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薇(吉林師范大學 文學院,吉林 四平 136000)
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女性受教育的權力得到制度和經濟的保障,男性中心文化終于隨著“西方中心論”的質疑而逐漸消解,女性思想解放與社會發展的互動產生了令人欣喜的成就。[1]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女性的社會地位不斷提高,越來越多的影視作品也開始關注女性的話語問題、站在女性的角度對社會現象進行分析。
西班牙電影《看不見的客人》看似與這當今社會的主流趨勢“背道而馳”:影片大部分時間是從男主角艾德里安的視角來闡述一樁車禍發生的來龍去脈。作為一部敘事電影,男主角是整部電影視覺的控制者之一,實則最終事實的真相卻是由兩位女性角色——埃爾韋拉和勞拉道出。從這一角度來看,《看不見的客人》體現了女性話語的隱喻表達。
《看不見的客人》講述了成功的企業家艾德里安在事業如日中天之時成為一起謀殺案的犯罪嫌疑人,為擺脫嫌疑,他聘請了知名律師古德曼為其辯護。影片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艾德里安自述自己早已杜撰好的說辭,讓觀眾對影片的基本情節有所了解;第二階段是在“古德曼”的引導下,艾德里安重新敘述了案件發生的經過,在這個過程中,“古德曼”發現艾德里安的描述有紕漏,便向其提出幾個問題,這個提問也讓影片過渡到第三個階段,“古德曼”說出了她對于案情的猜測。在第三階段,劇情的節奏加快,人物間的沖突也越發明顯,艾德里安在“古德曼”的引導下說出了案件發生的實情,讓案情水落石出,同時“古德曼”也揭開了自己的真實面目。
在影片中有兩位重要的女性角色:艾德里安的情人勞拉、假扮律師古德曼的埃爾韋拉。她們的角色看似是男主角艾德里安的配角、戲份并沒有在電影中占據重要位置,但她們的話語表達讓劇情的發展得以轉折,因此她們是影片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在男主角艾德里安的描述中,勞拉是一個“蛇蝎美人”:她擁有美滿的家庭和不錯的工作,卻與艾德里安保持著婚外戀的關系;在出現車禍之后,她將艾德里安的事業、家庭作為籌碼,阻止艾德里安報警,并命令艾德里安按照自己的想法毀尸滅跡,制造出她與艾德里安兩車相撞、并無大礙的假象。因此在影片的大部分時間里,勞拉是一個先入為主的負面形象:她破壞他人家庭、阻止艾德里安救車禍中受傷的少年丹尼爾、利用丈夫的職務之便制造出丹尼爾挪用公款的假象、并在之后威脅艾德里安“如果我出事,你也會陪葬”。她用千萬個謊言來圓最初的謊言,并讓事態朝著不可逆的方向發展。通過艾德里安的描述,觀影者樹立了勞拉在整個事件發展過程中推動者的角色定位,并對勞拉的負面形象層層加深、深信不疑。
女權和女性話語權是近幾十年學者專家乃至全社會都在討論的話題,越來越多的女性關注到自身包括話語權在內的權力問題,但仍有學者認為:在當代社會,父權的影響力已經式微,而男權依然在家庭和公共領域的性別權力格局中占據主導地位。[2]這一觀點在《看不見的客人》中得以驗證:男主角艾德里安經營著一間科技公司,事業有成,家中有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這樣家庭事業雙豐收的人在故事的敘述中是擁有一定話語權的,他可以有專人為其制造不在場證據、可以聘請從無敗績的律師為其洗脫罪證。但在艾德里安中產階級的精致面具下,實則是真正操縱整個故事發展的人:他為了維護自己已有的成就而嫁禍于自己的情人勞拉,并在得知勞拉已將事情說出后,殘忍將其殺害。直到影片的最后,觀眾才發現,勞拉并不是艾德里安口中的“蛇蝎美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她內心的善良促使她向丹尼爾的父母道出了實情,也正因如此才會慘遭毒手。
《看不見的客人》整部影片采用了視點人物寫作方法的方式進行敘述,故事以艾德里安的回憶和埃爾韋拉的假設中展開。在這一敘事方式的影響下,勞拉作為故事的主要人物一直存在在艾德里安和埃爾韋拉的描述中,使得其在影片中的形象具有一定的主觀性,但勞拉在整個事件發展過程中的作用不容小覷。
首先,勞拉向丹尼爾父母坦白實情是整個事件轉折的重要節點之一。這個坦白不僅讓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讓艾德里安處于不利的地位,同時也幫助丹尼爾的母親:影片中另一個重要的女性角色埃爾韋拉掌握話語權。勞拉通過車禍事件看到了艾德里安的真實面目,但仍然愿意冒著生命危險為丹尼爾的父母爭取一些物質上的補償。她在行使自己的話語權的同時也幫助其他角色掌握了話語權,促進整個事件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
同時,勞拉發給艾德里安的短信為整部影片埋下了一個神秘的伏筆:究竟誰是那個“看不見的客人”。借助這條短信,艾德里安編造出“有人試圖勒索自己”的故事,也讓埃爾韋拉在假扮律師的過程中編造出了受害人丹尼爾的父親嫁禍于艾德里安的故事,為接下來艾德里安卸下防備、說出實情奠定了基礎。從表達方式上看,這是一種并沒有直接表現在語言中的隱喻表達,它不僅讓艾德里安知道把他騙到酒店的不是受害人的父親,也不是目擊證人,而是勞拉本人,同時這條短信也表明了勞拉的善良本性:她要設法說服艾德里安自首,同時也做好了以防萬一遇到不測的準備。
縱觀勞拉這一人物的故事線,充滿了先抑后揚的特點,由最初的反派變為后來的正派,其話語權的表達最初體現在艾德里安的描述中,即整個案件的發展均是由勞拉進行控制,因此在艾德里安的描述中,勞拉擁有著絕對的話語權,這種話語權是外顯的且擁有一定權力的。但事實上,她的話語權表達卻是借由短信和埃爾韋拉表現出來的,充滿了隱喻性,但恰恰是這種隱喻的表達讓整個人物更為豐滿,讓整部影片更加跌宕起伏,讓觀影者感受到了更為強勁的沖擊感。
除了勞拉之外,影片中另外一個重要的女性角色便是埃爾韋拉,她有兩個身份:作為受害人丹尼爾母親的埃爾韋拉,以及假扮為律師的古德曼。身為受害人的母親,埃爾韋拉的存在感并沒有像受害人父親托馬斯的存在感一樣高。在故事的前期描述中,她多存在于丈夫托馬斯的敘述中:曾罹患癌癥,在得知兒子去世之后突發中風,需要專人照顧。除此之外,對其描述更多的便是在勞拉與其的第一次見面中,埃爾韋拉呈現出了一個傳統母親的形象:身著咖啡色的針織衫,戴著眼鏡,貼心地為陌生人勞拉準備熱飲,對丈夫的話言聽計從,在得知兒子并沒有如期與朋友聚會之后呈現出了緊張、不知所措。講述一個客觀敘事視角的故事,觀影者以為看到的是一個具有全知性敘事視角的電影,但是他們的視角是被人物的主觀視角給限制、誤導了。[3]故事前期對埃爾韋拉的描述都比較容易讓觀影者樹立起傳統印象中的受害者印象,她孱弱的身體、無助的表情展現出了其需要保護的女性的形象,但觀影者已經忽略了埃爾韋拉這一母親的身份,更忽略了她是一位熱愛戲劇、擁有表演天賦的舞臺劇演員。在一系列的描述下,埃爾韋拉作為母親的柔弱形象映入觀影者的眼簾,這個角色定位也為之后故事的反轉埋下了伏筆。
整部影片從兩條故事線進行:男主角艾德里安自述以及假扮律師的埃爾韋拉的猜測,最終兩條故事線合二為一,呈現出事件的真相。其中艾德里安自述的時間約占影片一半的時長,假扮律師的埃爾韋拉的猜測版本與最終事實的真相占據了影片的另一半時常。在這樣一部看似以兇手艾德里安及復仇者托馬斯相互博弈為主的影片中,埃爾韋拉的猜測能夠占據影片近四分之一時長的原因正是其掌握了話語權。話語的權力通常來自使用話語的主體,要想產生具有權力的話語,那么表達出話語的主體要具有一定的權力,那么這種權力就可以通過話語進行表達和傳播。[4]能夠讓埃爾韋拉柔弱母親的形象得到反轉的節點便是其假扮成艾德里安的律師古德曼。古德曼作為一名律師,雖然之前并未與艾德里安見面,但其律師的身份及其不敗的戰績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得到了艾德里安的認可和信任。埃爾韋拉借助古德曼的形象,一步步逼退艾德里安的心理防線,驗證了自己的假設,并最終讓艾德里安說出車禍發生的實情,讓事實浮出水面。可以說,埃爾韋拉借助古德曼的外表,道出了自己的猜測,實現了話語的表達。
其次,埃爾韋拉話語的隱喻表達也存在在艾德里安的自述中。在影片的最初,假扮古德曼的埃爾韋拉雖然在電梯里整理儀容時呈現出了局促不安的樣子,但其擁有豐富舞臺表演經驗的人物設定,還是讓其樹立起了干練、強勢的女強人的形象。在影片的最初陳述中,埃爾韋拉便對艾德里安發起了攻勢,她質問艾德里安是否知道殺害勞拉的兇手、懷疑兇手進入和逃出房間的不可能性等,這種攻勢不僅讓影片順利過渡到艾德里安的自述中,也持續到了接下來的劇情發展中。在艾德里安的自述中,埃爾韋拉也借助律師的身份不斷通過提問的方式讓其復述案情的發展過程,并在艾德里安自述結束之后提出了三個問題:為什么兇手要借勞拉的手機發短信、兇手為什么沒有拿走案發現場的錢、兇手究竟是怎么離開案發現場的。這種借勢的引導看似是艾德里安說出實情,實則是在埃爾韋拉的步步安排下逐漸卸下心理防線。由此可以看出埃爾韋拉的話語權體現在了整部影片中。
隨著社會求同存異現象的普及,女性群體話語權爭奪的視角已經從規模宏大的社會群體轉向了獨立的社會個體。[5]《看不見的客人》正體現出了這一社會現象,影片中男性的角度敘述占據了電影中大部分的內容,這也利用了女性處于弱勢的傳統視點,讓故事朝著看似正常的方向進行發展。影片一直用視點人物寫作方法的方式進行敘述,把觀影者代入到以艾德里安為主描述的故事線中,在謎底揭開之時切換到以埃爾韋拉為代表的女性為主的觀點中,不僅擊碎了艾德里安的謊言,也打破了觀影者對女性的固有印象,呈現出了良好的反差效果。
在西方,性別得以聚焦,以性別為核心范疇的中產階級自由主義女性居于主導地位。影片中的勞拉和埃爾韋拉都是西方中產階級女性的代表,她們擁有自己的工作和一定的社會地位,在影片中她們雖然一直存在在男主角艾德里安以及受害人父親托馬斯的描述中,看似角色負面或是存在感不高,但如若沒有兩位女性角色在影片中先抑后揚的表達,那么整部影片的效果都會大打折扣,因此女性角色在這部影片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從女性主義的角度來看,它將女性放置在與男性平等的對話平臺上:勞拉為整部電影劇情的反轉奠定了基礎,埃爾韋拉更是在劇情的徹底反轉、男主角真實身份暴露的過程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這無不體現出了對于女性話語權的尊重,同時表達出女性越發獨立、自主的社會現狀。
相比較于20世紀90年代學者提出的“女性的生存困境源于語言的囚籠與規范的囚牢”,《看不見的客人》從女性話語隱喻表達的角度證明著時代的進步。在角色塑造的過程中,艾德里安看似光鮮艷麗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他偽善的內心。反觀兩位女性角色,勞拉看似蛇蝎美人的外表下擁有著女性獨有的善良;埃爾韋拉雖然假扮成律師,但她的出發點是為兒子尋找事情的真相,因此她代表著正義。從這一角度來看,整部影片用長篇幅傳達著女性話語的隱喻表達,即女性不再是傳統的柔弱形象,她們同男性一樣,擁有自己的想法,在社會上也應該擁有同樣的話語表達權力。由此看來,《看不見的客人》的啟示是更加值得我們思考和感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