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道

□郭寺戈

“抽冰嘎是有門道嘀！”

打小，郭墩子抽冰嘎總是輸給李柱子，贏了，柱子就會揚起又白又瘦的刀條臉這么說。

長大了，打冰嘎的時候少了，他們又在比試種水稻賣大米了。這回，是北京張總為釣魚臺國賓館來尋好米。

李柱子眼睛瞇成細細的一條縫，斜睨著矮胖胖黑乎乎的墩子說：“這賣米也是有門道嘀！不懂門道，你還是賣不過我。”

柱子細長的手指夾著煙卷，拍拍墩子的胖肚子說：“給哥點上，就你庫里那點寶貝米，就別捏著了，到時候哥給你夾帶出去得了。”

墩子打著了火，遞過去，小聲說：“得了吧哥哥，就你那貨，還夾帶我的純稻花香，反過來說還差不多。”

倆人哈哈大笑。

李柱把米業大院收拾干干凈凈的，注冊商標、生產許可證、綠色食品檢驗標識、營業執照都擺弄得齊刷的。再看那米的包裝，歐式的、仿古的、典雅的、時尚的......頭幾天夜里，柱子又悄悄地拉回外縣的稻子，摻在自家的稻子里。

墩子也早就成立了“溢鍋香水稻專業種植合作社”。可是除了庫房里擺放溜齊的稻子，就是齊刷的白板大米袋子。沒有像樣的辦公室，沒有像樣的包裝，難怪米賣得慢。

郭墩子和李柱子家的稻田緊挨著，都在五常拉林河水中游，是全中國最好的大米產區，黑土地，水溫好。只是田間經營管理上，有點不一樣。稻田離不開水，到了給水期，柱子把放水口打開，任其日夜在稻田里自然流淌。墩子卻是每天上午七點鐘后，水溫達到了適合的溫度才把水放到地里，下午六點水涼了，墩子就把進水口堵上，不讓涼水進來。而且用的是發酵好的農家肥，當然是墩子家的苗長得又齊又壯。

柱子忙于做包裝，做品牌，很少到地里。看著苗比墩子家的矮上一截，就往地里揚化肥。墩子天天泡在地里，胖乎的圓臉曬得黑黑的，笑的時候才露出一口白牙。墩子的稻田，堅持不用農藥和化肥，而且水溫保持的好，青蛙蝌蚪就特別多，害蟲也就少了。墩子喜歡在稻田里攉弄水土，雜草都是用手一棵一棵薅出去的，每棵稻苗的根都被墩子的手抓撓過，苗根長得瓷實，稻粒也飽滿。墩子始終相信，夏天不噴灑農藥，秋天才能聞到真正的稻花香味。米飯開鍋的時候，那噴噴的香味，就從鍋蓋縫里擠出來，滿屋子滿院子米飯香。盛到碗里，飯粒白亮亮、油汪汪的，又軟乎又筋道，隔夜的涼飯都不回生。所以，墩子給自己合作社起的名字是：“溢鍋香水稻專業種植合作社”。名字雖然土了點，可是米好吃，是真的！

柱子承認自己的大米沒有墩子家的好吃，可是墩子太笨，沒門道，米賣得慢，還賣不上價錢。

“嗨！沒招啊！弄虛作假糊弄人的事，這輩子都不干。”墩子常常自己這么感嘆。李柱子說的“門道”是個啥，墩子不想給他說破了。

北京張總先來到李柱子的米業，會客室早就準備了上好的水果，上好的茶，香煙，還有各種包裝好看的米。客人一個勁的豎大拇指，在柱子的大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就快晌午了。到了墩子的合作社，看看庫房里整齊的裝滿稻子的麻袋，和整齊的白色沒有印字大米袋子，就沒有什么可看的了。可是張總覺得，墩子家和柱子家倉庫的味道有點不一樣。只好從墩子和柱子家的米袋子里各蒯了兩碗米就走了。訂購誰家的米，得下午聽信兒。

等待的時間有點煎熬，誰也沒約，倆人拿了冰嘎來到西大河冰面。墩子覺得沒戲，就沒有揣手機。柱子卻是一手抽冰嘎，一手把手機賺得緊緊的，信心滿滿，生怕漏掉了電話。

墩子有點沮喪：“嗨！沒招哇！”誰讓自己沒有像樣的辦公室，沒有好看的包裝。他低著頭，使勁地抽著冰嘎，個子顯得特別矮，人也顯得特別笨。

柱子就安慰他：“以后你別那么實在，聽哥的，該摻就得摻，該做的面子活就得做。”

電話響了，柱子故意讓墩子看到來電顯示：北京張總。柱子按下免提鍵：“李柱子您好！您的米我們下次再考慮。聽說您和郭墩子在一起？請他接電話好吧。”

墩子接過電話，柱子清晰地聽見了：“郭墩子您好，我們決定十五元一斤，收購溢鍋香合作社的所有大米。并且想和您簽訂常年收購合同，你有什么意見，請直接和我聯系。”

墩子聽后愣住了，直起胖胖的腰身。倉促地回答：“這……這，我……我，我得和社員們合計合計。”

那邊又說話了：“我知道你墩子是實在人，如果價格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商量。”

柱子一走神，冰嘎打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