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徐田子
摘? 要:文學翻譯是一個復雜的實踐活動,它具有自己的內部系統。許鈞先生提出了翻譯的三個層次:基礎層次、語義層次、美學層次。探究翻譯層次的把握對譯文質量的影響有助于更好地進行翻譯實踐活動。
關鍵詞:翻譯層次;譯文質量;《田園交響曲》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7--02
《田園交響曲》是法國著名作家安德烈·紀德的代表作之一,小說以日記形式寫成,講述一位牧師收養了一個盲人孤女,并對其關心備至,卻不知不覺愛上了她。同時,牧師的兒子也對孤女產生了愛情,在盲女眼睛被醫治后,發現自己給牧師家帶來了痛苦,最終投河自盡。本文選取了李玉民和馬振騁兩位翻譯家的譯本進行對比分析,并從翻譯的三個層次入手,嘗試探究翻譯層次的把握對譯文質量產生的影響。
一、翻譯的基礎層次(思維層次)
所謂的基礎層次,即是指人類的“思維可以充當兩種不同語言的轉換基礎”[1]。而人類思維過程中,邏輯關系的梳理無疑是非常重要的。在翻譯實踐中,無論是理解原文本的邏輯關系,還是在譯入語中向讀者展示原文的邏輯關系,我們都要做到百分百無誤,否則,翻譯的內容可能會令讀者難以理解,甚至會遠離作者的意圖。例如:
Ce qui était vrai ; car si jaime beaucoup mes enfants, je nai jamais cru que jeusse beaucoup à moccuper deux.
李:的確如此,我固然非常愛自己的孩子,但我一向認為他們用不著我多操心。
馬:這是真的:因為我愛自己的孩子,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我必須很好關心他們。
在這兩句譯文中,馬使用的關聯詞是“因為……但是……”,這不太符合正常的邏輯思維,讓讀者很難理解;李使用的關聯詞是“固然……但……”,顯然對于中國讀者來說,更易于接受。許鈞在翻譯的思維層次里提出:“譯者不僅要辨清各概念的確切含義,而且還要運用判斷、推理等手段,理清各概念之間的邏輯紐帶。”[2] 所以,作為譯者,在仔細梳理清楚原文的邏輯關系后,還要用目的語準確明了地傳達作者想要表達的邏輯關系,這樣才不至于背離原文。
二、翻譯的語義層次
語義層次,顧名思義,就是指兩種語言之間的轉換是以它們意義相等為前提的。 “無論是嚴復的‘信,奈達的‘語義對等,還是卡特福德得‘文本等值都體現了翻譯中語義的首要地位”。[3]翻譯過程中,如果譯者連信息的準確傳遞這一基本原則都不能遵守的話,那翻譯其實已經失去了最初的意義。例如:
Les ?mes semblables à la sienne se croient perdues, dès quelles ne sentent plus auprès delles tuteurs, rampes et garde-fous. De plus elles tolèrent mal chez autrui une liberté quelles résignent, et souhaitent dobtenir par contrainte tout ce quon est prêt à leur accorder par amour.
李:像他這類心性的人,一旦感到失去依靠、扶手和憑欄,就不知所措了。他們也難以容忍別人享有他們放棄的自由。總想強奪別人出于愛心要給予他們的東西。
馬:像他這一類人,一旦身邊沒有了監護人、依據、禁律,就找不到方向。此外他們放棄了自由,也不容許其他人有自由,希望用強制的手段去得到別人準備用愛來給他們的東西。
在這一段文字里,這三個詞“tuteurs”、“rampes”、“garde-fous”是比較難處理的地方,能否找到合適的對應中文詞是這段話翻譯好壞的關鍵。在小羅貝爾詞典關于這三個詞的釋義里,“tuteur”是指未成年人或者沒有生活能力的人的監護人;“rampe”是指樓梯上用來支撐和倚靠的欄桿或扶手;“garde-fou”是指橋、站臺上防止跌落的欄桿或柵欄。從整體上看,兩個版本的譯文基本上都對原文有了一個正確的理解。馬的譯文中,“監護人”雖然是直譯,但還算易于理解,但“依據”和“禁律”不僅對讀者來說不好理解,而且有些偏離了作者的意思;而李的譯文雖然和原文的大體意思是相近的,但選用的三個中文詞語“依靠”、“扶手”、“憑欄”不屬于同一類型,在譯文中,“依靠”屬抽象名詞,而后兩者屬于具體名詞,所以與原文不符。筆者在這里建議,不妨將這三個法文單詞都轉變為抽象性的中文詞語,我們嘗試將其翻譯為:依靠、支持和保護。這樣一來,譯文就顯得更為清晰明了,也給讀者更多理解的空間。許淵沖在《翻譯的藝術》里說:“理解是表達的基礎,……表達是理解的具體化、深刻化。[4]”所以,理解只是翻譯的語義層次里的第一步,最大限度地傳達原文的語義才是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三、翻譯的美學層次
我們這里提到的美學層次,主要是針對文學翻譯而言,因為一般的技術性翻譯幾乎不存在美學上的概念,能達到信息的準確傳遞這一基本目的就已經夠了。而文學翻譯則不同,我們在完成信息傳遞的基礎上,必須追求文學美的價值。翻譯家泰韋特(Thomas Tyrwhitt)說過:“翻譯貴在發幽掘微,窮其毫末。在造詞與琢句方面,要譯出其文;在性格與風格方面,要譯出其人;在褒貶與愛憎方面,要譯出其情;在神調與語感方面,要譯出其聲。”[5]由此可見,美學的價值在文學翻譯中所具有的重要地位,所以說,“審美層次構成了文學翻譯的最高且關鍵的一個層次”[6]。
我們一起來看小說中關于盲人女孩在得到牧師教育后產生變化的精彩描寫:
Cétait moins un sourire quune transfiguration. Tout à coup ses traits sanimèrent, ce fut comme un éclairement subit, pareil à cette lueur purpurine dans les hautes Alpes qui, précédant laurore, fait vibrer le sommet neigeux quelle désigne et sort de la nuit ; on e?t dit une coloration mystique ; et je songeai également à la piscine de Bethesda au moment que lange descend et vient réveiller leau dormante.
李:與其說是笑容,不如說是改容。她的臉突然“活了”,仿佛豁然開朗,就好像拂曉前的紫紅色曙光,將阿爾卑斯高山從黑夜里拉出來,映照得雪峰微微顫動,不啻一種神秘的色彩。我還聯想到天使降臨、喚醒死水的貝賽思達水池。
馬:這不止是微笑,而是脫胎換骨。她的五官一下子活躍了;這像是豁然開朗,類似阿爾卑斯山巔上的這道霞光,黎明前映著雪峰顫動,然后從黑暗中噴薄出來;簡直是一項神秘的彩繪工作;我同樣聯想到畢世大池子,天使紛紛下池子攪動死水。
讀完這一段描寫,我們仿佛親眼看見盲女臉上發生的巨變,原作者對盲女產生變化的描寫十分生動形象,他先用明喻手法把女孩的面部變化比作一束光的照射、黎明前的曙光照亮阿爾卑斯山、也似“一項神秘的彩繪工作”,再用暗喻將這一變化比作天使喚醒貝賽思達水池里的死水的場景。這些比喻生動真實地展示了主人公內心的喜悅和激動,所以,譯者如何傳達原作的美感以及字里行間流露出的情感就成了至關重要的一步。許鈞先生說過:“比喻形象的再現關系到作家風格的再現、美學氛圍的營造、深層意義的傳遞等各個層面。[7]”我們可以看到,兩位譯者對原文的理解基本上沒有什么差異,最主要的差別即是對原文中各種喻體的轉換。對于第一個喻體“éclairement subit”,兩位譯者都翻譯成“豁然開朗”,筆者不太同意這一譯法,因為這樣表述的話,顯得過于直接,失掉了原文比喻的作用,筆者嘗試將其翻譯成:像是一束光的突然照射。我們再來分析后三個喻體,首先,關于“lueur purpurine”,可以通過后文的“précédant laurore”判斷出來,這里作者所說的“lueur”是指黎明前的光線,那么馬翻譯成的“霞光”稍顯模糊,因為霞可以有早霞和晚霞,不能突出女孩的變化對于主人公的意義;而李譯成的“曙光”則沒有任何歧義,清楚明了地傳達了主人公因為女孩這一變化所看到的希望和內心的喜悅。其次,“coloration mystique”,因為“coloration”表示的是一個動作,與盲女的面部變化這個“動作”相符,而李譯成的“神秘的色彩”很明顯是一個靜態的名詞,失掉了原文給予讀者的動態感覺,所以馬翻譯的“神秘的彩繪工作”會更好一點,顯示了盲女面部變化的動態感。最后,關于最后一組喻體中的“piscine de Bethesda”,兩位譯者在譯文中都采取了直譯并加注的方法,這里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漢語中很難找到與“piscine de Bethesda”包含類似文化意義的替代物,我們只能采用加注的方式,這樣不僅讓讀者可以理解,同時也保留了作品的文化特色內容。從這段翻譯的對比分析中,可以看到,對于文學翻譯來說,美學層次的把握程度是完全不可忽視的。
結語: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在文學翻譯中,思維層次是進行翻譯的基礎,語義層次的把握是譯者必須遵守的原則,而美學層次的升華則是文學翻譯必不可少的內容。譯者在實踐中,不妨從以上三個翻譯層次入手去實踐并且考量譯文,把握好這三個層次的關系和準確給它們以定位,對翻譯作品的質量會是一個很大的保證。
參考文獻:
[1][2][6]許鈞. 文學翻譯批評[M]. 南京:譯林出版社, 2012.
[3]何維克. 論翻譯的三個層次[J]. 西南科技大學學報, 2014(5):50-54.
[4]許淵沖. 翻譯的藝術[M]. 北京:五洲傳播出版社, 2006.
[5]楊衍松. 果戈里——俄國散文之父(譯序)[A]. 果戈里短篇小說選[C]. 湖南:湖南文藝出版社, 1994.
[7]許鈞. 法漢翻譯教程[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7.
[8]Le Petit Robert, Paris, 1984.
[9]鄭克魯. 法國文學史教程[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