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亞狂想曲》的敘事策略分析

張 婧(齊齊哈爾大學，黑龍江 齊齊哈爾 161006)

電影《波西米亞狂想曲》是記敘英國皇后樂隊創作歷程的音樂傳記類型影片。影片的片名來自皇后樂隊最為知名的一首歌曲。在皇后樂隊眾多經典曲目中，《波西米亞狂想曲》是最能代表Freddie音樂風格及其個人特質的歌曲。該部影片以皇后樂隊的傳奇主唱Freddie Mercury為核心人物，圍繞這一人物展開敘事。

該影片在北美電影市場獲得了良好的市場反響。影視界的各專業獎項也對其青睞有加。在獲得專業領域好評的同時，該影片的票房成績也表現不俗。自北美上映以來，截至2019年1月末，累積票房1.9億美元，全球累計票房7.1億美元。作為音樂人物傳記類型的R級電影，這個票房在多種類型影片排行榜中都排名第一位。但各大網站中專業影評人和普通觀眾對這部電影的評分卻呈現出明顯差異。這種在專業影評人眼中算不上優秀作品的影片能夠在觀眾市場獲得良好口碑，說明其雖然沒有達到很高的藝術成就，卻給普通觀眾帶來了很好的觀影體驗，說明其在影片的故事性和敘事安排上一定有其成功之處。

一、敘事模式選擇

作為電影藝術作品類型之一的人物傳記類影片，往往有其特殊的敘事模式。在人物傳記類影片之中，主人公往往是敘事乃至整部影片的核心，影片敘事的所有情節都會緊緊圍繞主人公來徐徐開展，對于主人公人物形象的刻畫，也成為塑造人物特征的重要環節。傳記類影片基于真實人物的客觀事實對影片的敘事往往產生一些限制，但是為了在較短的時間內呈現出主要人物相對完整的人生歷程，并使影像呈現更加具有視覺上的藝術性，影片往往也會對真實的故事和背景進行適度的再創作，這種對敘事文本的藝術創作，往往通過改編故事細節、增加或改編相對于主人公的次要人物來實現。通過對次要人物的角色設置和情節細部化的處理，使影片的敘事在節奏上更加緊湊，并且適度增加敘事情節的矛盾與沖突，推動敘事情節發展，并產生藝術上的戲劇化效果。

《波西米亞狂想曲》的獨特之處，不在于其在敘事技巧和改編規則上的程式化運用，而是在于該部影片作為音樂傳記影片，將劇中人物個性描繪、敘事情節發展，完全切合進了與影片同名的歌曲之中，將影片的敘事、人物的情感、主題精神與歌曲的節奏調和在一起來進行影像上的藝術表達。

《波西米亞狂想曲》是皇后樂隊最為著名的代表作品，這首歌曲的詞曲均由Freddie Mercury獨立創作。作為搖滾歌曲，這首歌在當時擁有極其特殊的音樂結構，曲中并沒有重復的副歌部分，而是融合了多種擁有極大風格差異的樂器和破碎形式的樂曲形式構成，如重金屬、歌劇、清唱、鋼琴、吉他、鑼等。歌曲從標題上就詮釋出那個年代搖滾的藝術形態，并最大限度地描繪出了歌曲所包含的特立獨行和飽滿激蕩的情緒表達。歌曲本身一如標題，其一改搖滾音樂傳統的創作范式，而是借鑒古典音樂的形式和歌劇藝術的邏輯，將悠揚的古典鋼琴作為前奏，中間穿插交替出現的多音軌合唱、獨白詠嘆曲調的歌謠，最后配以東方悠遠深厚的鑼聲。飽含情緒的曲調，再配以朦朧含蓄的歌詞，《波西米亞狂想曲》用古典音樂的形式對本就反傳統的搖滾音樂進行了第二重的自我顛覆?！都~約時報》曾評論這首歌曲“最具特色的之處，是宿命般的歌詞”。在一些官方宣傳中，樂隊聲稱《波西米亞狂想曲》講的是“關于一個意外殺了人的年輕人，就如同浮士德一般，將靈魂出賣給了魔鬼，在行刑的前一夜，他‘以上帝之名’懺悔，并在天使們的幫助下，從撒旦手中重獲靈魂”。然而Freddie本人表示這首歌曲只是即興創作，歌詞沒有過多的含義，但是樂隊成員Brian May曾說歌曲隱含著弗雷迪的個人心理創傷，他說：“Freddie是一個非常復雜的人。表面上一副輕浮和滑稽的形象，但他隱藏了童年時代的不安全感。Freddie從不解釋歌詞含義，但我認為他把自己放在那首歌里了?！憋@然，電影《波西米亞狂想曲》的創作者也是如此認為的。他們把這首歌曲的標題作為影片的片名，并且跟隨著歌曲的音樂結構安排了影片的敘事節奏。

二、歌曲結構中的影像藝術

《波西米亞狂想曲》歌曲長達6分鐘時間，按照歌曲的音樂構成，大體可分為六個部分。影片的敘事節奏也隨之推進起伏，產生異曲同工的戲劇效果。

歌曲第一部分是前奏，占據約49秒時間。此部分利用鋼琴伴奏，琴聲優美舒緩，配以敘事性的歌詞，產生傾訴情緒的藝術效果。歌中唱到“睜開雙眼”，在電影的開頭，正是Freddie從睡夢中醒來睜開雙眼的畫面，光線照射在Freddie臉上，光影呈現出明暗分明的效果，暗示著主人公流連于真實的人生與夢幻之中。然而他終是因為對音樂的熱愛而義無反顧地“睜開雙眼，凝視蒼穹”。在影片中，Freddie本是機場搬運工，同時是微笑樂隊的粉絲，因為樂隊主唱的退出，Freddie毛遂自薦成為主唱。雖然片中的Freddie和多數人一樣平凡，但不同的是，他始終擁有并堅持著自己的明確目標，影片用Freddie堅定地更改了樂隊名稱和自己的姓名這個細節來塑造了人物的堅定、執著與義無反顧。然而，真實與夢幻，本是一對矛盾的個體，歌詞中的“來”與“去”、“高昂”與“低落”，也在通過詞語的暗示傾訴著Freddie自我的矛盾狀態。為了呈現這一狀態，影片中真切還原了皇后樂隊早期的歌曲創作過程，并利用Freddie上下左右相互顛倒反手彈奏鋼琴的演奏畫面，表現出Freddie和歌曲中的自我矛盾與顛覆傳統的性格特質。

歌曲第二部分是飽含情感的詠嘆歌謠部分，持續1分鐘51秒。歌曲的歌詞用男孩向媽媽傾訴的方式描繪了男孩對自己殺人行為的懊悔和與母親的告別。在歌曲的歌詞中，Freddie描繪自己“殺了一個人”“人生才剛剛開始，但是現在我卻把它完全毀掉了”“我要離開你們去面對真相”“我有時候希望我從未存在過”。回顧影片的劇情推進，Freddie在創作歌曲的巨大壓力狀態下發現了自己雙性戀的特殊取向。然而在1967年英國將同性戀從法定罪行中刪除之前，同性戀無疑是一種被社會否定的罪行。在影片和現實中，Freddie的認罪對象不是母親，而是他的未婚妻Mary Austin。Mary曾獨自工作幫助Freddie挨過了經濟上的拮據，并且對他的音樂夢想予以支持和鼓勵，他們不僅是愛人，還是精神上的摯友。當Mary發現了Freddie的變化和他的取向時，雖然在感情上離開了他，卻依然在精神上支持著他。Freddie曾在1985年訪談中說：“我所有的愛人都問我為什么他們無法取代Mary，但答案就是不可能，我生命中唯一的朋友是Mary，我不想其他人摻和進來。對于我來說，她是我唯一合法妻子，那是一段合法婚姻。我們信任彼此，這就足夠了?！笨梢娫贔reddie心中Mary的影響之大。也由此可知，因為自己的“罪行”而導致與Mary無緣成為一家人，這一切對Freddie來說心里將承受多么大的痛苦和懊悔。在現實中，Freddie是在1987年4月被確診患艾滋病的，而在電影中，將這一時間線提前，暗合了歌詞中“完全毀掉”“希望我從未存在”的巨大自我否定，用影像加敘事的方式傳遞了Freddie的巨大痛苦。在痛苦面前，影片真實呈現了Freddie的堅定和勇敢，選擇去“面對真相”。

歌曲第三部分是持續23秒的吉他獨奏和2秒鐘的空白靜音，25秒的時間似乎給聽眾以悲哀和痛苦之后的喘息，又似乎是主人公對痛苦的消化與接受。在電影中，這一部分以Freddie的孤獨狀態予以呈現。音樂事業上的成功并沒有消散Freddie精神狀態中的孤獨，反而增加了他對Mary的懊悔和依賴。他選擇住在Mary隔壁，深夜通話和閃爍臺燈來表達對彼此的惦念，人物的細節設定和上下交錯的視角完美展現了歌曲的吉他獨奏中表達的孤獨與期待。

接下來，歌曲迎來持續62秒的歌劇部分，在這一部分的樂曲音軌中設計了大量多重混音，加上歌詞中出現的“我是個可憐的男孩，沒人喜歡”“把他從這怪相中解救出來吧”“我任人驅使，可以讓我走嗎”，似乎Freddie在接受審判的過程中不斷墜落。在電影中，Freddie接受了經紀人Paul作為同性戀人，Paul也是影片中唯一的反派角色，他試圖干預Freddie的音樂風格，想將Freddie據為己有。Paul的反派做法將Freddie推入更大的孤立困境之中。影片利用樂曲、演唱與Freddie在同志酒吧中的畫面混合剪輯，呈現出的混亂視覺效果暗示Freddie這一階段在音樂創作和生活情感上的多重混亂，也描繪出Freddie在現實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困境中被無力撕扯的狀態。

歌曲的第五部分是整首歌曲最為搖滾的部分，持續47秒，似乎在表達著身陷困境的反抗。在電影中，Freddie在Mary的幫助下認清了反派Paul的面目，將他驅逐出自己的生活；同時，Freddie勇敢地面對自己的過往，找到樂隊成員向他們道歉請求原諒。影片在此時凸顯了皇后樂隊家庭般的成員關系，樂隊成員在共同的音樂理想、創作態度和抗爭精神的驅使下，表現出堅如磐石的團結與互助，這種情感成功地利用影像傳達給觀眾，并形成激蕩的情緒涌動在觀眾心間。

在歌曲的結尾，曲調回歸到前奏的平和，以悠遠深沉的東方樂器鑼的音色消解了歌曲之前的種種緊張與壓抑，鑼聲的厚重似乎包容了之前的所有激蕩與浮沉。在電影中，敘事文本利用影像敘述了Freddie的最后時光，他如厚重深沉的鑼聲一樣接受了自己患病的事實，對樂隊成員坦誠相告，并將生命最后的時光完全獻給自己的音樂事業，不曾抱怨，也不再嘆息。歌曲結束了，但影片并沒有結束，最后，影片用幾乎完美的細節還原，復刻了皇后樂隊1985年在Live Aid(拯救生命)搖滾樂演唱會的場面，整個演唱會片段長達20分鐘。這一結尾不僅將整部影片的劇情節奏推向了高潮，也將觀眾的情緒帶動到巔峰。

三、結 語

電影中的所有歌曲都獲得了皇后樂隊成員的授權，昔日的工作伙伴和家人利用這種方式表達了對Freddie的緬懷。而《波西米亞狂想曲》的成功，不僅是因為其最大限度地對Freddie人生的還原，更在于在這部影片的敘事策略中，根據Freddie獨自創作的歌曲的結構和節奏，參照Freddie將自我融入藝術的方式構架了影片的藝術展現方式。影片利用影像代替音符，完美地將Freddie再次置入《波西米亞狂想曲》之中，展現了Freddie以及皇后樂隊其他成員的堅定執著與自我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