了,下回出海釣魚找你啊。

老黃趕緊說,都去都去。

老馬一口酒沒喝,飯吃到一半就撤了,老黃有心送他回去,被老馬摁住了。酒喝到后半夜,老黃找了個代駕,作代駕的小伙子不錯,送到樓門口不算,還要把他送上樓去,就沖這句話,他多給了十塊錢。

老黃進門已凌晨一點,把吳小英嚇壞了。吳小英出差回來了,她讓老黃換身衣服,洗個澡,喝點茶。老黃卻什么都不干,就躺床上跟吳小英聊:“老馬不容易啊,從貴州到甘肅,又從甘肅到了新疆,去了個跟什么斯坦挨著的地方,冬天零下四十多度,雪大得能把牲口埋了。老馬在那邊總共見過兩回女的,第一回是牧民的老婆,腰粗得跟水桶似的,第二回是內地去的宣講團,都是年輕的。老馬失眠了,還不如不看呢。”吳小英耐著性子聽老黃講完,又催他換衣服,洗個澡,喝點茶。老黃還是什么都不干,就那么躺著繼續聊:“你是沒見過呀,晚上九點的火車,黑乎乎的大戈壁,火車站在哪兒呢?黑車司機說等著吧,一會兒就有了。他一走,連車燈那點亮都沒了。差一刻開車,亮燈了,跟變戲法似的,火車站就在眼巴前,走進去一看,其實火車站就是一道墻,里外就差兩根鐵軌。剛一上車,燈又滅了,真是馬勒戈壁啊?!?/p>

吳小英急了,開始從床上往起拉老黃,老黃仍躺著跟她聊:“老馬才去了半年,回來就剩半條命了。”誰知道老黃剛說完,撲通一聲,從他家衣柜里掉出個男的,躺在地上,也剩下半條命了。

吳小英不愧是專家,一看就知道怎么辦,老黃躺在床上看著吳小英按壓那個男人的胸部。按著按著,她的乳房就從睡衣里跑出來,但是吳小英顧不上,老黃想幫她一把,哪怕是幫她把乳房塞回去??烧l知道躺久了,一站起來天旋地轉,也撲通一聲倒在地板上。不過倒沒什么危險,他讓吳小英繼續按,然后穩了穩,準備自己坐起來。一扭頭卻呆住了,他在床下面發現了姨媽送的那把斧子,在這個時刻發現這種東西,是命運在開他的玩笑么?姨媽說過,什么東西都有自己的位置,這把斧頭待在這里,就是為了今天這個時刻嗎?

老黃頓時酒醒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那把斧子和那個男人的關系,半裸的吳小英還在忙著救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看樣子已經醒過來了。

老黃疲憊地回到小港口,看著窗外的大海和棧橋,又是另一番景象。周四是小飯局的日子,他無論如何也沒心思去吃飯了,可黃鵬卻偏偏打來電話,問他倆怎么回事,不去怎么也不說一聲?老黃作為老大哥,確實要有一點面子,勉強說這就過去。等他到了,春水也到了,看樣子春水那邊也發生了點情況,一只胳膊打著石膏。春水性子直,有一說一,告訴他倆,這胳膊是昨天晚上找女人碰上仙人跳,被打折了。

黃鵬說:“你這又是何必呢?給他點錢不就算了,還搞成這樣?”

春水說:“不光是錢的事,趕上警察突擊查房,他們要跑,我拉著不放,才打起來了?!?/p>

黃鵬說:“干嗎拉著不讓跑?”

春水說:“得證明我清白呀!”

黃鵬樂了:“你光著屁股誰能證明你清白呀?”

春水說:“一碼歸一碼?!?/p>

老黃也被春水搞得有點輕松了,他看看春水的胳膊,的確不像在講笑話,但這本身又是個笑話,便看著春水想,幸虧還有這么個小組合。為了安慰一下春水,他叫了一瓶酒:“來,我們喝點?!?/p>

幾杯酒落肚,黃鵬對春水說:“你到底是個傻逼木匠,偷人都不忘給人家修衣柜。”

老黃聽了心里咯噔一下,春水臉色也不太好看,老黃忽然意識到,春水一旦爆發,他很可能連屁股底下這個剛坐熱乎的位置都沒有了。為了能繼續待在這個位置上,也為了再盡一點老大哥的義務,他說:“來,我給你們講一個衣柜的故事吧。”

老黃就從高速公路講起,老馬的飯局,半夜一點回家,給吳小英講故事,只剩半條命的陌生男人撲通一聲從衣柜里掉出來,連吳小英半裸著救人的細節都沒有漏掉,就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外面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了,飯館老板也趴在桌子上睡了,對面店鋪廉價的彩燈照在老黃臉上,照得溝壑縱橫。老黃講到在床下發現斧子那個最關鍵的地方停了停,讓春水和黃鵬都屏住呼吸,連飯館老板似乎也醒了,支棱起耳朵偷聽著,他們都不知道下一秒鐘會發生什么,老黃會不會已經是個通緝犯了?老黃喝了一口酒,點了根煙,面色平和地繼續講斧子的故事。他說他伸手去摸斧子,只差一點點就摸到了,卻怎么也摸不到,他最終只好放棄,躺在地板上看著那柄斧子,上面還系著紅線。這時的吳小英氣喘吁吁,她的病人已經復活了,她的乳房也塞回去了,她不知道老黃剛才干了什么,但老黃發現那個復活的男人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無聲地平視著剛才床底下發生的一切。

春水和黃鵬都松了口氣,他們舉杯安慰老黃,黃鵬說:“他們老家確實有斧子放到新房床底下的說法,斧和富諧音,代表富貴嘛!”

春水卻說:“不好不好,我們老家床底下是不能放利器的,不吉利,不吉利?!?/p>

黃鵬不服氣,問春水哪里不吉利,春水說:“咱們就說老黃吧。老黃你說,你要是真摸到了斧子怎么辦?”

老黃被問住了,是啊,他摸到了會怎么辦呢?此時此刻,他手里好像真握著一把斧子,不知何去何從。老黃憋得滿臉通紅,倆眼珠子往外鼓,春水和黃鵬見狀,都覺得問這種問題有點對不起老黃,春水趕緊給老黃遞煙點火,老黃卻哇的一聲哭了。

哭就哭嘛,還哇的一聲,可把春水嚇傻了,連老黃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干嗎要哭?他使勁朝他們擺手,但沒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不停地擺手,看上去好像知道罷了。從春水和黃鵬的角度理解,他擺手的意思可能是,“唉,啥也別說了,都是眼淚??!”也可能是,“誰都別管我,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總之,甭管怎么理解,他們都沒有安慰老男人的經驗,只有在旁邊看的份兒。老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特別熱鬧??拗拗€出汗了,小酒館里沒有暖氣,溫度不高,老黃頭頂上卻呼呼冒著熱氣,好像剛跑完幾公里回來??薜阶詈?,居然還做了個擴胸動作,看來真是舒展開了。

春水松了口氣,他端著胳膊早就累得不行了,迫不及待地鉆進三蹦子走了,剩下老黃跟小黃站在空曠的街邊抽煙。抽完煙,老黃拍拍黃鵬剛要走,黃鵬忽然說:“老黃,你剛才……(哭)之前講的那個事是真的嗎?”

老黃說:“哪個?”

黃鵬說:“就是海凍成冰坨子的那個?!?/p>

“哦,那個,怎么了?”

“那不就是中國版的《冰與火之歌》嗎?”

“哈哈,”老黃說起異族的故事兩眼放光,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以前,我也不大相信是真的,但是現在信了,你知道嗎?他們殘余的部隊就是跑到這邊來了。來這邊半年,我光研究這個事了。我還有個朋友,他是地志館的,比我有研究,我倆基本上能確定了?!崩宵S看看周圍沒人,小聲對黃鵬說,“你知道嗎?這片地方的人,多半都是異族的后代?!?/p>

黃鵬瞪大眼睛說:“我靠……還有這事?這可是大新聞了吧?”

老黃說:“那倒也算不上,這么多年過去了,血統早不純了。我那有石碑拓片,有空上我那去,對著圖給你講講?!?/p>

“對了對了,”老黃繼續說,“你知道海水是怎么結冰的嗎?”

黃鵬搖搖頭。

“我給你講講啊,”老黃一邊說一邊撿個石子,蹲在地上給黃鵬畫示意圖,“海水結冰比較復雜,一般得有兩個條件,低溫和大風。表面的海水溫度降低,密度就大了,密度一大,就開始下沉,下邊的海水就浮上來,然后繼續降溫,再下沉,再上來新的海水。風大的話,可以加速海水的混合,相當于攪拌器,什么時候整個海水上下溫度都一樣了,就開始結冰了。但有意思的是,海水不一定從表面上結冰,它可能從任何深度結冰,也就是說可能表面上還是水呢,下邊已經凍成冰坨了?!?/p>

黃鵬遞給老黃一根煙,老黃接過去,卻顧不上點火。“還有還有,”他又看看四周說,“我跟老齊發現了個古墓,告訴你先別跟別人說啊,就在歡喜嶺東邊那塊莊稼地里。我給你說啊……”

“老黃!”黃鵬忽然打斷老黃的話,老黃一愣看著黃鵬。

黃鵬說:“你把這個故事寫出來,我們買你的版權?!?/p>

老黃又是一愣:“誰?你們?”

黃鵬說:“我哥是影視公司的,現在很缺本子,就你這故事寫好了,拉幾千萬的投資沒問題。”

老黃沒想到,在這個落寞之夜,竟有這么大一個彩蛋等著他。在昏暗的路燈下,他們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從遠處看過去,儼然一對親父子。

當天晚上,老黃就開始寫異族的故事,興奮得徹夜未眠。

小港口真是個搞創作的好地方,想起當初姨媽說的那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這個地方簡直是太適合他了。一連兩個禮拜,他都在小港口寫作,竟把吳小英給忘了。終于有一天,吳小英打來電話,讓他回家一趟,說有重要事情。

老黃回去一進門,看見吳小英端坐在客廳里,吳小英對他說:“你還是個男人嗎?你還要躲到什么時候?”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老黃犯了錯誤,一切都是他那天半夜一點突然回家導致的,而這次他被召回來,倒像是要給吳小英說清楚什么的。

老黃并沒有覺得委屈,而是拉著吳小英去了臥室,說:“我們床底下有一把斧子,你知道嗎?”

吳小英被老黃搞得莫名其妙。老黃說著躺到地板上,仰視著吳小英,吳小英抱著雙臂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老黃把身子使勁探到床底下,這回他終于摸到了斧子。吳小英看見老黃真的從床底下拖出一把斧子來,嚇了一大跳。老黃說:“那天晚上我就看見這把斧子了,我就想斧子是姨媽放在這的,肯定不會是派這個用場的,對吧?連這個事都想明白了,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吳小英聽了,身形一下子松散了。

其實,吳小英和那個男人真的沒什么瓜葛,前兩天那個男人給老黃打了個電話,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他們是大學同學,上學時候有過那么一段關子,感情還挺深的,但畢業時候分手了,這回純粹是在展會上碰上的。也不過是吃了個飯,吃飯的時候聊了聊各自的家庭。他離婚了,娶了個八零后女孩,生了倆孩子,大的留學了,戶口在美國。吳小英說她沒離婚,反正也差不多,天天就一人,說著還有點激動,當初要是跟了他也給甩了。他趕緊說,不一樣,不一樣,你不一樣。吳小英這話說得也是欠妥,撂給誰也不好接,結果不就出事了嗎?倆人都喝了點酒,他還沒少喝,完事冷靜了,各自都有點愧疚。他剛要走,老黃就回來了。醉以入房本就是傷身的事,又讓老黃一驚嚇,加之悶在衣柜里頭缺氧,他能撿條命真虧了吳小英。

老黃和那個男的電話里聊得不錯,男的很佩服老黃的氣度,這讓老黃很得意,心想當然了,那可是幾千萬的氣度啊!另外,倆男人都覺得從衣柜里掉出來的那個環節挺好的,要不會多尷尬?都一把歲數了,面對面站著,還能決斗嗎?

話既然聊開了,那男的就更直接了:“事也出了,補償肯定就是罵人了,只能說聲抱歉,希望你們能好好過日子,但凡以后有用得上的,赴湯蹈火一句話?!?/p>

老黃也沒含糊:“社會上的話就別說了,你好好養養吧,半條命夠干啥的?”

吳小英慢慢坐到床上,無聲地顫抖。

聊到最后,那男的忽然嚴肅起來:“好吧,最后多句嘴,其實她挺不容易的,只是嘴上不說。”

吳小英已淚流滿面:“你別說了,不要再說了……”

這時,老黃忽然想起鵝籠書生里的精怪,他吐出來的那個女人,如果沒有及時吞掉另一個男人,可怎么收場?。?/p>

4

時空穿梭,冬去春來,在刪掉微信半年之后,老黃終于從他的書稿中跳出來。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對關內外一直到小港口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在書稿后面手繪了一張地圖,五百年來,那支異族軍隊的一舉一動,完全在他掌控之中。難怪上一次見到姨媽,姨媽驚訝地說他眉宇間多了些霸氣。

在聯系黃鵬的前一天,老黃和吳小英送別了他們最親愛的姨媽。姨媽的出走完全在意料之外,吳小英不說話,眼里噙著淚花,一路上拉著姨媽的手。去東京的航班馬上就要起飛,姨媽忽然流淚了,別說老黃,連吳小英都沒見過她這樣。

姨媽抽泣著說:“同仇敵愾一輩子,沒想到老了卻要定居到敵人的土地上?!?/p>

老黃哈哈大笑,把姨媽摟在懷里,姨媽頭靠在老黃肩膀上,老黃說:“不管到什么時候,這都是祖國的懷抱?!?/p>

姨媽小聲啜泣著,像個小女孩,老黃另一只手攬過吳小英來,在兩個女人中間,他胸前掛著一個U盤,里面裝著那個價值幾千萬的書稿。

老黃沒有把書稿的事告訴任何人,他想給所有人一個震驚。

從機場回家的路上,吳小英忽然要去看看老黃的小港口,老黃答應了,他知道吳小英是害怕姨媽不在的那種孤獨。到了小港口,吳小英眼圈紅了,老黃以為她還是舍不得姨媽走,說:“行了行了,每個人總要有他(她)自己的位置,姨媽年紀也不小了,她一家團聚不好嗎?”

“這一年來你就住這兒?”吳小英哽咽著說,“你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這……怎么了?”老黃忽然明白了,他說得牛頭不對馬嘴,吳小英哭是因為這個,他發現吳小英現在有點多愁善感了。

“這不挺好嗎?”老黃說。

“回頭我就幫你調回去。”吳小英拉著老黃的手說。

“待得好好的,我干嗎要回去?”老黃說。

吳小英擦了擦眼淚,不再討論這個問題,她沿著石子路深一腳淺一腳地朝棧橋走去。鞋跟又高又細,卡在了石頭縫里,她索性脫掉鞋光著腳走,但走了沒兩步,就被石子硌得走不動了。吳小英站在那里,老黃走到吳小英前面,背對著她蹲下,吳小英一下子跳到老黃背上,還尖叫了一聲。老黃背著吳小英走在棧橋上,四周有點海霧,吳小英顯然是給這景色迷住了,緊貼在老黃背上,兩條胳膊使勁摟著老黃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還不停地在老黃耳邊吹熱氣。越往里走海霧越大,已經看不見路了,但老黃不再害怕,他徑直背著吳小英往前走,一直走到棧橋最深處。

“我們這是在仙境里嗎?”吳小英興奮得大喊大叫,海霧打濕她的頭發,有一點凌亂。

“好像世界上就剩咱倆了?!眳切∮⒗^續大喊大叫。

“啊——”吳小英朝著迷霧里瘋狂尖叫。

吳小英從老黃背上下來:“老黃,你他媽的,自己一個人在這里享受?。 彼呀浲跛粤?。

老黃從后面抱住吳小英,吳小英轉過身來,撲進老黃懷里大哭起來。

整整半天,老黃和吳小英都是在海霧里度過的,愜意極了。老黃決定就在這,當著吳小英的面給黃鵬打個電話。他撥通了黃鵬的電話,卻不在服務區,過一會兒再撥,還是不在服務區。他一連撥了十幾次,心里漸漸變得不踏實,眼前的海霧也懸疑起來。

黃鵬失蹤了。

老黃問遍了所有人(當然,也無非就是按摩師和春水。除此之外,他再沒有黃鵬更多的社會關系了)。甚至加上微信,也聯系不到黃鵬。夜幕降臨,老黃開著車來到他們經常聚會的小酒館,又向老板打聽黃鵬,老板說:“他自己來過一次?!崩习暹€提供了一個線索,說那次他無意中聽見黃鵬跟人打電話,說自己是王強。老黃心里咯噔一下,問后來呢?老板說他就聽見這么一句,因為平時聽他們管他叫黃鵬,所以很奇怪,就記在心里了。

老黃從小酒館出來剛上車,手機響了。老黃以為是吳小英,一看卻是個陌生號。他接通電話,一個男人開門見山地問他:“李偉,王強,黃鵬,你認識哪個?”

老黃一聽,嘎一腳急剎車。

老黃問男人怎么找到他的?男人卻生硬地說:“加微信,進群說?!?/p>

隨后,有人加老黃微信,老黃通過了好友,就被拉進一個群里。老黃看了看,不認識群里的每個人。群里的人互相也不全認識,一會兒王強,一會兒李偉,一會兒黃鵬,很快開始聊起被騙的事。有人@老黃,問他被騙了多少?老黃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索性假裝沒看見。有人就粗暴地@老黃,不說話是幾個意思?再不說就踢出去。

晚上群里還在聊,老黃忍不住又看了一會兒,他們正在商量報警的事,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不同意報警的,說這種案子不好破,就算是抓了,他沒錢還,還不是沒招么?再說咱們都是自愿的,根本就算不上受害者。想報警的說,那怎么辦?有人說,先聯系上他,讓他再弄個局,咱們先進去,連本帶利就全回來了……

信息不停地向上滾動,老黃看著,感覺自己像一塊海冰沉了下去。

老黃失眠了,他不想搞懂那些人,只想搞懂黃鵬。那天晚上,黃鵬很認真地跟他討論書稿的事,他確實很認真啊,難道這是個惡作劇嗎?他能賺到什么好處呢?忽然間,老黃有了一個詭異的想法,他感覺到黃鵬家的墻上,貼滿那種不干膠的黃色便簽紙,紙上寫著很多信息。黃鵬站在密密麻麻的黃色便簽前,時不時從墻上撕掉一張便簽,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里。這應該是哪部電影里的情節,老黃記不得了,但黃鵬的真相未必不是這樣,他面對著墻壁,逐個審閱候選人。他把老黃的名字從墻上撕下來,看了看揉成一團,老黃的自尊心便被丟在地上,說不定還再踩上一腳。讓老黃感到羞辱,這是來自于另一個層面的恨意。

老黃繼續尋找黃鵬,但無非就是把昨天的人又見了一遍。他無處釋放,只有拿春水撒氣:“怎么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呢?大家朋友一場,你怎么好意思這樣?”

春水被問急了,對老黃說:“什么叫朋友一場,我們很熟嗎?我會把這種蠢事跟朋友說嗎?”春水把已經恢復正常的胳膊拍得啪啪響,“你會把你媳婦偷人的事跟朋友說嗎?你會當著朋友的面哭得像個娘們嗎?”

對于春水的這番話,老黃無言以對,他覺得春水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道理的。他承認自己低估了春水的智商,同時高估了自己,這已不是跟朋友掏心窩子的年代了,只能跟陌生人吐吐苦水。

老黃拍拍春水,轉身走開了,春水在背后說:“保重啊,老黃!”

老黃知道春水這句話是真心的,但他沒有回頭,他發覺自己確實很可笑,干嗎要找黃鵬呢?問問他為什么對自己網開一面嗎?他發現,找到黃鵬將是個更尷尬的事實。

這時手機響起提示音,還是那個討債的群,老黃默默地把群退了。

吳小英打來電話:“我都安排好了,回來吧?!?/p>

老黃沉默了一下,回答:“好。”

老黃是在小酒館門前接的電話,他掛斷電話的同時,發現對面的小超市門前有一個攝像頭。老黃便進去跟老板商量了一下,征得同意后開始查監控錄像,他也沒指望要查到什么,但卻從中發現黃鵬了。他一路查下去,跟著黃鵬進了一個小區。

老黃經過一番努力,又查了小區的監控錄像,鎖定黃鵬的樓號。那棟樓有五層,老黃挨著敲了一遍門,開門的卻都不是黃鵬,也沒人知道他,老黃只好守株待兔。他守了好多天,吳小英幾次催他去報到,他都說在交接工作,吳小英差點就翻臉了。

老黃沒有等到黃鵬,但他基本上確定黃鵬是住在二樓最東邊那家,因為那戶人家從來就沒開過燈。于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抽個人不知鬼不覺的時候,踩著一樓的防盜窗,砸碎玻璃跳進了屋里。

完全跟老黃想象的不一樣,屋子里收拾得很整齊,并沒有貼了一墻的黃色便簽紙。他在屋子里轉了一圈,找不到任何主人的痕跡,便在寫字臺前面坐下,坐了很久。臨走的時候,他發現鍵盤的夾縫里有一個本子,他打開本子是空白的,但已經撕去很多頁。他對著光看見本子上寫滿字跡,想他的名字也許曾經出現在這個本子上,又被撕下去了。

臨出門的時候,老黃從口袋里掏出那個裝著幾千萬投資書稿的U盤放在桌子上。

吳小英在電話里怒氣沖沖地問老黃:“你到底回不回來?”

老黃平靜地說:“回。我這就回去?!?/p>

離開小港口之前,老黃又走了一次棧橋。夜里的棧橋是很美的,他順著燈光一直往前走,棧橋下是漆黑一團的海水。他在海中央站了很久,回頭望著遙遠的陸地,就像是望著遙遠的人間。他又想起了黃鵬,忽然覺得自己也是個精怪,被黃鵬吐出來,卻忘了吞回去。

回去沒多久,老黃又接到那個陌生男人的電話,他告訴老黃,王強那伙人被抓了。老黃趕過去看,那一刻他的心情很復雜,既希望看到黃鵬,又不希望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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