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復(fù)相見

◎淮北市濉溪縣臨渙中學(xué) 劉 暢

我蜷在走廊邊的鐵絲床上，耳畔充斥著鐵肺嘶啞沉重的喘息聲。

奶奶是上午突發(fā)的病，下午我和母親趕到醫(yī)院時，父親正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字。“要是媽真的走了怎么辦？”母親哽咽著，父親安慰著母親，但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我看著他們，斜倚著一旁的墻壁，突然感到眼睛有些酸澀，便快步走到洗手間，借著從走廊透出的微弱燈光用冷水洗著臉，拍打著臉，入骨的寒冷刺激著我的大腦，那一瞬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呼——哧，呼——哧，此時已是午夜，萬籟俱寂，鐵肺的聲音顯得異常清晰，走廓頂部的白熾燈散發(fā)著慘淡的光芒，一直延伸到不遠(yuǎn)處那濃厚的黑暗里。雖然是八月，但我還是覺得有一股涼氣竄入脊背緩緩流動著，如同一條毒蛇慢慢爬過，令我遍體生寒。

那是死神，我無端冒出這個想法，勉強(qiáng)站起身，新鮮的血液沖擊著我因為蜷縮太久而流通不暢的腿部血管，麻酥酥的，我在ICU門口站了一會兒，盯著不遠(yuǎn)處的黑暗，盯著蟄伏在黑暗深處的死神嗜血的雙眼，他就在離我?guī)酌走h(yuǎn)的地方，我第一次覺得，我離另一個世界是如此近，只有一步之遙。

奶奶會去那里么？我恍惚地想著，枕著背包迷迷糊糊睡去了。當(dāng)我再一次睜眼，我竟然是站在一條小路上，奶奶還是好好的，她拉著我往前走，我感受到她溫?zé)岬氖中模刹皇菃幔课彝低堤ь^瞅了一眼奶奶，她臉色淡淡的，有些泛青，并沒有看我。然而下一秒，我便只看見她的背影了。我像是被釘在原地 一般，想喊她，卻張不開嘴，只得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那土灰色的小道里。

我猛地睜開眼睛，此時已是早晨七點多，陽光輕盈地從走廊上空掠過，燈光早已熄滅。下午，奶奶去世了，因為鐵肺支撐的緣故，她的胸口依舊是劇烈地起伏，心電圖也在有規(guī)律地涌動著浪花。

醫(yī)生熟稔地拔掉呼吸管，沒有絲毫遲疑，然后略微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便匆匆離開了。鐵肺停止了工作，浪花也瞬間平息了，世界頓時安靜下來。我站在奶奶身邊，看著她褪去血色而泛青的面頰。

今夕一別，此生不復(fù)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