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
在陽光下閃爍。又深又白的雪
什么時候,成為終年不化的
雪山?
小時候喊他“大”,因為他是
頂天立地的梁柱,遮風擋雨的大樹
八十年,高大變弱小,強壯變衰落
時光的雪,一粒粒把他覆蓋——
那個肩挑雙百、健步如飛的父親呢
那個用砍刀放倒一座山的父親呢
那個劈柴拉鋸、推車放排,不知累為何物的
父親呢
那個犁田打耙、栽秧割稻,把家
頂在頭上的父親呢?
雪越下越大,身體越來越小
越來越小的父親,是一座
高高的雪山!
——此時沉默就是死亡,停滯就是心滅。
挖除的大半根系,鋸斷的左膀右臂
雷劈的傷痕被苔蘚和黑痂消隱……
——草伏在草上。枯極即新生。
當流水沖開石頭,即刻演變為忘川的激流。
河畔,孩童用雙腳把銹蝕的鋼鐵
弄出巨大的聲響——
春天來了,石頭要翻身,枯死的樹木
也要翻身……
——僻靜處的水流春心蕩漾,無邊無際;
凝然無語的枝柯,在等待春風的手令。
死亡的邊緣,枯萎的身體爆出的
鵝黃芽尖,直抵太陽和春天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