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談漢代肖形印的升仙辟邪思想

陳宏星 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四川成都 610065

一、前言

肖形印亦稱圖形印、生肖印、圖案印等，即是用圖形畫像在方寸地方表達出佩戴者的意向和思想。肖形印早于文字印，據說可追溯到商周時期，起源于古代制陶所用的印模陶拍子和制作青銅器所用的范模。它在春秋時就已出現，戰國至秦漢時期便極為盛行，而漢代，則是發展到了頂峰時期，數量、內容及形式均有了極大的創新。

二、形制與藝術特色

肖形印的形制大體分兩類：純圖畫式的形象印和圖與文結合的一類印。其內容題材也相當廣泛，有表現生活的宮闕樓閣、歌舞伎樂、雜耍百戲、車馬出行、武士騎射、農耕狩獵等；也有描繪神話故事的神虎逐鬼、跨虎乘龍等；更多的是刻畫各類龍虎、魚蟲、鹿羊等生肖及代表吉兇文化的“四方位神”等。其寫實粗獷或寫意傳神的表現手法更是肖形印的獨特風格，總歸來說，這些肖形印不失為古樸的、生動的和夸張的。

三、功能性研究

關于肖形印功能性大體有四種論述，包括封泥說、圖騰說、趨吉避兇說和表明職業身份說[1]。

一般而言，文字印作為封泥，特別是先秦和兩漢時期，在傳遞的書信和文書簡牘上鈐蓋封泥較為普遍，除防止被私拆，也表明寄信人身份。故肖形印作為印章的一種，應該有類似功能。就目前考古材料，肖形印封泥雖發現極少，但湖北荊門包山崗二號墓確實發現有“獬豸形”肖形印封泥[2]。

第二種是圖騰說，畢竟肖形印圖像與古代各部族圖騰極為相似。特別是早期肖形印，殷商的“亞禽氏肖形印”、西周的“鳳鳥肖形印”、春秋的“魚紋肖形印”等，與古代圖騰聯系密切，極有可能是原始族徽的遺留或演變。溫廷寬[3]、石志廉[4]等學者都談到了肖形印與圖騰的聯系。

至于表明職業身份說，確實有個別案例。徐暢的《先秦璽印圖說》認為“獬豸肖形印”代表古代剛正不阿的法官形象，其持有者是一位執法者，與傳說中獬豸“能辨曲直”、“能觸奸佞”的特質相印證[5]。

肖形印的“趨吉避兇”功能則得到學術界普遍的認可。漢代一種吉語印，是將祈求福佑的吉語刻于印章，來保佑吉祥如意。佩戴肖形印同吉語印相似，是為表達趨吉避兇的美好愿望。王伯敏認為漢印中本就有“日吉”、“長幸”、等吉語一類印，而“肖形印”可能是這種吉語印的形象化的轉化[6]。溫廷寬也談到肖形印中象征吉祥的圖畫，不一定代表本人而是集中代表某類共同的理想，與吉語箴言印相似，可能是圖騰的間接引申[3]。

四、升仙辟邪理念

肖形印的神秘感在于相當多的內容表現了人思想觀念中神怪形象。漢代肖形印更為明顯，畢竟升仙長生和驅鬼辟邪的思想觀念發展到了頂峰。靈魂觀念自原始社會已存在，到漢代，與楚文化鬼神思想相結合，便形成了漢代獨特的生死觀，人們對生的渴望促使其排斥死亡，因而在思想觀念中塑造了另一個死后世界。人們幻想死后能保持靈魂不滅狀態永遠存在，便產生了冥鬼邪神、天界極樂等復雜的世界系統，這些都是為凡人能羽化登仙、長生不死而準備的。

祥瑞和辟邪又是實現升仙的兩種道具。祥瑞即遠古傳說中的祥禽瑞獸，凡人借助他們升仙；而辟邪是對世間的災難（當時人所不能科學解釋的現象）能有所解決的一種向往而衍生出來，產生了用辟邪神物驅除邪祟的方式，來達到升仙目的，這也能完善他們所構建的系統觀念。

漢代壁畫中出現諸多仙禽瑞獸、神人異士等借來聯系仙凡鬼冥之界來升仙的途徑。肖形印中也有相當多的體現了升仙思想，譬如龍，此神物是影響深遠且普遍出現的助人登仙的祥瑞之獸。

《莊子·逍遙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龍不僅是仙人坐騎，更是引導升仙的一種道具。1973年長沙子彈庫楚墓出土的“人物御龍帛畫”，正是墓主欲“乘龍升天”的直接描寫。肖形印中也出現了類似的“御龍印”。《石鐘山房印舉》收錄了兩枚相似“御龍印”。兩枚皆刻畫了一人騎龍，頭發飄飄然，似飛升狀，人形則一手扶龍，一手持葫蘆狀之物。畫面極為生動，富有故事性。肖形印中也有諸多龍形印，雖無御龍之景，但御龍飛升之意隱喻其中。除龍之外，漢代肖形印中其他動物祥瑞形象也很多，主要有四靈、白鹿、魚、燕、鶴、麒麟等。

嚴格說，祥瑞與辟邪并非絕對獨立，有的祥瑞印可作辟邪之用，下文所說辟邪印偏向鎮鬼驅邪。譬如“神人抱斧”印，此印未頭戴“山形冠”的神人抱斧盤坐，面目表情極為猙獰。王伯敏先生認為此印為“蓐收印”，此神人為“蓐收之神”。董良敏則認為此印之神人為漢代門神神荼、郁壘之一，并做了詳細考證論述[7]。《論衡·訂鬼》引《山海經》：“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壘，主閱領百鬼。善害之鬼，執以葦索而以食虎。”二神負責看管惡鬼，對不聽話的危害人類的惡鬼就懲罰他們。斧鉞主要用于儀仗、裝飾和刑罰。斧鉞能殺人，也可殺鬼，后世門神多執此物。“神人抱斧”印正是漢代人“打鬼辟邪”思想的體現。

五、結論

漢肖形印中的祥瑞印和辟邪印皆是漢代人升仙辟鬼的思想理念的產物。他們與漢代畫像相互印證，共同展現了兩千多年前古人對于永生和遠離災難的強烈渴望和對神鬼的敬畏，從中窺看的不僅僅是漢代人升仙長生、打鬼辟邪的思想，更是對生死的敬畏，對生命意識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