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 親 風 波

序幕

從山崗上俯視，柳家灣被一條水溝分成兩部分——東西村各有十幾戶、幾十戶人家。村子南邊，灤河緩緩地向遠方流去。

畫外音：“這個村叫柳家灣，以前是個貧窮偏僻的地方，如今是花果飄香，農(nóng)副兩旺的村莊。由于貧富的變化，在這個村子里發(fā)生過一場轉(zhuǎn)親風波……”

推出片名：《轉(zhuǎn)親風波》。

1.柳家灣村內(nèi)

東方天際，太陽已升出地平線。

鐵鎬刨在堅硬的凍糞上，一鎬下來，只掉下幾小塊碎屑。

高低不平的大街上，墻壁上寫著“農(nóng)業(yè)學大寨”等標語。墻下，八九個社員正在刨糞。

柳成海揣著手，夾著鎬慢騰騰地走來。

隊長柳玉坤叼著喇叭煙，站在刨糞的社員旁邊，發(fā)現(xiàn)柳成海剛來，馬上指責道：“柳成海，你怎么剛來，還要工分不？”

柳成海戲謔地揶揄道：“剛來的也比待著的強！”

“你……你……”柳玉坤氣得無話可說。

社員們相視竊笑。

柳成海雙臂掄動大鎬，大鎬帶著風聲鉆進凍糞里有四五寸深。

柳玉坤：“你……你……你馬上給我回去！今天不用你干了！”

柳成海雙臂一用力，一塊凍糞滾落下來。在滾落下來的凍糞中，一塊金屬閃閃發(fā)光。柳成海拾起金屬——竟是一枚五分錢硬幣。

“啊！五分錢！好，一天的工分錢有了！”柳成海高興得幾乎喊起來。

社員們向柳成海投來羨慕的目光。

柳成海：“隊長，你剛才讓我回去？好，俺去也！”

柳成海學著戲劇中的人物，邁著方步向家中走去。

柳玉坤：“你……你……你給我回來！”

2.巧云家門前

一群人圍在巧云家門前，看巧云出嫁。收工后刨糞的社員也湊上來看熱鬧。

“出來了，快看，出來了！”一個女孩向門里探著頭說。

門里，巧云穿戴一新，在人們的陪伴下，來到院子。

“看什么看？”二仙姑穿戴干凈利落，對堵在門口的小姑娘們說，“‘小丫頭看娶媳婦的，今兒個是她，明個是你。’有什么好看的？”

女孩們嬉笑著跑開，閃出一條路。

蔡長青：“二仙姑，今天可要多吃點兒啊！”

“憨小子！”二仙姑一邊笑罵著一邊揪住蔡長青耳朵，“二仙姑也是你叫的？再這么沒大沒小的，這輩子我也不給你保媒。”

“別，別，二姑，二姑，別這樣。”蔡長青一邊作揖一邊央求著。

二仙姑松開手，笑著說：“這樣還差不多，只要我高興，遇上對事的，就給你物色物色。”

柳玉坤：“也真是，你蔡長青長三頭六臂？敢得罪這位保媒大仙，還想說媳婦不？”

“謝謝二姑，謝謝二仙姑。”蔡長青發(fā)覺說走了嘴，扮個鬼臉，馬上拎著鎬溜走。

門前另一側(cè)，幾個姑娘正在低聲議論。

姑娘甲：“聽說巧云對象是首鋼工人。”

蔡秀梅：“比她大十三呢，還是二婚。”

蔡長青湊上來說：“大幾歲，二婚怕什么？只要能離開這個窮山溝，我要是女的，比我大三十歲我也不在乎。”

“沒羞沒臊！”蔡秀梅向哥哥做了個鬼臉，馬上溜走。

姑娘乙：“現(xiàn)在提倡男到女家落戶，你倒插門不就躲開這個窮山溝了嗎？”

蔡長青：“那也得有人要哇，沒人要我不還是‘老姑娘’嗎？”

姑娘們馬上七嘴八舌地反擊。

“下莊‘喝’去！”

“托二仙姑給介紹。”

送嫁人將幾件嫁妝放在自行車上，弄好后，陪著巧云匆匆起程。巧云走在大街上，不斷地抹淚。

柳成海推著自行車帶著四個簸箕也站在人們后面看熱鬧。

蔡秀梅發(fā)現(xiàn)柳成海后，忙湊過來，小聲說：“我借了好幾家，也沒借到自行車，咱村的自行車差不多都到這兒啦。”

柳成海：“沒關(guān)系，我?guī)恪！?/p>

蔡秀梅還要說什么，發(fā)現(xiàn)柳玉坤走來，轉(zhuǎn)身走開。

“柳成海……”柳玉坤打量著柳成海車子上的簸箕問，“干什么去？”

柳成海故意氣柳玉坤，說：“給我大姨、二姨、三姑、四姑送簸箕去。”

“嗬，怎么這么巧？又是集上送。我看你這是搞資本主義！”柳玉坤警告道，“不好好參加生產(chǎn)，當心開你的批判會！”

柳成海：“你敢，我也是響當當?shù)呢氜r(nóng)！”

3.楊琪家

“貧農(nóng)也不行！”楊琪放下碗，氣沖沖地說。

柳玉坤討好地說：“就是，貧農(nóng)就這樣不安心生產(chǎn)，整天搞資本主義就中？”

“走，找老柳去，研究一下開他的批判會。”楊琪一邊下炕一邊說。

4.柳支書家

柳支書：“我不同意開他的批判會，不管咋說，柳成海還是貧農(nóng)嘛，是我們的階級弟兄嘛。”

柳玉坤：“不開他的批判會，社員都像他這樣，誰還參加生產(chǎn)？”

楊琪：“是呀，我們不能任其自由發(fā)展。”

柳支書：“可以找他談話，個別教育嘛。”

5.村外樹林里

自行車停在一棵樹旁。

“成海，”蔡秀梅從兜子里掏出一件線衣，不好意思地說，“我買不起毛線，偷著給你織了一件線衣，你看看合適不？”

“啊，這是給我的？”柳成海驚喜地接過線衣，放在車架上，就要脫棉衣。

“別，別脫。”蔡秀梅連忙攔住他，“天怪冷的，小心感冒。”

“可我的心是熱的。”柳成海高興地拍著胸口說。

柳成海脫掉棉襖，里面只穿一件破襯衫。

蔡秀梅幫柳成海穿好線衣，前后打量一番，連聲說：“正好，挺合身。”

“當然啦，知我者，賢妻也！”柳成海高興得合不上嘴。

“別耍嘴皮子了。”蔡秀梅嬌嗔地擂了柳成海一下，“快穿好趕集去吧。”

蔡秀梅幫柳成海穿好棉衣。

6.趕集路上

柳成海用自行車帶著蔡秀梅，二人說說笑笑。

自行車輪在馬路上歡快地滾動著。突然，車輪從一塊小石頭上壓過去，車輪一顛，砰，破舊的車胎爆了。

柳成海和蔡秀梅滾落到路旁，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一愣，待明白過來后，相視大笑。

柳成海：“哎呀，還有二里地就堅持不住了。”

蔡秀梅笑著說：“你呀，你這破車子該進廢品站了。”

“進廢品站？我要是趁錢買上新車子，就把它扔了。”柳成海檢查了一下簸箕，“還好，簸箕沒摔壞。”

柳成海整理好車子后，與蔡秀梅一邊說一邊向前走。

楊玉英騎著車子來到柳成海、蔡秀梅的身邊，下車說：“我當是誰呀，原來是你們二位，真是成雙成對！怎么，車子壞啦？”

“玉英姐。”蔡秀梅紅著臉說，“我是走著，他騎車子到這里和我打聽一件事才下來嘛。”

楊玉英：“對，對，走著的比騎車子的快。”

楊玉英這樣一說，蔡秀梅的臉更紅了。

柳成海：“楊玉英，嘴尖克夫，小心別把你的柳成林克去。”

楊玉英：“哈哈，我可沒那么大能耐。”

蔡秀梅：“玉英姐，你的成林呢？”

“他呀，誰知道這會兒死到哪兒去了？剛才我找他，他說有事。好了，我先走啦。祝你們早日成雙成對。哈哈！”楊玉英伴著一陣笑聲，騎車而去。

楊玉英剛走，楊玉才騎著一輛嶄新的紅旗車來到柳成海、蔡秀梅身邊跳下車子，一跛一跛地討好說：“秀梅，怎么走著哇？來，我?guī)阋欢巍！?/p>

蔡秀梅：“謝謝，走著比坐車子舒服。”

“你……你……”楊玉才討了個沒趣，騎上自行車怏怏離去。

7.柳家灣大街上

大街兩旁，盡是些低矮的茅屋草舍。二仙姑走在大街上。

“二姑！二姑！”蔡長青老遠就打招呼。他湊到二仙姑身邊，掏出煙，討好地說：“二姑請抽煙。”

“喲！”二仙姑接過煙看了看，“這憨小子，還真舍得花錢。嗯？你有什么事求我吧？”

二仙姑把煙含在嘴里。

啪，蔡長青馬上用打火機給二仙姑點著煙，嘴里連連說：“那是，那是。”

“哼！”二仙姑臉色一變，“老娘就值這一支煙錢？”

蔡長青急忙辯道：“那哪能，那哪能？事成之后，一定請二姑喝喜酒，吃喜糖！多多酬謝你老人家。”

二仙姑：“喲，原來是這事呀。快告訴二姑，你是和哪個姑娘搞上啦，還是你看上哪個姑娘啦？”

蔡長青窘得滿臉通紅，喃喃地說：“不……不，都不是。我的意思是二姑別把早上的話當笑話，留心一下也就是了。”

“唉！”二仙姑長嘆一聲，“難啊，你家成分高，家里也不算富裕。你看不見咱村的姑娘一個個都往外跑，誰愿意到這窮山溝活受罪。”

“那……那……”蔡長青更窘了。

二仙姑吸著煙繼續(xù)往前走。

“二姑，二姑！”柳成林發(fā)現(xiàn)二仙姑，來到她身旁，不好意思地說，“二姑，求你為我辦點兒事。”

“喲，大侄子，有什么事就快說吧，別這么吞吞吐吐的。”二仙姑催促道。

“是……是……”柳成林不好意思地不停用手撓著頭。

“嗨！”二仙姑一眼看出了對方的心事，高興地一拍大腿，“是不是也托二姑給你保媒？”

柳成林繼續(xù)撓著頭，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二仙姑：“嘿，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虧你還是有文化的人。快告訴二姑，是你和哪個姑娘搞上啦，還是你看上哪個姑娘啦？”

柳成林不好意思地說：“我……我和楊琪家的玉英早好上了，想請你給介紹一下，只是……”

二仙姑：“只是什么？”

柳成林：“我們只是怕她媽不同意。”

8.楊家

楊母：“我是不大樂意。”

二仙姑：“什么？你不樂意？這可是他們自己搞的，不是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干。”

楊母：“嘿，他二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家的瘸兒子也二十六七了，我就這么放他妹妹走了，我這個瘸兒子就不用指著說媳婦了。”

二仙姑機靈地說：“你是說，用他妹妹給他換個媳婦？”

楊母點著頭：“嗯。”

二仙姑高興地一拍大腿：“成啊，那柳安家也有個丫頭，你們兩家這么一換，不就都有媳婦啦。待我去跟柳家說說。”

“不行！我不同意。”楊琪突然插話說。

二仙姑嘬著牙花子說：“哎喲喲喂，我的那個媽親呀，我的二嫂子，我的二哥，換親你同意他不同意，這事兒可就難辦嘍。”

楊母央告著說：“他爸，你就同意了吧，要不，咱們兒子啥時候能說上媳婦哇？”

楊琪：“你懂個屁！婦道人家‘頭發(fā)長，見識短’。你也不看看換親的有幾家和睦的？今天吵，明天鬧，你回娘家，他鬧離婚，能安分地過日子嗎？我當了這么些年治保主任，還不明白這些？”

“哎——”二仙姑高興地一拍大腿，“有了，你們不同意換，咱們就轉(zhuǎn)。”

楊琪、楊母眼睛一亮：“轉(zhuǎn)？怎么轉(zhuǎn)？”

“嘿，轉(zhuǎn)就是轉(zhuǎn)親唄。剛才蔡福家那小子也托我給保媒，他也有一個妹妹。你們?nèi)疫@么一轉(zhuǎn)，這么一換，不就都和和美美了嗎？”二仙姑一邊比畫著一邊說，“憑良心說，就你們?nèi)疫@條件，不是換親，就得轉(zhuǎn)親。要不，也不是我把你們看扁嘍，你們要是能說上媳婦哇，除非日頭從西出。”

“那蔡秀梅倒老實，人也長得不錯。”楊琪思考了一陣才說，“轉(zhuǎn)親也許比換親強一些……”

楊母：“就你考慮得多，啥強不強的，兒子說上媳婦是真的！”

9.蔡家院里

蔡家是一座大院，二層瓦房，東西各有一座廂房。

二仙姑從門口向院子走來，蔡長青正在院子里劈柴，他忙放下手里的鎬，高興地向屋里喊：“媽，我二姑來了！二姑，快進屋，外邊怪冷的。”

“哪個你二姑？”蔡母從屋里迎出來問。

二仙姑：“老嫂子，在家哪？”

蔡母：“我當是誰？他二姑，快屋里坐。”

10.蔡家屋里

“他二姑，快坐這兒。”蔡母一邊掃炕一邊說，“天怪冷的，快把腿盤上來，烤烤火。”

二仙姑坐在炕上，蔡母搬來火盆，把火撥了撥。

蔡長青掏出煙，說：“二姑，請抽煙。”

蔡母：“對了，長青，快給你二姑倒碗水。”

二仙姑用火盆里的火點著煙，說：“老嫂子，我是無事不登門，咱們就直話直說。今天吃完早飯后，我侄子在街上托我給介紹個對象。我尋思了半天，唉，真難哪！這倒不是我侄子比別人矮半截兒，主要是你們家的成分高，這陣兒的姑娘哪個不找個門當戶對、根正苗紅響當當?shù)呢毾轮修r(nóng)？”

蔡長青端著水，表情急劇地變化著。

二仙姑吸了一口煙，接著說：“最后，我尋思來尋思去，還是得用咱們這一帶的老法子……”

蔡長青一聽有門兒，高興得急不可待地問：“啥老法子？”

二仙姑：“不是換親就得轉(zhuǎn)親唄。”

“唉！”蔡母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也只好這么辦了，要不，我這可憐的兒子啥時候能說上媳婦哇？”

蔡長青：“換的是哪家姑娘？”

二仙姑：“不是換，是轉(zhuǎn)。你們要是同意，柳成林的妹妹給你，你的妹妹給楊玉才，楊玉才的妹妹給柳成林……”

蔡母：“我的閨女給楊家？”

二仙姑：“怎么？不愿意？”

蔡母：“嗯，是不大愿意。”

二仙姑：“為什么？”

蔡母：“你忘了，前年秋天，就因為我撿幾個豆粒兒，他楊琪就開批判會批判我。”

“啊，我想起來了，就是你在臺上檢討時說：‘大伙兒別向我學習，我犯了一個偉大的錯誤。’哈哈——”二仙姑學完蔡母，笑得前仰后合，“我的老嫂子，你可真逗，犯了錯誤還是‘偉大’的，哈哈……”

蔡母也笑了，說：“就憑這，你說，我能把姑娘給他家嗎？”

二仙姑止住笑，一本正經(jīng)地說：“嘿，你也忒小家子氣了。那能怪他一個人嗎？”

蔡長青：“就是，那次你那么一說，逗得大家直笑，他就把你給轟下臺，不是也沒讓你受什么委屈嗎？”

二仙姑：“再說，你們要是結(jié)成親家，他還會因為這點兒小事批判你嗎？別人想攀這門高親恐怕還攀不上呢。”

蔡母：“那……楊玉才可是個瘸子啊，我家秀梅能同意嗎？”

二仙姑喝了口水，說：“嘿！人家要不瘸，你家啥成分？人家能要秀梅嗎？人家一個月的收入能頂咱們社員幾個月的收入！”

蔡母撥拉著火盆，思考著。

11.柳家屋內(nèi)

柳家爺仨正在吃飯。

“喲，吃飯呢。”二仙姑挑開門簾在屋外說。

柳玉枝忙挑開門簾說：“啊，是二姑，快進來。”

柳安一邊下炕一邊說：“孩子們干了半天活兒，我給他們熥了幾塊白薯，滾了點兒湯。唉，這哪叫吃飯？你看，連桌子都沒放，就炕吃。他二姑，你也吃點兒。”

“不，不，我剛吃完。”二仙姑連連推辭。

柳成林一邊掃炕一邊說：“二姑坐炕上。”

二仙姑坐在炕上，柳成林為她找來煙。

二仙姑待柳安重新坐好后，一邊卷著煙一邊說：“大哥，我說話喜歡直來直去，不轉(zhuǎn)彎轉(zhuǎn)圈子。我這次來是為了侄兒侄女他們的婚事……”

柳家父子三人一聽，各顯露出不同驚訝的神色。

二仙姑：“其實，這也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是，在我們這個窮山溝，你不換親、轉(zhuǎn)親，就沒人愿意到這個窮地方受罪。”

柳玉枝又驚又羞。

柳安：“是換親？還是轉(zhuǎn)親？”

二仙姑：“轉(zhuǎn)親。”

柳成林：“怎么轉(zhuǎn)？”

二仙姑：“要是你們同意，就這么轉(zhuǎn)——我侄女給蔡長青，蔡長青的妹妹給楊玉才，楊玉才的妹妹給你。”

柳玉枝又氣又羞地說：“楊玉英跟我哥不是自己搞的嗎？”

二仙姑：“是呀，可她媽死活不同意，非要給她瘸兒子換一個媳婦。”

柳成林輕舒了一口氣，靜觀妹妹的反應(yīng)。

柳玉枝：“我不愿意，那蔡長青憨頭憨腦的，比我大六七歲，還是地主成分。”

柳安：“哎，我看這門親事還可以。那蔡長青雖說有點兒憨，可人老實厚道。大六七歲還算大了？我比你媽大十二歲呢。地主成分怕啥？你又沒本事上大學，也參不了軍，過門兒后還不是過莊稼日子……”

“我不愿意！你愿意你去！”柳玉枝倔強地說，說完，伏在門上嚶嚶地哭泣。

“渾蛋！”柳安怒氣沖沖地說，“你在跟誰說話？沒大沒小的，我是你爸！哼！你還念了十來年書呢？一點兒禮貌都不懂，我還不如把那錢扔到灤河里喂王八。她二姑，你別生氣，這孩子讓我給慣壞了。”

“大哥，孩子一時想不通，也不怪，得慢慢勸。”二仙姑走到柳玉枝身邊，為她理了理頭發(fā)，“老侄女，你也為你哥想想，你們?yōu)槟銒屩尾』四敲葱╁X，你媽死后又拉了一屁股饑荒。哪個姑娘愿意到你們這個饑荒窩里來呀？你哥歲數(shù)也不小啦，還沒說上個媳婦，要是把這個機會錯過去，我看，十有八九要打一輩子光棍啦。那蔡長青比你大幾歲，這不假。可這又算個啥？咱們莊戶人家找婆家、說媳婦，不就是為了過日子嗎？那蔡長青多老實，長這么大，連小貓小狗都沒得罪過。跟這樣的人過日子，還怕過不到一塊兒？要是明兒個給你找個頭發(fā)有二尺長、留小胡子、穿雞腿褲子的，能跟你過日子？”

撲哧，柳玉枝被二仙姑說笑了。

二仙姑接著說：“再說，那蔡家的條件在咱村還算說得過去，哥兒一個一層大瓦房，還有廂房，這在咱們莊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俗話說，‘炕沒有兩頭熱’，啥事也沒那么十全十美的。那蔡家，我看滿對得起你。為了你哥，老侄女，你好好想想。”

柳成林也勸道：“我看，這家庭成分早晚會沒用。將來，看一個人的好壞主要是看他的社會表現(xiàn)，哪能以家庭成分來評定？”

柳玉枝伏在門框上，低頭不語。

12.柳家院內(nèi)

柳家父子送二仙姑從室內(nèi)出來。

柳成林：“二姑，你看我妹妹能同意嗎？”

“嘿！”二仙姑不以為意地說，“一個小丫頭能有什么主意？你們好好勸勸不就中了？我看沒事兒。”

13.楊家

“什么？”楊玉才高興得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二仙姑給我介紹蔡秀梅？”

“嗯。”楊母喜滋滋地點了一下頭。

楊玉才聽了，又驚又喜，表情復雜。

14.飯店內(nèi)

柳成海和蔡秀梅走進來，站在門口商量吃什么飯。

柳成海：“來兩盤菜，一斤半餃子咋樣？”

蔡秀梅：“別，那要花好幾塊錢，咱們莊稼人掙倆錢兒不易，省下來留給你說媳婦吧。”

柳成海：“那吃啥飯呢？”

蔡秀梅：“還和以前一樣，一人一碗面湯。”

商量好后，柳成海去開票買湯，蔡秀梅在一張飯桌旁坐下。

柳成海買好湯，端到蔡秀梅身邊，遞給她一碗。蔡秀梅遞給他一雙筷子，兩人邊吃邊談。

柳成海：“今天買點什么？”

蔡秀梅：“給我哥買塊布料，準備做件襖，我買了一塊頭巾。”

柳成海：“怎么不買圍巾？”

蔡秀梅：“唉！圍巾太貴……你簸箕好賣嗎？”

柳成海：“好賣嗎，差點兒沒讓市管會沒收，幸虧我跑得快。”

談話間，柳成海把一碗面湯吃完，又嗞嗞地把湯喝下去。他抹了一下嘴巴，說：“車子也該修好了，走，取車子回家。”

“忙啥？”蔡秀梅不滿地白了他一眼，放下碗，“冬天家里也沒啥活兒，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再繞會兒。”

二人起身走出飯店。

15.商店內(nèi)

“這件呢子大衣多少錢？”一女青年問售貨員。

售貨員：“九十八塊四。”

男青年對身邊提著各種結(jié)婚物品的女青年說：“我實在沒帶那么多錢，等以后再買吧。”

女青年：“不行，今天你要不把這件大衣給我買上，我就不回你家，明天領(lǐng)結(jié)婚證就更沒門兒！”

男青年實在拿不出錢，女青年堅持要買，毫不相讓，介紹人在中間調(diào)解無濟于事。

一些好奇的顧客圍在他們旁邊看熱鬧。柳成海和蔡秀梅在人群中看熱鬧。

顧客甲：“一個莊稼人，穿件呢子大衣也適襯？”

顧客乙：“啥適襯不適襯的？主要看你有沒有條件。莊稼人不適襯，工人油炸麻花的穿著就適襯？”

男青年無奈，最后只好向介紹人借一些錢才把大衣買走。

柳成海感嘆道：“那女的可真厲害啊！”

顧客甲：“現(xiàn)在時興這個，趁領(lǐng)結(jié)婚證這陣兒不要挾男方一筆，那才是傻瓜呢。”

蔡秀梅聽了似有感觸。

16.路上

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

柳成海騎著車子帶著蔡秀梅在馬路上不緊不慢地走著。

蔡秀梅：“成海哥，咱們的關(guān)系也該公開了。”

柳成海：“是呀，這幾天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是到公開的時候了。”

蔡秀梅：“那，我們還用不用找介紹人呢？”

“找！”柳成海毫不猶豫地說，“找二仙姑。今天晚上你在飼養(yǎng)處門前等我，聽回音。對了，我還要送你一件禮物呢。”

17.蔡家

蔡家母子正在吃飯，蔡秀梅提著兜子進來。

蔡母：“死丫頭，趕集去了這么一天？”

蔡秀梅辯道：“我又沒車子，來回三四十里路，光走還不得走一天啊！”

蔡母：“快上來吃飯吧，吃完飯我還有事。”

蔡秀梅放下兜子坐在炕沿上，拿碗盛粥，匆匆吃了兩碗。

“媽。”蔡秀梅口中含著飯，放下碗，一邊下炕一邊說，“我到飼養(yǎng)處記工去了。”

蔡母：“早點兒回來。”

“哎。”蔡秀梅答應(yīng)一聲就沒影了。

18.二仙姑家院內(nèi)

新月當空，寒風陣陣。

二仙姑跟著柳成海從屋子來到院子。

二仙姑：“大侄子，啥事？這么神神秘秘的？外邊怪冷的，快說。”

柳成海不好意思地說：“我想……我們想……”

“噢……”二仙姑一眼看出了柳成海的心事，“是想托我介紹對象吧？快告訴二姑，是你和哪個姑娘搞上啦，還是你看上哪個姑娘啦？”

“是……是……”柳成海更加不好意思地說，“是和蔡秀梅搞上了，想托你給介紹一下。”

“什么？”二仙姑一聽，有些吃驚地問，“你和蔡秀梅搞上啦？”

“我只是怕她媽不同意……”柳成海不好意思地囁嚅道。

二仙姑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說：“哎喲喲喂，我的那個媽親呀，這事你要早說半天就好辦了。唉，你為什么不早說？”

柳成海聞聽此言，深感事情不妙，試探著問：“怎么？二姑，出什么事啦？”

“唉！大侄子，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瞞你，今天上午……今天上午……”二仙姑不好意思說出口，深怕傷了柳成海的心。

“今天上午怎么了？”柳成海急切地追問。

“唉——”二仙姑嘆了一口氣，“大侄子，你別以為你二姑‘保媒拉纖兒，為了涮嘴巴兒’就把天生的一對活活拆散，向火坑里推。你二姑到現(xiàn)在保成的有四十多對兒啦，盡管有的男方比女方大十幾歲，有的男方家里窮，可那也都是雙方愿意。我是‘寧可成人之美，不奪人之愛’。唉，你們的事我實在是不知道哇。”

“二姑！”柳成海被二仙姑說糊涂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二仙姑：“今天上午……今天上午我把蔡秀梅介紹給楊玉才啦。”

柳成海聞言，差點兒栽倒。

二仙姑急忙扶住柳成海，勸道：“大侄子，婚姻是前世注定的，‘該是你的跑不了，不該是你的好不了’。那蔡秀梅還沒答應(yīng)呢，你們也許有希望。”

19.村外大石旁

月光下，楊玉英和柳成林輕聲交談著。

楊玉英：“今天你沒去趕集，原來是找二仙姑去啦？”

柳成林：“唉，不找個介紹人，我怕你媽不同意。”

“這倒好，又讓二仙姑捎上兩對兒。我看蔡秀梅和柳成海挺有意思，這不是把他們拆散了嗎？為了我們拆散他們，我心里怪過意不去的。”

“是啊……”柳成林深感內(nèi)疚地說，“我妹妹開始就不愿意，經(jīng)過我和父親好說歹說勸了半天，總算答應(yīng)了。哎，你看蔡秀梅能同意嗎？”

楊玉英：“那蔡秀梅由于出身不好，逆來順受，性情溫和，遇事沒有主見。我看讓她媽她哥一說一勸，甚至一威脅，會同意的。我真擔心，他們這兩對兒將來能在一起生活嗎？”

“唉！”柳成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這又有什么辦法？誰讓我們這里這么窮？”

20.村外水溝旁

“啊？”月光下，蔡秀梅睜著兩只大眼，半天才說，“怪不得我媽讓我早點兒回去。”

柳成海：“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我……”蔡秀梅低聲哭著，難以回答。

“那我們就這樣算了？”柳成海失望又不甘心地說，“論條件，我哪點兒不如楊瘸子？你就不能跟你媽好好說說嗎？”

“嗯。”蔡秀梅流著淚點了一下頭。

“唉！”柳成海神情沮喪地嘆息一聲，從衣兜里掏出一條圍巾，遞給蔡秀梅，“我們要是真的不能在……”

“成海哥！”蔡秀梅急忙用手捂住柳成海的嘴，淚水在眼眶中滾動著，終于滴落下來。

柳成海：“我們要是真的不能在一起，這條圍巾你就做個紀念吧。”

“成海哥……”蔡秀梅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我回去會向我媽好好說……”

蔡秀梅說完，站起身戀戀不舍地向前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抹淚。

柳成海眼含著熱淚，望著蔡秀梅越過水溝，向家走去。

柳成海呆坐在一塊石頭上，一件件往事浮現(xiàn)在眼前——

21.山坡前(回憶)

春光明媚，百花盛開。

兩只打豬草的籃子扔在地上。

七八歲的柳成海和蔡秀梅采集野花，編織花環(huán)。

柳成海把編織好的花環(huán)戴在蔡秀梅頭上，隨手又把一朵美麗的野花插在她頭上。

蔡秀梅把編好的花環(huán)斜套在柳成海肩上。

蔡秀梅羞得滿臉通紅。

柳成海：“這里沒人，別害臊。”

柳成海和蔡秀梅學著大人的樣子，虔誠地拜天地，夫妻對拜……

“哎，快看啊，他們拜天地呢！”一個男孩突然從樹叢后跳起來喊叫著。

“哎——不害臊！不害臊！哎——不害臊……”五六個小孩從樹叢后跳出來喊叫著。

柳成海和蔡秀梅羞得無地自容，蔡秀梅鉆到柳成海背后。

孩子們還在起哄、喊叫。

突然，蔡秀梅從柳成海背后鉆出來，氣憤地說：“我將來就嫁給他，你們管得著嗎？”

22.山坡上

柳成海和蔡秀梅打柴累了，坐在山崗上休息。

柳成海一邊用衣服呼扇一邊問：“秀梅，你為什么不上學啦？是不是那次咱們‘結(jié)婚’，你害臊了，怕見到同學？”

“也是，也不全是。”蔡秀梅用衣服擦了一下汗，說，“同學們見到我，就說我有婆家了，說得我怪不好意思的。爸爸一死，全家就靠哥哥一人，年年掏錢，我就不想上了。現(xiàn)在打豬草、拾柴，再過一兩年也到隊上去勞動。再說，我家成分不好，我就是上到死，也不會推薦我上大學，上學又有什么用？”

柳成海：“是呀，現(xiàn)在上學是沒用，我也不想上了。”

蔡秀梅：“別，成海哥，你剛上三年級呀。你學習好，成分好，將來說不定會推薦你上大學的。”

“得了吧，上大學的夢我都沒做過。”柳成海玩世不恭地說。

“那么，要是你將來真的上了大學，還要我嗎？”蔡秀梅歪著頭，看著柳成海天真地問。

“要！”柳成海爽快地回答，“我將來當總統(tǒng)也要你！”

蔡秀梅羞得急忙捂上臉。(回憶完)

23.村外水溝旁

柳成海坐在石頭上回憶往事。他的心聲：“可是，現(xiàn)在你還能跟我來嗎？”

“柳成海，柳成海，你聽到廣播后到大隊部來，柳成海聽到廣播后到大隊部來！”村里的高音喇叭聲打斷了柳成海的回憶。

柳成海站起來，向村里走去。

24.大隊部

晚上，大隊部里煙霧騰騰，幾個人正在閑談。

柳成海坐在大隊書記對面，柳支書正對他訓話：“……有人反映你不積極參加生產(chǎn)，經(jīng)常曠工，到處搞資本主義。我們今天找你，是為了教育你，挽救你，是看在你也是貧農(nóng)，是我們的階級弟兄。不要以為你也是貧農(nóng)，就無所顧忌。如果你繼續(xù)那樣，當心開你的批判會……”

柳成海神情木然，默默地聽著。

25.蔡家

蔡母：“你看上了柳成海，我不反對。只是你哥咋辦？不換不轉(zhuǎn)的，誰會跟他來？你要一定到柳家，就讓他家出兩千塊彩禮錢，限他十五天內(nèi)交清，好給你哥說媳婦。要不，沒門兒！”

“啊？”蔡秀梅聽說要兩千元，驚得合不上嘴。

26.蔡家

二仙姑：“老嫂子，你忒狠啦，要兩千塊？現(xiàn)在除了彩禮外，不管丑俊，最高價是三百塊，加上自行車、縫紉機等彩禮也不過八百塊。你要兩千塊，這不是要柳成海的命嗎？他到哪兒摳這兩千塊錢去？唉，柳成海也真夠可憐的了！老嫂子，你少要點吧。”

“他二姑，”蔡母為難地說，“這錢是要得多了些。可他不給我這么多錢，我到哪兒給我那可憐的兒子說媳婦去？我家是地主成分，我也用別人的價，有人跟我兒子來嗎？他可憐，我兒子比他還大呢，不更可憐嗎？你看他可憐，不會再給他介紹？”

27.柳成海家

二仙姑：“唉！那死老婆子，非要兩千塊才肯把閨女給你。成海呀，要這么多錢，你到哪兒摳去啊？你就死了這份心吧。婚姻的事，是前世注定的，命里該和誰結(jié)婚和誰結(jié)婚。等二姑給你介紹個比她蔡秀梅還好的……”

“不！”柳成海憤憤地呼喊，“我偏要娶秀梅，給她兩千塊！”

“孩子……”柳成海母親勸道，“你認命吧，到哪兒去摳這兩千塊錢啊？”

“貸款！貸不來就借，借不來就賣！”

28.信用社內(nèi)

“貸兩千元款？”工作人員對柜臺外的柳成海問，“你用什么方式做擔保？”

“擔保？”柳成海不明白，“什么叫擔保？”

工作人員解釋道：“通常貸款主要有財物抵押和保人兩種擔保方式。你有價值兩千元的財物做抵押嗎？”

柳成海搖了搖頭。

工作人員繼續(xù)問：“那么，你有保人嗎？就是保證你到期還清貸款的人。如果到期你還不上，他替你還。”

柳成海又搖了搖頭。他欲走，又回過頭來問：“我自己做保人，保證到期還清貸款，中不中？”

“不行！”工作人員搖了搖頭，說，“如果你攜款到外地，我們上哪兒找你要錢去？”

柳成海垂頭喪氣地走出信用社。

29.某干部辦公室

“我可以做保人，幫你貸出兩千元。”一個干部模樣的人對柳成海說，“可是，你有能力到期還清貸款嗎？到期你還不上貸款，我就得替你還。那樣還不如現(xiàn)在我就把錢借給你，也省得付那么高的利息錢。可我到哪兒找那么多錢……”

“二叔，別說了……”柳成海哭喪著臉說。

柳成海無精打采地走出辦公室。

30.蔡家

夜，飯桌上的粥盆中還冒出一絲絲熱氣，兩只吃過飯的碗和一只沒用過的碗放在桌子上。

蔡秀梅坐在地下凳子上，面朝墻壁，獨自飲泣。

蔡母進屋見女兒還沒吃飯，勸道：“秀梅呀，你就多少吃點兒飯吧，這樣會餓壞身子的。孩子，認命吧，婚姻是前世注定的，月老早給安排好了。再說，那楊玉才也就是腿瘸點兒，其他哪點兒不比柳成海強？媽這樣做，也是為了這個家呀！你也不看看你哥都多大了，和他同歲的雙助都有三個孩子了，可他還沒個媳婦……”

蔡秀梅好像沒聽見，仍然呆坐垂淚。

31.柳玉坤家

“支錢？”柳玉坤嘬著牙花子說，“今年咱們隊比去年也強不了多少。你找會計算算你們能分錢嗎？要是能分，支點兒可以。”

“要是借呢？”柳成海試探著問。

柳玉坤：“借不行，把錢都借出去，社員分紅分什么？”

柳成海懷著一線希望離開柳玉坤家。

32.會計家

會計撥拉完珠算，抬起頭來說：“今年你們能分六十四塊三毛七，扣除去年欠款還剩七元零四分。”

柳成海又失望了。

33.一組鏡頭

柳成海父親在山路上匆匆地走著。他從一家親屬中借到一些錢。

寒風陣陣吹來，柳成海母親在山路上艱難地走著。親屬向她解釋沒錢。

柳成海的弟弟匆匆忙忙地走著。他從姐姐家借到一些錢。

柳成海騎車子趕路。他從一家親屬中借到一些錢。

柳成海的姐姐也在山路上走著。她沒借到錢。

34.柳成海家

晚上，全家人把借來的錢湊到一起。

柳成海數(shù)完錢：“一共是七百六十……”

柳成海父親：“再湊四十，湊八百。”

柳成海母親：“咱家連打鹽點燈的錢都沒有了，還到哪兒摳這四十塊錢？”

柳成海想了想，說：“咱家還有點兒麻，到昌黎、撫寧賣一趟麻。”

35.蔡家

蔡秀梅呆坐在凳子上，兩眼垂淚。

蔡母進來，絮絮叨叨地勸道：“秀梅呀，你就多少吃點兒飯吧……”

蔡秀梅仍然像沒聽見一樣。

蔡家母女躺在炕上，熄燈睡覺。

蔡秀梅在黑暗中流淚、嘆息。她和柳成海在一起的往事又浮現(xiàn)在眼前——

36.山坡前(回憶)

“哎！不害臊！不害臊！哎——”一群孩子不停地起哄、喊叫著。

蔡秀梅從柳成海背后鉆出來，氣憤地說：“我將來就嫁給他，你們管得著嗎？”

頓時，孩子們啞了，哄笑著跑下山。

蔡秀梅對呆望孩子們的柳成海說：“成海哥，剛才我說的你愿意嗎？”

“啊？”柳成海醒過神來，連忙說，“愿意，愿意。”

蔡秀梅羞得急忙捂上臉。

“將來……將來……”柳成海極力想象著將來的事。

蔡秀梅毫不思索地回答：“將來你下地，我做飯、喂豬、管孩子……”

37.放學路上

蔡秀梅背著書包，捂著臉哭泣。

柳成海腳下踩著一個男孩，指責道：“她就是我媳婦，關(guān)你什么事？以后你再敢欺負她，我揍扁你！”

“不啦！不啦！我再也不敢啦！”男孩在腳下連連討?zhàn)垺?/p>

“滾！”柳成海一松腳，男孩爬起來就跑。

蔡秀梅和柳成海望著男孩的狼狽相，開心地放聲大笑。

38.一組鏡頭

已是青年的蔡秀梅在山路、田間、村內(nèi)等地故意躲開柳成海。

39.山路上

社員們收工回家了。

蔡秀梅在社員們后面向山下走去。

“秀梅！”柳成海追上蔡秀梅，問，“你為什么故意躲著我？”

蔡秀梅靠在路旁一棵大樹上，低頭紅著臉說：“我家成分不好，以前說的，就……就算了。”

“什么？我沒嫌你家成分不好哇？”柳成海真誠地說。

“那……”蔡秀梅抬起頭紅著臉問，“你還要我？”

“我什么時候說過不要你來著？”蔡秀梅羞紅了臉，低下頭會心地笑了。(回憶完)

40.公路上

三四個人推著車子站在公路旁，注視著路上過往的行人。

一個瘦高個兒見柳成海帶著行李過來，用手一指，說：“攔住他，他肯定有問題！”

“站住！下來！”幾個工商所干部喝道。

柳成海一看，馬上意識到他們是工商所的，想騎車闖過去，但是有兩輛自行車攔在他前面。

柳成海無奈，只好下車接受檢查。

“怎么樣？”瘦高個子用手一掀褥子，露出了擰成粗繩的麻，他得意地說，“我沒看錯吧？”

41.工商所辦公室

工商所負責人向柳成海宣布：“根據(jù)你的情況，我們研究決定，麻沒收，自行車騎走。”

柳成海站起來，木然地向外走去。

42.自行車市場

柳成海的自行車上插著草標。

一個買自行車人看了看車子，問：“這車子要多少錢？”

柳成海：“咱等錢花，不要謊，五十。”

買車人又仔細看了看車子，說：“四十，咋樣？”

柳成海：“不行。”

“四十五，行不行？不行我可走了。”買車人轉(zhuǎn)身要走。

柳成海：“給你，不過稅可得你上。”

“好吧。”買車人一邊說一邊掏錢，他先數(shù)了一遍，然后把錢交給柳成海。

柳成海數(shù)完錢后，把介紹信和車證交給買車人。

43.蔡家

“老嫂子，你數(shù)數(shù)，這是八百塊。”柳成海父親把錢包推給蔡母說。

“哎呀——”蔡母把錢包推回去說，“他叔，當初不是講好兩千嗎？怎么是八百？”

成海父親哀求著說：“老嫂子，你就降降條件，成全孩子們吧。”

蔡母毫不相讓地道：“降條件？成全他們？那我兒子咋辦？”

“這些錢還是我們費勁巴力地借來的呢。你真要兩千塊，將來讓我們?nèi)液任鞅憋L啊？”柳成海父親說話的語氣由哀求到氣憤。

“這些我不管！”蔡母仍絲毫不讓地說，“我最關(guān)心的是我兒子能不能說上媳婦。兩千塊錢，少一個子兒也不行！”

“你……你……”柳成海父親氣得說不出話來，嘴上的小胡子氣得一翹一翹的，他喘息了幾口氣，氣憤地說，“你不要把事情做絕！‘哪棵樹吊不死人’？離開你閨女，我兒子照樣說媳婦！”

柳成海父親說完，提著錢，氣呼呼地離開蔡家。

44.蔡家堂屋

柳成海父親在東屋交錢時，蔡秀梅一直在門外偷聽。她的表情由竊喜、擔心到絕望。

蔡秀梅眼含熱淚，捂著臉跑開。

45.村外水溝旁

月亮剛上樹梢，寒風陣陣。

柳成海坐在石頭上，表情木然，猶如一尊石雕。

“嗨！”柳成海用力捶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抱起一塊大石頭，一用力，“嘿——”狠狠地扔進水溝里。

46.蔡家

蔡家母女躺在炕上，熄燈睡覺。

蔡秀梅枕旁放著圍巾，臉上道道淚痕，她漸漸進入了夢鄉(xiāng)——

(夢境)簡陋的洞房，沒有明燭彩燈，沒有光彩照人的擺設(shè)。

新郎、新娘——柳成海和蔡秀梅相視無語，幸福的淚水順著他們的雙頰默默地往下流淌。

柳成海張開雙臂向蔡秀梅慢慢地走來，要和她擁抱。

突然，一陣狂風襲來，窗子被刮開。

“哈哈！我可找到你們啦！”空中傳來陰森的狂笑聲。

柳成海和蔡秀梅驚恐地向窗外望去——一位老翁銀須垂胸，皓發(fā)滿首，發(fā)髻上一彎殘月寒光閃閃。他手拄拐杖站在空中。

月下老人：“蔡秀梅，你的丈夫不是柳成海，你們結(jié)婚我也要把你們分開！”

柳成海忙把蔡秀梅緊緊地摟在胸前。

“你……你是誰？”蔡秀梅驚魂未定，問，“為什么要拆散我們？”

月下老人：“我是月下老人。婚姻乃是前世注定，誰和誰結(jié)婚老夫自有安排。你們這樣暗度鵲橋，老夫不容！”

柳成海和蔡秀梅緊緊地摟在一起。

“哈哈！憑你們那點兒力量是無法改變自己命運的！”月下老人狂笑后，從嘴里吹出一口氣，把柳成海和蔡秀梅分開。月下老人又一招手，蔡秀梅飛到窗外。他又用手向遠方一指，蔡秀梅向遠方飛去……

蔡秀梅兩耳生風，在空中飛著。

蔡秀梅從窗外落進另一間洞房。

青面獠牙的楊玉才瘸著腿向蔡秀梅撲來……(夢境完)

“啊！”蔡秀梅抱頭驚叫。

蔡秀梅被噩夢驚醒，大汗淋漓。她耳邊還回蕩著月下老人的狂笑聲及他的話語：“婚姻乃前世注定，誰和誰結(jié)婚老夫自有安排……”

蔡秀梅平靜下來后，撫摸圍巾暗自流淚、嘆息。

蔡母聲：“孩子，認命吧，婚姻是前世注定的，月老早給安排好了。”

47.二仙姑家

晚上，二仙姑、蔡母、楊琪、柳安坐在炕上、地下，商量著三家的婚事。

“唉！”二仙姑嘆了一口氣說，“你們?nèi)业氖拢艺鎽械霉芰耍饕前蚜珊Ｋ麄円粚螟x鴦給拆散了。我不能讓人背后指著我脊梁骨罵我缺德。”

蔡母向二仙姑身邊蹭了蹭，說：“她二姑，這事我做得是有些不對。可我也沒法子，不這樣，我兒子啥時候能說上媳婦啊？可話又說回來，他柳成海不缺胳膊不少腿，成分好，人也俊，歲數(shù)還不算大，比我兒子強多了，還發(fā)愁說不上媳婦？他二姑，你說是不？”

楊琪討好地馬上附和：“是啊，是啊，還有你這位大媒人，只要留心，說媳婦是不發(fā)愁的。”

柳安：“他二姑，我們的事你還得管啊！‘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天。’你不能半道撒手不管啊！”

二仙姑：“既然你們?nèi)叶荚敢猓銈兙蜕塘恐k吧。”

三個人面面相覷。

“哎呀，我們不會呀。”

“我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

“這事兒讓我辦，可真難死我。”

二仙姑停頓了一下，說：“你們?nèi)壹热皇寝D(zhuǎn)親，我看相互之間就不用要彩禮了，這樣省……”

“對，對，越少越好！”柳安首先贊成。

二仙姑：“至于嫁妝多少，男方可不要嫌棄。當然，男方可以給女方買一些物品。這彩禮我就不經(jīng)手啦。”

三個人附和道：“中，可以，好。”

二仙姑：“下一步呢，就是結(jié)婚了，是一個一個地呢？還是一起？這……你們?nèi)揖涂粗塘恐k吧。”

“一起！”柳安搶著說，“一起結(jié)婚好，這樣省！”

另兩人附和道：“對，對，這年月越省越好。”

48.楊家

“他爸……”楊母一邊找錢一邊問，“今天玉才他們買東西去，你說拿多少錢？”

楊琪放下碗說：“不是說好了嗎？嫁妝女方自己買，那還用多少錢？拿一百。”

“還是多拿點兒。”楊玉英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有備無患。”

“說得也是，那就拿二百。”楊琪一邊剔牙一邊說。

“媽。”楊玉才給車子打完氣，拿著氣筒進來問，“今天買東西就我和秀梅去嗎？”

楊母：“讓你妹妹也去。你這個倔蹦頭兒，兩句話還不把人家給倔跑嘍哇？”

49.公路上

楊玉英騎車帶著蔡秀梅，楊玉才跟在后邊，他們不緊不慢地騎著車子。

楊玉英說說笑笑，指指點點，蔡秀梅有時哼一聲。楊玉才美滋滋地想著心事，不小心碰倒了一個老頭。

老頭趴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叫個不停。

楊玉才連忙跳下車子去扶老頭，關(guān)心地問：“大伯，摔壞沒有？”

“哎喲！”老頭在楊玉才的攙扶下，走了幾步，說，“不礙事兒……”

楊玉才說：“大伯，我?guī)愕结t(yī)院檢查一下吧？”

老頭又走了幾步，說：“沒事，不痛了。”

蔡秀梅向楊玉才投來敬佩的目光。

50.商店內(nèi)

蔡秀梅他們提著兜子，拎著各種結(jié)婚用品來到成衣柜臺前。

蔡秀梅指著一件呢子大衣對售貨員說：“同志，把這件呢子大衣拿來看看。”

“九十八塊四。”售貨員一邊遞大衣一邊說。

楊玉才一聽價錢，皺了一下眉。

楊玉英幫蔡秀梅穿好大衣，前后打量了一下，說：“挺好，挺合身。”

“慢！”楊玉才打量一下大衣上的扣子，說，“還挺好呢？你看看這大衣上的扣子幾顆？”

楊玉英數(shù)了數(shù)說：“四顆呀，怎么？”

楊玉才：“還怎么呢？‘四六不成人’，服裝廠連這點小常識都不知道？”

楊玉英白了哥哥一眼，說：“就你知道的多！”

蔡秀梅：“現(xiàn)在時興這樣的，我喜歡。”

售貨員問：“要嗎？”

“這錢……”楊玉英看了一眼哥哥。

“買就買吧，反正不是我穿，到時候別人笑話可別說我沒提醒。”楊玉才不情愿地付錢。他嘟囔著說：“一個‘莊稼耙子’，穿件呢子大衣也適襯？”

蔡秀梅他們來到手表柜臺前。

蔡秀梅指著一塊手表對售貨員說：“同志，把這塊手表拿來看看。”

“先交錢，再看表。二百四十元。”售貨員走過來說。

“不買！不買！”楊玉才一聽這么貴，立即火了，“這么貴，一個莊稼人戴塊進口表也適襯？”

蔡秀梅也生氣了，說：“就買！就買！戴上就適襯！不要白不要！”

“我看這樣吧……”楊玉英和稀泥說，“買塊‘東風’或‘上海’的吧？”

“國產(chǎn)的也不買！”楊玉才氣呼呼地說。

蔡秀梅更加來氣了，毫不相讓地說：“今天你要是不把這塊進口表給我買上，明天領(lǐng)結(jié)婚證沒門兒！”

楊玉才一聽，蔫了，和楊玉英嘀咕著說：“我手里還有十幾塊錢，你帶來多少錢？”

楊玉英：“二十四。”

楊玉才口氣緩和下來，對蔡秀梅說：“今天帶的錢不夠，以后帶錢來一定買，咋樣？”

“哼！”蔡秀梅輕蔑地說，“哄小孩呢？這兒離你們廠子這么近，你不會借，不會支？不管咋說，反正不把這塊表買上，明天領(lǐng)結(jié)婚證沒門兒！”

楊玉英把楊玉才拉到一邊，輕聲說：“那你就到你們廠子借借吧。”

楊玉才萬般無奈，只好去借錢。

楊玉才把錢交給售貨員。

售貨員數(shù)完錢把一塊表拿上來，讓蔡秀梅他們挑選。

經(jīng)過挑選，一塊嶄新的進口表戴在蔡秀梅手腕上。

柳玉枝來到手表柜臺前，蔡秀梅和蔡長青也跟了過來。

柳玉枝指著一塊表向售貨員說：“同志，把這塊表拿來看看。”

“啊……”蔡秀梅一看價錢，吃了一驚。

售貨員懶洋洋地走過來說：“先交錢，后看表。二百一十七。”

“這……這……”蔡長青尷尬地說，“這錢不夠哇，從家里才帶來一百五十塊，還剩三十多塊，哪夠買表呢？”

“買塊國產(chǎn)的吧？”蔡秀梅試探著說。

“什么？”柳玉枝不高興地說，“‘不要白不要’不是你說的？輪到自己頭上也知道咬手指頭疼了？實話告訴你們，今天不把這塊表給我買上，讓我去領(lǐng)結(jié)婚證沒門兒！”

“這……這……這怎么辦？”蔡長青一聽傻了眼。

蔡秀梅偷偷地看了一眼袖子里的手表，狠了狠心，一咬牙，說：“你們在這兒等會兒。”

蔡秀梅說完，走了。

51.成衣柜臺前

蔡秀梅把錢數(shù)好，對售貨員說：“現(xiàn)在你千萬別去退，等我們走后你再去。”

售貨員說：“知道了。”

52.手表柜臺

售貨員數(shù)完錢，把表拿上來讓蔡秀梅他們挑選。

經(jīng)過挑選，一塊嶄新的進口坤表戴在柳玉枝的手腕上。

柳成林和楊玉英提著東西來到手表柜臺前。

柳成林問：“你不要塊進口表了？”

“唉！”楊玉英嘆了口氣，說，“咱們就別湊熱鬧了。”

柳成林開著玩笑說：“不要可白不要哇！”

楊玉英：“去！”

53.二仙姑家

蔡母：“他二姑，孩子們的嫁妝都置辦齊了，我們今兒個找你商量啥時候把他們的婚事操辦嘍。”

二仙姑：“這還不好說，現(xiàn)在結(jié)婚也不時興看日子，更不實行吹喇叭坐轎，你們看哪天好就哪天辦吧。”

楊琪：“臘月二十五，中不？那時候人們清閑。”

蔡母首先反對：“不中，不中！臘月二十五結(jié)婚，還得招待回門姑爺，正月住丈人家，親戚你來我往，得多大開銷？再說，那時候人們一點兒底兒都沒有，吃起飯來一個頂倆。要我看，為了省，咱們就大年三十結(jié)婚，現(xiàn)在有大年三十結(jié)婚的。”

“不行，不行！”柳安的頭搖得像撥浪鼓，“那樣外人還不笑話我們？要我看，咱們就正月初二，那時候人們有過年的底兒，誰想多少飯吃？準省！”

大家贊同：“好，好，那就正月初二。”

54.柳家門前

雪花漫天飛舞。柳成海躲在門洞里，向蔡秀梅家門前望去。

看熱鬧的人們閃一條開路，蔡秀梅從家里出來了。

蔡秀梅眼含熱淚，向這邊望了望，柳成海趕緊縮回門洞里。

蔡秀梅在送嫁人的陪同下，踏著雪向村里走去。

幾輛自行車馱著幾件嫁妝尾隨而去。

柳成海望著蔡秀梅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淚水潸然而下。他一拳狠狠地砸在門框上。

55.山崗上

從山崗上俯視，柳家灣村內(nèi)三支送嫁的隊伍穿街越巷。他們到達目的地后，噼里啪啦地響起一陣鞭炮聲。

56.蔡家東屋

全桌人高高興興，勸吃讓喝，唯獨柳玉枝悶悶不樂。

“二姑，長青能和玉枝結(jié)婚，多虧你這位大媒人。來，再喝一杯。”一個女客手拿葡萄酒，向二仙姑勸酒。

“不啦，我還要到楊家去喝喜酒。你們喝，別下炕。”二仙姑放下酒杯，一邊下炕一邊說。

57.楊家東屋

四五只手舉起酒杯，響亮地碰在一起。“干！”

蔡秀梅面前的酒杯放著未動。

“他嫂子，你也喝點兒。”一個女客向蔡秀梅勸道。

蔡秀梅未動酒杯，也沒回答。

“唉！”二仙姑嘆了一口氣，“也真難為這孩子……”

蔡秀梅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58.柳家東屋

二仙姑、楊玉英及女客們興高采烈，勸吃讓喝。

59.柳家西屋

男客們高高興興，勸吃讓喝，有人還劃起拳……

60.柳成海家

柳成海躺在炕上，手拿線衣，暗自流淚。

柳成海母親端著飯進來，說：“成海，你吃點兒晚飯吧。”

柳成海：“不吃！”

“沒出息的東西！”柳成海父親走進來說，“離開她蔡秀梅你就不說媳婦啦？天下比她好的姑娘有的是！”

柳成海把被子往上一抻，蓋上臉。

柳成海母親：“他爸，孩子心里不好受，你少說兩句吧。”

柳成海父親氣哼哼地走出屋子。

61.楊家洞房

蔡秀梅手拿圍巾，睹物傷情。

“算啦……”楊玉才勸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想那些傷心的事啦。”

蔡秀梅的眼淚順著雙頰滾落下來。

62.蔡家洞房

柳玉枝躺在被子里翻來覆去。

蔡長青從被窩里探過頭來關(guān)心地問：“怎么？你還沒睡著？”

柳玉枝不好意思地說：“炕……炕忒涼。”

“炕涼？炕涼我給你燒炕去。”蔡長青爬起來，穿上衣服，走出屋子。

“二憨頭！”柳玉枝罵了一句，把頭蒙在被子里。

63.蔡家堂屋

蔡長青抱著柴走進來。

一個女客：“長青，這時候還不睡覺，抱柴火干什么？”

“她說炕涼，我給她燒燒炕。”蔡長青放下柴火說。

“傻小子！”女客笑著一把擰住蔡長青的耳朵，“今天燒了這么多火，炕還涼？”

“嘿嘿……我明白了。”蔡長青掙脫女客的手，跑回洞房。

64.蔡家洞房

蔡長青脫完衣服，要到柳玉枝被窩里去。

“去！上我這兒來干啥？”柳玉枝一用力，把蔡長青推在一旁。

“這……這……”蔡長青尷尬地愣住了。

65.灤河

灤河原來還比較清凈，現(xiàn)在漸漸渾濁。渾濁的河水繞開一塊塊巨石，打著漩渦流向遠方。

66.楊家

蔡秀梅躺在被子里，仰望天棚出神。

楊玉才脫完衣服，嬉笑著說：“想什么呢？是想我嗎？”他說完，就要掀蔡秀梅的被子。

“去！”蔡秀梅雙手抓緊被子，氣憤地說，“討厭！光會‘打鳴’，不會‘采蛋’！”

“唉——”楊玉才羞愧、內(nèi)疚地說，“這又有什么辦法？”

蔡秀梅：“你不會治治！”

“治希望也不大。”楊玉才心情憂郁地說。

啪！蔡秀梅賭氣地拉滅電燈。

67.蔡家

蔡秀梅趴在母親的懷中哭泣。

“媽……他……他……”蔡秀梅對丈夫的生理缺陷難以啟齒，幾次欲說，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蔡母慈愛地問：“他欺負你了？”

蔡秀梅搖了搖頭，流著淚說：“媽……我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蔡母：“傻孩子，別說傻話了。”

蔡秀梅委屈地趴在蔡母懷中抽泣。

蔡秀梅抬起頭，紅著臉說：“媽，他……他是個廢物……”

68.蔡家

昏暗的光線下，柳玉枝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拉亮電燈，看了一下手表，已是凌晨一點多了。

柳玉枝看了一眼蔡長青空空的被子，苦澀的淚水順腮而下。

柳玉枝嘆息一聲，將電燈拉滅。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接著，蔡長青敲著門說：“玉枝，開門！”

柳玉枝：“你還有家？進家干什么？”

柳玉枝怒氣沖沖地拉亮電燈，用手將門插捅掉。

蔡長青跨進來，他臉上畫著四五個小王八。

柳玉枝氣得哭笑不得。

蔡長青上炕脫完衣服，躺在炕上，很快發(fā)出了鼾聲。

柳玉枝無聲地哭泣。

69.村內(nèi)大街上

殘月西斜。大街上靜悄悄的，人們早已入睡了。

柳玉枝匆匆地走在大街上，她奔進一戶亮著燈的小院。

70.某戶農(nóng)舍內(nèi)

蔡長青同幾個小青年正在玩牌，每個人臉上都貼著多少不等的紙條。蔡長青貼得最多。

“都啥時候啦？還玩牌？”柳玉枝突然闖進來，沖蔡長青吼道。

蔡長青先是一愣，馬上說：“我們就散，你先回去。”

青年甲：“三姐，我們馬上就散。”

青年乙：“大嫂，我哥不回去你睡不著了吧？”

柳玉枝被說紅了臉，怏怏不樂地離去。

71.另一戶農(nóng)舍內(nèi)

蔡長青同幾個青年聚在一起，又要玩撲克。

青年甲一邊洗牌一邊說：“這回咱們不畫‘王八’，也不‘貼麻子’……”

青年乙：“對，沒意思。咱們帶點兒錢。”

幾人都贊同：“好！”

幾只手開始抓牌。

72.柳成海家

柳成海躺在被子里，雙目發(fā)呆……他的雙目化成一位年輕漂亮姑娘的雙眼。

這是二仙姑給柳成海介紹的一個姑娘。

姑娘的母親搖了搖頭，對二仙姑說：“小伙子長得不錯，只是家里太窮……”

二仙姑領(lǐng)著另一個姑娘母女走到柳成海家門前。

“就這家？”姑娘母親指著院里低矮的草房說，“那我們就不用進去了……”

另一個姑娘的母親對二仙姑說：“小伙子可以，家里窮我們也不嫌棄，只是歲數(shù)大了點兒……”

“成海哥，你還是要我吧！”在樹叢后，蔡秀梅拉住柳成海的手誠懇地說，“我可以和楊玉才離婚……”

“哼！”柳成海冷冰冰地甩開蔡秀梅的手。

蔡秀梅紅著臉說：“成海哥，我還……是……”

“你還是和楊瘸子過吧！人家是工人。”柳成海說完，揚長而去。

73.醫(yī)院診室內(nèi)

大夫為楊玉才檢查完身體，皺了皺眉。

大夫拿起筆開藥方。

74.楊家東屋

蔡秀梅為楊玉才倒了一杯水，楊玉才從藥瓶中倒出幾片藥，將藥服下。

蔡秀梅問：“吃這藥的時間不短了，有好轉(zhuǎn)嗎？”

楊玉才痛苦地搖了搖頭。

蔡秀梅將煎好的藥端到楊玉才面前，楊玉才遲疑片刻，才端起藥碗。

蔡秀梅又把煎好的藥端到楊玉才面前，說：“把這藥喝了吧，吃了這副藥也許會有好轉(zhuǎn)。”

“唉！我看把藥店吃光，也治不好。”楊玉才疑慮重重地端起藥碗。

75.楊家院內(nèi)

一片烏云遮住了西邊壓山的太陽。

楊玉英和楊母在院子里哄孩子，蔡秀梅在喂豬。

楊母：“你嫂子哪樣都好，只是結(jié)婚這么長時間了還不見她有‘身子’。”

蔡秀梅放下馬勺，捂著臉跑進屋子。

76.楊家西屋

楊母：“玉才，你吃了這么長時間的藥了，有好轉(zhuǎn)嗎？”

“唉——”楊玉才嘆了一口氣，“沒治，是小時候得小兒麻痹癥落下的。”

77.楊家東屋

蔡秀梅趴在炕上低聲哭泣。

78.楊家東屋

晚上，楊玉才躺在被子里，一手枕著頭，吸著煙。他面無表情，想著心事。

蔡秀梅在屋里忙完，沒理他，上炕脫完衣服將電燈拉滅。

79.楊家西屋

楊母正同楊玉才耳語。

楊母：“為了有個晚生下輩兒，也只好這么辦了。”

“這……這……”楊玉才猶豫著說，“這合適嗎？秀梅能同意嗎？”

“孩子，楊家就你這么一棵獨苗，為了楊家的香火……”楊母流著淚說，“媽求求你，求你跟她說說。”

“媽！”楊玉才為難地說，“這樣不道德。要說，你去跟她說！”

80.楊家東屋

楊母：“秀梅，自從你過門兒到我們家，我們待你像親閨女……”

蔡秀梅見楊母神態(tài)反常，疑惑地注視著她。

“玉才……你也知道。為了我們楊家有個晚生下輩兒……”楊母也覺得難以啟齒，“……有個事兒，我求你了……”

“什么事兒？”蔡秀梅警覺地問。

楊母：“你過門兒以前和柳成海好過，這我們也知道……為了我們楊家有個晚生下輩兒，媽求你再找他……”

“找他干什么？”楊母的話觸動蔡秀梅無限情感，心酸的淚水涌出眼眶。

楊母不好意思地說：“……‘借種’……”

“什么？”蔡秀梅像被針扎了一樣。

“我也知道這事兒不光彩。可他哥是個廢物，為了我們楊家有個晚生下輩兒，媽求你了……”楊母情隨話動，老淚縱橫，給蔡秀梅跪下。

“我是人！”蔡秀梅氣憤地推開楊母，一邊向外跑一邊說，“不是牲口！”

楊母呆癡癡地跪在地上，昏倒在炕下。

81.蔡家

“媽！”蔡秀梅趴在母親懷里不斷地抽泣，“我不去了……不去了……我要打離婚！”

蔡母慈愛地攏了攏女兒蓬亂的頭發(fā)，說：“傻孩子，別說傻話了。你一離婚，你嫂子，楊玉英她們也會離婚。為了你哥，媽求求你，千萬別離婚！”

“我同意離婚，這事兒和我妹妹她們沒關(guān)系。”楊玉才真誠地、深感內(nèi)疚地說，“這事兒我想了好久，這樣下去，兩個人都痛苦，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咱們好說好散，明天我們就到公社辦離婚手續(xù)。”

蔡秀梅流著淚，驚喜地向楊玉才投來感激的目光。

82.楊家

“什么？你同意離婚？”楊母說完昏倒在地上。

楊玉才、楊琪將楊母抬到炕上。二人不斷地呼喚，片刻后，楊母慢慢睜開眼睛。

楊琪：“孩子做得對，你要想開些。”

楊母流著淚有氣無力地說：“理兒是這么個理兒，可我舍不得她嫂子走啊！”

蔡秀梅拿來的罐頭、水果等禮物放在炕上。

楊母躺在被子里，流著淚，拉著蔡秀梅的手說：“孩子，委屈你了，你放心地走吧……”

蔡秀梅也流著淚，激動地說：“媽，以后您還是我的好媽媽，我是您的親閨女！”

83.路上

蔡秀梅和楊玉才辦完離婚手續(xù)，走在回家的路上。

蔡秀梅和楊玉才坐在一片樹蔭下休息。

“秀梅，”楊玉才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分手了，你再讓我親一下，好嗎？”

“好……”蔡秀梅流著淚，閉上眼等著楊玉才的親吻。

遠處，柳成海正在割草，他向路上望去，正看見楊玉才和蔡秀梅接吻。

84.柳成海家

二仙姑：“蔡秀梅和楊玉才離婚了，你還沒說上媳婦，我想為你們再牽牽線……”

柳成海：“哼，誰稀罕二手貨，我寧可打一輩子光棍！”

“哎喲喲喂——”二仙姑嘬著牙花子，“我的那個媽親哪，你別不識好歹！人家雖說是結(jié)過婚，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歲數(shù)了，真是的！”

柳成海：“是不是黃花閨女，誰敢肯定？誰知道他們演的是哪出戲？”

二仙姑：“你！你……”

85.蔡家

二仙姑向蔡家母女訴說柳成海的態(tài)度。

“啊……”蔡秀梅吃驚地睜著兩只水汪汪大眼睛。

蔡秀梅趴在母親的懷里哭泣。

“孩子……”蔡母勸道，“想開些，找不到稱心的，媽養(yǎng)你一輩子！你哥嫂要是嫌棄，咱們娘倆兒過。”

86.灤河

水，一滴一滴從冰上流淌下來——灤河的冰解凍了。解凍的冰塊隨著河水流向遠方。

87.田野

春天來了，萬物蘊藏著勃勃生機。

88.大隊部院內(nèi)

柳家灣正召開群眾大會。

柳支書：“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勝利地閉幕了，這次會議的主要精神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人們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柳成海面無表情，靜靜地聽著。

89.黨支部會議室

室內(nèi)，支委們正在討論如何使柳家灣脫貧致富的問題。

柳支書：“剛才有人提出，要想使我們柳家灣擺脫貧困，只有辦工廠。我認為這種說法不對。我們山區(qū)當然有我們山區(qū)的困難，但是，山區(qū)也有山區(qū)的優(yōu)勢。我們可以組織婦女辦一個柳編廠，剩余的男勞力辦一個采石場，多栽經(jīng)濟價值高的果樹……這樣，用不上五年，我們柳家灣就會脫貧致富。”

楊琪：“辦柳編廠要有簸箕柳，咱村的簸箕柳這幾年快毀沒了。”

柳支書：“可以栽，把灤河套都栽上簸箕柳。”

90.大街上

柳支書和柳成海邊走邊談。

柳支書：“經(jīng)支部研究決定，咱村辦一個柳編廠。你懂技術(shù)，有文化，支部決定讓你當廠長……”

“讓我當廠長？”柳成海疑惑地望著柳支書問。

柳支書：“對！小伙子，你就甩開膀子干吧！到時候把房子一翻蓋，還發(fā)愁說不上媳婦？”

91.灤河套

柳支書正領(lǐng)著人們栽簸箕柳。

柳玉坤甩掉絨衣，揮鍬干得滿頭大汗。

柳支書走過來說：“大哥，悠著點兒勁兒干，別累著。”

柳玉坤：“沒事兒。”

柳成海：“這一承包，他的‘抄手隊長’當不成嘍！”

人們一陣哄笑。

“去！”柳玉坤鏟起一鍬土向柳成海揚去。

92.山坡上

春天，各種果花競相開放，爭奇斗艷。

93.柳編廠內(nèi)

柳成海正在教婦女們編簸箕。

蔡秀梅也在編簸箕。

“柳廠長。”蔡秀梅一本正經(jīng)地問，“往下該咋編？”

柳成海回頭一看是蔡秀梅，皺了一下眉，硬著頭皮走到她跟前，手把手地教她。

94.采石場

聲聲爆炸，山搖地動。

汽車、拖拉機來往穿梭，將破碎好的石渣運往各地。

95.山坡上

黃澄澄的梨、紅艷艷的山楂、金黃的蘋果等水果在微風中搖動。

微風中，各種水果豐收在望，長勢喜人。

96.柳編廠院內(nèi)

一輛輛裝著簸箕的大車向院外駛?cè)ァ?/p>

97.柳編廠內(nèi)

女工們剛上班，有的在做準備工作，有的三三兩兩交談著什么……

“哎，你們看，咱們廠長登征婚啟事了，還有照片呢。”一個女工手拿報紙，用手指著讓大家看。

女工們圍上來觀看，蔡秀梅紅著臉在人們后邊也向報紙望去。

一個知情女工說：“這是柳支書辦的好事，錢還是他付的呢。聽說，咱們廠長收到的照片有一打！”

“有一車也白搭，人家早有心上人了。”另一個女工俏皮地擠著眼睛說。

蔡秀梅紅著臉急忙走開。

98.柳編廠辦公室

柳成海坐在辦公桌旁，從信封中抽出一張張女青年的照片，又一張張地放下，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99.大街上

大街兩旁，出現(xiàn)了一座座漂亮的新房子，有的還在施工中。

下班了，女工們涌出柳編廠大門。

蔡秀梅和柳成海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100.村外水溝旁

蔡秀梅越過水溝，回頭深情地望了柳成海一眼，淚水在眼眶中滾動。

101.花生地里

花生地里雜草叢生。一把大鎬將花生一鎬鎬刨出。

蔡長青正在刨花生。

柳玉枝在后邊抖摟花生。她后邊的花生秧稀稀拉拉，秧上的花生果少得可憐。

“唉！”蔡長青拿起一把花生秧，看了看，嘆了一口氣，“今年夠種就不錯了。”

柳玉枝奚落道：“還腆著臉蛋兒說呢！春天我說這塊地種花生不合適，應(yīng)該種棒子。你偏種花生，說種花生價錢高。這回我看你高？”

“你懂個屁！”蔡長青不服氣地說，“今年雨水多才弄成這個樣，過年我還種！”

102.某戶農(nóng)舍內(nèi)

燈下，蔡長青正同幾個人賭錢。

蔡長青又輸了，他掏了掏衣袋，衣袋內(nèi)僅有一些零錢。

103.蔡家東屋

蔡長青同柳玉枝和孩子在吃晚飯。

蔡長青喝完稀粥，放下碗，下炕要向外走。

“站住！干什么去？”柳玉枝放下碗問。

蔡長青：“出去串串門兒。”

柳玉枝攔住蔡長青：“你過來，我搜搜。”

蔡長青抬起雙臂，讓柳玉枝搜。

柳玉枝將蔡長青所有的衣袋都搜了一遍，一分錢也沒搜到。

蔡長青：“怎么樣？我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還能賭錢嗎？你放心，我再賭是王八。”

“去吧，別死在外邊。”柳玉枝不耐煩地說。

104.蔡家院內(nèi)

蔡長青從房子里走出來，來到豬圈旁，在隱蔽的地方，從一塊瓦片下面拿起一沓零錢。他回頭輕蔑地一笑：“哼！想搜出爺們兒的錢，沒門兒！”

105.蔡家堂屋

蔡長青背著半口袋糧食從東廂房出來，左右望了望，小心地向外走。

“站住！”柳玉枝突然從廂房旁的廁所里出來，攔住蔡長青的去路，喝道，“干什么去？”

“賣……賣去。”蔡長青嚇得一愣，勉強笑了笑，說，“咱們家圈里不是還沒豬呢嘛，賣了好買豬。”

柳玉枝撇了一下嘴，說：“你得了吧，賣了七八回也沒看見你買回一根豬毛。準是又賭錢！”

“這回一定買，一定買。我再賭是王八。”蔡長青嘴里敷衍著，背著口袋要溜走。

柳玉枝一把抓住口袋：“一定，一定，一定去賭錢！誰信你的鬼話。再賭我就離婚！

106.某戶農(nóng)舍內(nèi)

蔡長青正同幾個賭徒在燈下賭錢。

蔡長青又輸了，他掏了掏衣袋，衣袋內(nèi)空空的。

107.法庭門前

柳玉枝走進大楊莊法庭院內(nèi)。

108.某戶農(nóng)舍內(nèi)

幾個賭徒坐在炕上正玩撲克。

蔡長青手中夾著煙走進來。

“三姐夫。”青年甲連忙讓了個地方說，“快上來，正好缺一個人。”

蔡長青：“不玩兒，不玩兒，我只是看看。”

青年乙：“他呀，是讓老婆管怕了，不敢玩兒了。”

“誰說的？”蔡長青把青年乙向旁邊一推，說，“她敢管我？”

幾只手開始抓牌。

109.某戶農(nóng)舍內(nèi)

夜已經(jīng)很深了，幾個賭徒正在付錢，數(shù)錢。

有兩個賭徒數(shù)完錢，準備下炕。

“別走，別走，我還要‘撈本兒’呢。”蔡長青攔住那兩個賭徒，把撲克弄到自己面前，一邊洗牌一邊說，“下錢，下錢，我‘坐莊’。”

青年甲：“得了吧，你連一分錢都沒有了，還坐什么莊？快睡覺去吧。”

一個留小胡子的賭徒：“就是，有錢先把欠我的二十塊錢給我。‘干爪兒撈魚’誰干？”

蔡長青急赤白臉地說：“你這是什么話？你也不打聽打聽，我蔡長青欠過誰的錢？”

小胡子：“你沒欠別人的錢，那是你家里還有幾斤糧食。現(xiàn)在你還賣啥？”

“你……”蔡長青被問得張口結(jié)舌。

“你要是愿意，咱倆‘單出雙入’，咋樣？”叼著煙的青年乙從蔡長青手里奪過撲克，“如果我輸，輸現(xiàn)款，你輸輸老婆，一百一宿，咋樣？”

“你！”蔡長青氣得像一頭怒獅，揮拳要向青年乙打去。

青年甲氣憤地：“你也太欺負人了！”

“你少管閑事！”青年乙冷冷地說。

“長青……”小胡子勸道，“我看你還是考慮考慮，你要是贏了呢，說不定把你輸?shù)亩紦苹貋恚灰禽斄耍阋草敳涣艘环皱X……”

“怎么樣？”青年乙把手中一沓錢弄得山響，挑釁似的問。

眾賭徒：“對，這事兒便宜！”

蔡長青的雙眼漸漸失去了憤怒，繼而現(xiàn)出貪婪的目光，在他的目光中，似乎大把大把的鈔票飛進他的懷里……

“賭！壓一百！”蔡長青一拳狠狠地擂在炕上。

“好，好！”賭徒們低聲歡呼著，拭目以待這場賭博的輸贏。

青年乙熟練地洗牌，打色，分牌。

蔡長青和青年乙各拿起自己的四張撲克牌。“天——天——地——地——好！好！”呼叫聲不斷從二人口中傳出。

青年甲看完蔡長青的牌，又看青年乙的牌，他急忙溜出賭場。

“你拿錢來吧！”蔡長青配完牌，邊出牌邊得意地說。

“你拿老婆來吧！”青年乙也得意地說。

一只手翻開蔡長青的牌——前邊是“地九”，后邊是對兒紅四。這只手又翻開青年乙的牌——前邊是“天九”，后邊是對兒紅八。

“好！今天晚上你老婆歸我嘍！”青年乙高興地狂呼著。

蔡長青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汗顏無語。

110.蔡家房前

夜色已深。

“三姐！三姐！”青年甲敲著窗戶焦急地說。

“誰呀？”柳玉枝被驚醒，她拉亮電燈，在屋內(nèi)問。

“是我，三姐……”青年甲喘著氣說，“我三姐夫把你給輸了，你快跑吧！”

柳玉枝穿好衣服，抱著孩子，匆匆忙忙從屋里出來，在青年甲的幫助下，慌慌張張地向娘家逃去。

111.柳家

蔡長青跪在柳玉枝面前發(fā)誓：“玉枝，你就原諒我這次吧，我再賭……”

“再賭是王八！”柳玉枝打斷蔡長青的話，氣憤地說，“算了吧，這話我聽膩了。今天你就是把灤河水說倒流，我也不上你的當了！”

“你……你……唉！”柳安坐在凳子上捶胸頓足，氣得說不出話來。

112.法庭門前

柳玉枝跳下自行車，走進大楊莊法庭院內(nèi)。

113.柳家東屋

楊玉英正給孩子洗臉。

柳成林風風火火地闖進來：“糟了，玉枝打離婚去了，咱們也得離婚……”

楊玉英：“我才不離婚呢。”

“傻瓜！”柳成林解釋道，“不是真離婚，是假離婚。”

楊玉英：“為什么要那樣？”

柳成林：“給他們施加壓力，讓他們撤訴！”

114.法庭內(nèi)

“這是什么邏輯？”審判員對柳成林和楊玉英說，“他們離婚你們就離婚？楊玉才和蔡秀梅他們離婚，你們?yōu)槭裁床浑x婚？”

“這……”楊玉英被問得張口結(jié)舌。

柳成林：“只要他們不離婚，我們就撤訴！”

審判員：“是呀，是呀，你們是轉(zhuǎn)親，‘扯著耳朵腮幫子動’，只要一家有矛盾，其他兩家也會有反應(yīng)。這樣的案子我們處理過幾起啦。為了安定團結(jié)，穩(wěn)定社會秩序，法庭希望你們撤回起訴，怎么樣啊？”

“就是，為了玩牌這點兒小事也值得打離婚？”書記員掀過一頁稿紙說。

“同志，今后我保證不玩牌！以后再玩牌是這個……”蔡長青連忙站起來，一邊說一邊用手比畫王八。

審判員：“楊玉英，你同意撤訴不？”

楊玉英：“同意。”

審判員又問柳玉枝：“那么你呢？”

柳玉枝：“我是實在沒法兒跟他過了，我堅決要求離婚！”

審判員思考了一下，說：“本庭現(xiàn)在宣布休庭。”

115.大隊辦公室內(nèi)

審判員、蔡長青、柳玉枝、柳支書、楊棋等人散坐在室內(nèi)，蔡長青兒子依偎在蔡母身旁，書記員展開紙筆準備記錄。

審判員：“今天我們來到你們大隊，請大家?guī)椭覀冋{(diào)解一下柳玉枝訴蔡長青離婚一案。我們希望蔡長青珍惜這次機會……”

“長青！”蔡母怒氣沖沖地吼，“你給我跪下！”

審判員：“大媽，現(xiàn)在不時興這個。”

“不行！孽子！”蔡母用手中小孩手腕粗的拐杖指著蔡長青說，“我不讓你起來，你敢起來？我打斷你的腿！”

蔡長青跪在蔡母面前。

“不！別費事了，說什么我也不跟他再過了！”柳玉枝坐在柳安身旁，淚流滿面地哭喊著。

柳支書勸道：“玉枝，一個女人出一家入一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再給他一次機會……”

柳玉枝：“我給他的機會還少嗎？”

審判員：“我看，關(guān)鍵是蔡長青能不能戒賭。”

蔡母怒氣沖沖地用手指著蔡長青說：“孽子，你再賭我就撞死在你面前！”

蔡長青的兒子來到他身旁，搖晃著他的肩膀說：“爸，別賭了，別賭了……”

蔡長青低垂著頭嘟囔著說：“我也不想再賭，只是我不甘心輸了那么多錢，想撈回來。”

柳支書：“老楊，有時間找找那幾個賭錢的，如果不聽，只好采取措施了。”

楊棋：“好，有時間找找他們。”

“長青。”柳支書說，“一個人在一生中難免有溝溝坎坎，沒有一帆風順的，關(guān)鍵是怎樣去面對，找對方向才是正確的。你賭錢輸了，想撈回來，你的方向就錯了。你也不想想，你的賭技不如人，要是他們再耍點兒手腕兒，你還會贏嗎？所以，你越賭越輸，這是注定的事，這點你還看不清嗎？”

審判員：“政府歷來是反對賭博的，嚴重的可以判刑。”

蔡長青：“那我該怎么辦？”

審判員：“戒賭！”

楊棋：“你現(xiàn)在還有賭債嗎？”

“沒有！”蔡長青拍著胸說，“我是借過錢，但是現(xiàn)在我不欠別人一分錢！我，認賭服輸！”

柳玉枝奚落道：“你真爺們兒！”

蔡長青馬上舉起手說：“我再賭……”

柳玉枝立即打斷他的話：“再賭是王八！”

蔡長青咬破手指發(fā)誓說：“我再賭就砍斷這只手！”

“柳玉枝。”審判員用商量的口吻說，“他都這樣發(fā)誓了，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怎么樣啊？”

“這日子怎么過呀！”柳玉枝哭著說，“家里連吃的都快沒了……”

柳支書：“你們有什么困難，大隊可以幫助你們解決。”

楊棋：“我看，長青對莊稼活兒不內(nèi)行，你就到采石場去干吧。現(xiàn)在裝裝車，等買了裝載機就開裝載機。”

柳安也勸道：“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柳玉枝低頭沉默不語。

116.采石場

蔡長青同幾個工友在揮鍬裝車，其中兩個賭友也在裝車。

117.蔡家

晚上，蔡長青正在安裝鍬把，蔡母在給蔡長青兒子講故事，柳玉枝忙著做家務(wù)……

118.柳編廠內(nèi)

女工們正在編簸箕，柳成海巡視指導她們操作。

蔡秀梅編好一只簸箕，拿起一塊柳木板要上簸箕“舌頭”。

“這塊板被蟲咬壞了。”柳成海正好發(fā)現(xiàn)蔡秀梅手中的木板，制止道，“不能用了。”

“這塊木板是好的。”蔡秀梅拿起木板讓柳成海看，她一語雙關(guān)地說，“你……你冤枉了它……”

柳成海聽了一怔。

蔡秀梅聲：“成海哥，我還……是……”

二仙姑聲：“你別不識好歹，人家雖說結(jié)過婚，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柳成海看著蔡秀梅。

119.大街上

下班了，女工們陸續(xù)走出了柳編廠大門。很多人騎自行車，還有人騎著摩托車。

柳成海和蔡秀梅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

大街兩旁，一座座新房造型新穎漂亮，還出現(xiàn)了二層小樓。

120.村外水溝旁

晚霞似火，映紅了半邊天。

柳成海和蔡秀梅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柳成海站在水溝旁，回頭深情地望了一眼蔡秀梅。

蔡秀梅紅著臉低著頭準備從柳成海身旁走過去。

“秀梅……”柳成海不好意思地說，“我們談一下好嗎？”

蔡秀梅驚愕地抬起頭，睜著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著柳成海。

121.灤河里

兩只水鳥從不同的方向游到一起，歡快地鳴叫著。

122.村外水溝旁

“成海哥……”蔡秀梅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撲在柳成海懷里不停地抽泣。

123.柳成海家門前

新穎的大門兩旁貼著大紅喜字，門框上貼著對聯(lián)。一座漂亮的二層樓房坐落在院中。

鞭炮聲響成一片。蔡秀梅在人們的陪伴下走出轎車。

124.柳成海家洞房內(nèi)

豪華的洞房內(nèi)，柳成海和蔡秀梅高興地向客人們散發(fā)喜糖、喜煙。

柳玉坤向二仙姑說：“二姐，你這位保媒大仙這回可不靈了。”

“不光是我這過時的保媒大仙不靈……”二仙姑指著柳支書說，“這位現(xiàn)代化的保媒大仙不是也不靈了嗎？”

柳支書笑哈哈地說：“這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還用得著我們媒人嗎？”

“哈哈……”眾人一片笑聲。(定格)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