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日子

馬建東

把日子串起來，就是過日子。可是在黃河邊生活，日子好像串不起來，一閃一閃地都被河水激蕩著順流而下，怎么也找不到拴住它們的麻繩。

用麻繩串起日子的時光并不遙遠。每到夏初，爺爺便取下高掛的鐮刀，割取馬蓮的葉子。馬蓮也叫馬蘭，花開紫色，幽幽地自韭葉樣綠色的呵護中伸出再綻開。花瓣上有絲絨一樣質感的細紋，繪得細膩、精致、富于想象。爺爺割取馬蘭葉，卻十分小心地避開馬蘭花，問他為什么，他不答，說你旁邊去，小心花兒。馬蘭葉如韭菜葉，只是上面的經絡紋路要粗硬一些，敞亮一些，大大方方地順葉伸出，宛似條條大路，通向接天的遠方。馬蘭葉從春天的起點開始，到爺爺割取，已經成長了數月。現在被爺爺割取，在陽光下晾曬，又經數月，等到秋雨連綿，爺爺就取了干透的馬蘭葉，置于雨水中浸泡，等它們柔軟適宜，就用來搓繩。

“馬蓮草腰最牢靠。”爺爺說。繩子用來束物，宛如人們腰上扎著繩子，于是管草繩叫草腰。那時物資匱乏，但繩子是莊稼人不可或缺的東西。于是爺爺就搓啊搓，把日子搓成長長細細的記憶。等到秋天即將結束，馬蘭葉也已用完。我再去看馬蘭，新長出的葉子已經長長又干枯。我問爺爺：“為什么不繼續割了用？”爺爺說了句“不能要了它的命”，便不再多說。

日子就這樣被串起來，緩緩前行，不急不慌，很整齊。可是，后來我長大了，日子卻忽然變得很快，再也慢不下來，一路風馳電掣，不作絲毫停留。細想想，馬蘭花，已經很久很久沒見了……