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冷的時候，越要學會不撤退

◎ 蘇更生

愛德華·諾頓：

你好呀，最近風很大，走在路上，幾乎要被風刮倒，樹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落光了葉子。這個冬天特別冷，每次走在街上，只覺得寒氣從腳往上竄，風刮得臉像冰，牢牢裹緊衣服，一路小跑回到家里。以前我老想搬到溫暖的地方去，可是現在我不想了，我覺得寒冷本身就值得經歷。如果沒有寒冷，怎么會知道什么是溫暖。

諾頓先生，現在時下最時髦的生活方式好像是喪，是酷，躲避、調侃、自嘲，讓聰明的話語消解一切。偶爾我也會試試，發現很有用。但是我記得一個很棒的男演員說過一段話。大意說，以前他在面試的角色前，總是很緊張，別人讓他在面試前的晚上喝得爛醉，搞不好就能拿下。他真的試了幾次，可他發現沒有一次奏效，那些出鏡機會統統沒能抓到手。

后來他想，他決定讓自己去在乎，讓自己表現得很渴望得到，不再掩飾想贏的欲望。他說：“因為這世上有很多人害怕去在乎，害怕顯露出他們在乎，因為不夠酷，有了激情就顯得不淡定。越讓人覺得你并不在乎得失，真到失去就越輕松，越表示你在乎，失去時就越艱難。但是，想贏，你要能扛得住失敗……不要回避你的情感，揮灑你的激情，真誠和勤奮，該來的自然會來。”

我很喜歡這段話，以前我總覺得聰明很重要，酷很瀟灑。可是只有在冬天，我發現這種輕飄的態度在真實的嚴寒前毫無作用。人們實在給予了“酷”過高的評價，而對于脆弱露出了不該有的鄙視，不是這樣的，諾頓先生，我喜歡真實的脆弱超過酷，喜歡深夜的虛弱超過白天的瀟灑。

瀟灑不足以承擔真實世界的重量，寒冷是很沉的，真實也是。冬天值得人奮斗，越冷的時候，越要學會不撤退。這是寒冬里的勇敢，適用于一切的冷酷。諾頓先生，只有人經歷了冬天，才可以接受生活是冷酷的。

偶爾我會變得勇敢一點，在寒風里仰起頭，任由大風吹亂頭發，可是很快我就又躲進大衣里。勇敢是需要時間的，人可以一點一點地勇敢起來。寒冷很長，人生也很長，我又不趕時間，也不想搬去任何地方。我和寒冷共處，并拿出絕不后退的決心。這世界上有美好值得追求，它配得上我們的勇氣和決心。

在特別寒冷的時候，除了要有勇氣去面對，還要有勇氣去原諒。有天我走在樓梯里，穿著厚厚的衣服，像一只熊，一節一節爬樓梯，燈一樓一樓地亮起來。我走得氣喘吁吁，身體變得很暖和。諾頓先生，我覺得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原諒。

我可以原諒冬天，原諒寒冷，甚至原諒自己。我試著接受曾經犯過錯的自己，這對我來說實在太難了。當然，這對別人來說也很難。有些很聰明的人在原諒過去這件事上做得不好，以至于終生受困。有些人困在童年傷痛，有些人困在消逝的戀情，有些人困在世事成敗。即便我們看上去過上了正常的日子，可是陰影偶爾也會爬上來，讓我們沉默許久。

我被困住很久了，幾乎偏執地刻意地回憶傷痛，可這不對。因為我們犯了錯，也或許是別人犯了錯，錯誤發生了，傷害發生了，可即便這樣，也要拿出勇氣來原諒。諾頓先生，時間會讓原諒別人變得很簡單，這是個好消息，但它對原諒自己毫無作用。

人最難的，不是原諒別人，而是原諒自己，不要因為過去的自己而懲罰現在的自己。諾頓先生，這個冬天特別冷，冷到幾乎沒有任何辦法不去面對嚴寒。可是我也期待這個冬天結束，回頭再看的時候，發現酷寒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